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仔心事被戳踹,脸色一变:“别瞎说,人小鬼大。” “不打烊” 离家里没多远,步行二十来分钟,梁千里走在中间,两边手一边拉着梁本清一边拉着许子娟,三人慢悠悠地晃荡回家。 亮汪汪的月光照了一路,梁本清和许子娟不知因为什么事又拌起嘴来,梁千里没听懂。 许子娟阴阳怪气地呲老头子:“照你这么说,李家那小子小没考上就叫毁啦?现在都什么时代啦?还唯读书论!老古董!” 梁本清 “嘿” 了一声,不服气道:“许老师,亏你还是个人民教师,这我就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现在什么时代?知识的时代,我不是说不读书就没出路,可没读书就是容易吃亏走弯路嘛。”说着又低下头晃晃了梁千里的手臂:“咱们千里可要好好读书啊,你要是敢学你小李哥不读高中就去打工,阿公可饶不了你。” 许子娟翻了个白眼:“扑街噢!跟你这个老古董说不通!” 啊这…… 梁千里无语,现在他们学前班里的男生女生都不这么吵架了。 他叹了口气,挣开左手,蹲下捡拾脚边的紫荆花。 花瓣的淡紫色还鲜嫩光泽,叶筋脉络清晰,根部沾着夏夜里的露水,应该是刚刚从树上掉落。 梁千里托在手心里打算送给许子娟,想了想,还是笑眯眯地给了梁本清。 梁本清怔了怔,懂了,接过那朵花,咳了咳,递到许子娟面前:“行叭,许老师说得也没错,是我目光短浅,许老师赏个花也赏个脸吧。” 原本还被气得上头的许子娟被这爷孙俩弄得哭笑不得,接过花别在梁千里耳根上:“戴着,不许拿下来。” “……”,梁千里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惹得梁本清狂笑不止。 许子娟没空天天送梁千里进城,好在李觉晓她们家是开点心店的,李涛每天早上开一辆面包车进城里送货,可以顺便接送梁千里。 李觉晓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梁千里已经在她家客厅整装待发。 李觉晓拨了拨狗啃的短发,眼睛困得睁不开:“梁千里,你笑我?” 梁千里捂着嘴乐:“你叫什么李觉晓嘛,叫李春眠得了。” “就你会背诗!” 李觉晓哼了一声,把她们家新买的录音机开到最大,“欢迎收听港音龙虎电台劲曲榜,今日主播和大家分享薛凯——” 上了车,李涛给他一牛皮纸袋。 是店里的招牌凤凰流沙包和大树菠萝包,他们家的粤式点心很受省城各家早茶酒楼的欢迎。 梁千里眼饥肚饱:“谢谢李涛,我出门前吃过肠粉了。” 加了叉烧和两个蛋,梁本清自己蒸的皮,又软又糯,嵌着酥脆的叉烧和金黄色的鸡蛋,葱花一洒,酱油一浇,梁千里自己一个人能吃三条。 李涛:“没事,课间饿了吃,这个馅特别足。” 梁千里收下。 李涛同他闲聊:“城里上兴趣班累不累?” 其实挺累的,书法班收费贵,但练习的时长和质量是等价的严苛。 梁千里:“还行,李觉晓呢?她练武术的应该更累吧?” 李涛 “嗐” 了一声:“那疯丫头,也就上学前让她耍一下,不过现在社会这么乱,啥人都有,女孩子学个防身的保护自己,也挺有必要。” 梁千里点头称是,后来就睡过去了。 从笔画练到永字八法,梁千里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期间并没有再遇见过高阶班的那几个人,即使两个教室就在隔壁。 据说是庞正山大师讲学归来,高阶班全员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心最野的林霜影也安分起来。 梁千里也没有交上什么别的朋友,除了隔壁桌的郑晓飞偶尔过来搭话。 