他把脸蒙在胳膊里,眼泪在眼睛里打起转来,他不想让别人瞧见,毕竟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哭过。 “席昀。”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班主任老刘关切的脸。 “刘老师……我忘带身份证了。” “我知道,刚刚你们这层的巡监跟我说了。”模考就在本校就地举行,所以监考的其实也都是自己学校的老师,老刘在楼下一层巡监,为了他,才跑了上来。 老刘把考场里的监考老师叫了出来,为他说了不少好话,毕竟他是美术方面的尖子生,这次说到底也只是模考,虽是比照了联考的所有环节,但毕竟不是最后的联考,希望她通融通融,让云溪先进考场。 监考老师有点为难,说这也不是不带证件的理由,不然出了事儿谁负责。老刘把监考老师拉到一旁,又悄声说了几句,云溪听到“家庭困难、父母都没有”几句关键词。他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他知道老刘是为了他好,但他不想用家庭条件来博取别人的同情,一点都不想。 这层楼的巡监也来了,三人一番商量,最后决定先让他用准考证考试,他没有身份证做不了识别,成绩登不进系统,老刘会打个报告上去做特殊情况处理,最后成绩能不能有效就看上面的批复了,不过好说歹说他总算是能进考场了。 他进去之前,跟老刘轻声道了句谢谢,老刘严肃地看着他,略一颔首。 在门口耽误了足足二十分钟,他一落座就赶紧提笔画起来。手心、背上全是浸湿的汗,他一刻也不敢停,把它当成真正的、最后决定命运的联考来进行。 等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才虚脱地站起身来。 阮越在校门口跟他碰了头,两个人在校外的面馆点了两碗面。模考要考一整天,下午才是重头戏。 阮越一听他早上的遭遇就瞪大了眼睛,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老刘对你可以啊。但是,你的身份证怎么会找不到了,怪事啊。” 云溪也觉得蹊跷,难道一不小心从书包里掉了出来?那丢在哪儿可就很难说了。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阮越突然道:“对了,昨天那个付昂又来了,听说他去了x大,但是第一年就休学了。” “他来哪儿?我们班?”云溪皱起了眉头,他不敢相信,这么快付昂又来了,难道又来找他?不然他实在找不到这个人出现在他们学校的理由。 “嗯,不过呆了一会儿就走了。”阮越突然想起了什么,八卦地问道:“对了,他跟你很熟吗?上次他找你说什么?” “他昨天什么时间来的?”云溪不答反问,他忽然激动地一把抓住了阮越的肩膀。 他心脏一阵狂跳,内里翻江倒海,一想起之前付昂留下的那句狠话,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付昂……和他的身份证丢失会不会什么关系?怎么会这么巧?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他心里有一个最不好的猜想,但他不敢确定。 * “老板,你的午餐。” 小朱轻轻扣了扣门,给承泽飞送来了中午的午餐。老板最近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除了偶尔和客户一起共进午餐以外,剩下的时候都是随便对付。 “对了,有一位姓付的先生找你。” “姓付?”承泽飞蹙了下眉,他不记得今天有约过姓付的客户。 “不是预约的,他说他找你有私事……”小朱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自从知道了老板性取向的秘密之后,他的想法就发生了质的转变。比如这次,那位付先生看上去脾气很不好,小朱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老板欠下的情债。 “让他等会儿。”承泽飞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餐盒。姓付的都没什么好东西,他第一反应是他哥没有搞定付家,毕竟承峻言曾让他去医院看看付昂被他直接拒绝了,所以这次付家又派人上门来他这儿要钱了。 “好。”小朱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承泽飞从容不迫地吃完中饭,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付昂在门口会客室里已经呆得不耐烦了,他本来打定主意要给承泽飞送个“惊喜”,却没想到先吃了一个小时的闭门羹。前台只说老板还在忙,压根没有让他进事务所大门。 过会儿,得了承泽飞的指令,付昂才终于被带进了承泽飞的办公室。 看到来的是付昂本人,承泽飞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如果是付家其他人,他是愿意花点钱消灾的,但是付昂居然还有胆子来找他,他也没想到。 承泽飞表情倨傲,“你来干什么?” “别着急,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付昂皮笑肉不笑。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付昂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硬卡片,啪地一声扔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承泽飞根本没有看一眼,神色冷漠:“没兴趣。” 付昂被对方那副高傲的神情刺痛了,他弯腰捡起那东西狠狠地举到承泽飞面前。他承认,他今天来有赌的成分。他根本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云溪的真实情况。他今天敢来纯凭听见承泽飞在会所里对着席昀叫了一声云溪。 他的眼神狰狞:“你仔细看看,这是你的小情人吗?” 听到这句话,承泽飞才把脸转了过来。 付昂手里拿的是张身份证,他一眼就看到上面印着云溪的脸。 他再一细瞧,神色瞬间怔住了了,身份证上的名字写着——“席昀”。 承泽飞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冷漠的脸色,但仍是被付昂捕捉到了,那一瞬间付昂知道,他赌对了。
第32章 预感 一整个下午,云溪都心不在焉。平时上课这样能混过去,但是这种状态在考场上,那绝对是致命的。 下午考色彩和速写,他的折叠水桶被自己一不小心打翻了两次,惹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监考老师的眼神充满了警告和无奈,他低着头不敢看。 中午他惯例给承泽飞发了微信,不过这次更像是一种试探。可直到他关了机进了考场,也没有收到回复。虽然承泽飞一忙起来经常也要过上几个小时才回,但是今天他总觉得不对,他希望一切是他多虑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面对着考卷完全平静不下来。他的手虽在画板上画着,但是魂魄早就脱离了肉体,恨不得飞到承泽飞身边,去跟他确认、解释、坦白,如果一切来得及的话。 四个小时如坐针毡的考试终于结束,铃声一响,云溪立马交了卷,拎着工具箱就往外走去。 可他刚一出考场,就被老刘拦住了,对方显然是特意在门口候他已久。老刘神色带着严厉,让他下周一到办公室来,要跟他好好谈谈。云溪心神不宁、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个字,老刘拧着眉,看他这个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学生从新学期一开学就不对劲,他很想苦口婆心地劝劝云溪,但是现在不是一个好时候,最后什么都没说,侧身让他先走了。 外面天色渐暗,乌云密布,有风雨欲来之势。 学校广播里循环播放着“今晚台风登陆,大家考试完请尽快离校”的安全通知。云溪心急如焚,来不及等阮越了,他在校门口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刚跨上去,豆大的雨滴哗哗打落下来。他顾不得这么多了,飞快地往承泽飞家的方向骑去。 * ADM事务所的办公室位于市中心的烫金地段,整个办公室都是承泽飞一手设计的。为的就是让所有客户一走进这里,就能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承泽飞给自己选的办公间有最好的风景,但是他现在驻足在窗前,却无心瞰景。付昂走后,他的心情很乱,乱到一整个下午都无法工作,这相当少见。 他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正好看到助理小朱迎上来。小朱本来一如往常地来询问老板想订什么晚餐,没成想老板拿着外套和钥匙出来,明显是要走人的架势。 “小朱,你帮我开车。”承泽飞把车钥匙抛给小朱,转身就往电梯走去。 今天老大居然不加班?承泽飞刚一走,同事们纷纷蹭起头偷偷往电梯看去。 * “上海市台风蓝色预警更新为黄色预警信号,同时伴有雷电黄色和暴雨蓝色预警信号,市防汛指挥部已启动全市防汛防台III级响应行动。请市民们减少外出, 注意安全。” 车里,谁也没说话,老板脸色不好,小朱更不敢多嘴。他一边开车一边轻轻拧开了电台,每个频道无一例外地都在播报着今晚台风登陆的消息。他在上车之前还猜想,老板今晚要去哪里应酬,上了车才知道,老板居然要回家。 路上的车流不断增多,路上行人也都赶着在台风登陆之前回家。 小朱瞟了一眼后视镜,里面映照着承泽飞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难道老板提早回家是为了躲台风?他怎么一点都不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承泽飞精神无法集中,他盯着窗外,思绪万千。 雨势越来越大,如盆泼一般,在车窗上汇成密密的雨幕,把窗外的街景晕染成一幅幅模糊的抽象画。他手里摩挲着云溪的证件,不对,应该叫“席昀”才对。而且按这上面的出生日期,对方才将将满18岁,还是个高三的学生。 真是可笑。 付昂给他带来这个证件的时候,他当然不信,待对方走后,他又让公安内部的朋友查证了一番,最后确认了这证件的真实性。 云溪为什么要骗他呢?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的年龄和身份,他是不可能跟云溪开始的,连第一次见面都不可能。 可他更不能忍受欺骗,云溪从头到尾都跟他说的是假名字、假身份,他越来越不确定,对方对他能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 他一想到这里,内心竟然有一丝绞痛。三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没有经历过,他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了,没想到被小情人欺骗的滋味这么难受。 * 大部分时候,老板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的,偶尔陪客户喝了酒才让他送。而今天老板从头到脚都透着奇怪,脸色更是相当不好,小朱委实有些担心起来,生怕他莫不是患了重病或是受了什么巨大刺激。 他停好车之后,不顾老板的反对,第一次破天荒地跟着老板进了电梯,硬要把老板送进家门才放心。 可是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傻眼了。 一个少年,瑟缩地蹲在老板家门口。他浑身都被雨淋地湿透了,白色的T恤贴在身上几近透明,裤子和鞋上还沾着污脏的泥,还有五颜六色的涂料。他那样子可怜兮兮地宛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少年一看到承泽飞的身影,立刻急切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小鹿一般的眼睛渴求地看着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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