大城市的小孩独立性很强,都喜欢独来独往研究自己的事情,不爱扎堆。 教室中午开放让学生留下来休息,但不回家吃饭午睡的也只有梁千里一个人,他经过长廊的拐角,撞上打架的。 “你狂什么?击剑班的了不起是吧?” “你家那么有钱借几个给我们花花怎么了,又不是不还你——” 萧厉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三个人扭打在一块,即便他动作又狠又猛,还是因为年龄和体格的悬殊逐渐落于下风。 小孩子的恶是直接而没有顾忌的,梁千里甚至听到打火机 “咔嚓” 的声音。 他立刻将手里的水瓶往地上一摔,金属发出 “哐啷” 巨响,扭打成一团的三人组停了手。 梁千里躲在墙角对着空气张口就来:“老师,您还没回去吗?” 两个年纪大的狠狠勒了一把萧厉的衣领,压低声音说:“下回等着。” 梁千里估计萧厉这么骄傲个人应该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这么狼狈一面,刚想捡起瓶子悄悄遁走,就听对方喊—— “出来。” 男孩子站在花树下,一张漂亮的脸有些狼狈,嘴角被划破,但不严重,只是手背和手指上几痕被烧到的皮肤刺眼。 梁千里忽然感到愤怒。 梁本清每天晚上准时收看的八点档 TVB 武侠剧没白费,里边的路见不平江湖大义算是在小孩儿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他只字不提对方被打的事,只是拉过他的手看了又看,蹙紧眉:“你手受伤了。” 受了伤,萧厉脊背依旧撑得很直,表情也淡,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 “嗯。” 应完也不管伤口,一双黑眸直直看着梁千里,好像这个问题是谁发现的就归谁解决。 “……” 行吧!梁千里挠挠后脑勺,“等我一下。” 他钻进花坛里摸索半天,居然真的有芦荟。 得亏他平日成天跟着吉叔上山找食材,常识比这个年纪一般的小孩子都丰富些。 萧厉微抬着下巴,梁千里无从下手,想了一秒,还是先细声询问:“可以碰你一下吗?” 毕竟是公主。 他听到过林霜影开玩笑喊萧厉萧公主。 这是什么问题,萧厉想笑,嘴角抽痛,便只是 “嗯” 一声,沾着不动任他摆布施为。 梁千里白嫩的手指很软,芦荟气味清甘,敷在伤口上凉丝丝的。 萧厉抽了一口气,梁千里紧张道:“弄疼你了?” 萧厉:“没有。” 梁千里手上的动作还是轻了很多:“好了,这是应急的,回去还是要再开专门的药。” 萧厉难得说:“谢了。” 梁千里还有点受宠若惊,眯起眼睛笑道:“你中午不回家吗?” 萧厉这才想起来,当场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自己先回去。 梁千里:“……” 萧厉指指嘴角的伤口,言简意赅:“会被说很久。” 梁千里看他就这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好又客气问一声:“你吃饭了吗?” 萧厉反问:“你吃了?” “……” 梁千里懂了。 带他来到自己的座位,打开饭盒,今天是虾饺和盐焗鸡翅。
第4章 柚子皮酿 饿了 虾饺是这边早茶常见的点心,但盐焗鸡翅并不是登大堂的菜品,一般是街边小贩拉一辆小柜车在路边卖。 梁本清找的都是山鸡,葱姜蒜末不加水,炒出酒香,撒上盐焗调料,和腌好的鸡翅焗至色泽金黄,肉质鲜美,外皮脆弹有嚼劲。 两个小少年盘腿曲膝,并排坐在蜡染席垫上分食,窗檐停了两只青羽白腹的鸟雀啄树上坠落的松栗,日色静静地,竹帘上漾出一片晴光。 梁千里怕对方吃不惯这么不正经的午餐,问:“好吃吗?” 萧厉撕鸡翅的动作依旧保持良好的家教涵养:“还可以。” 那就是好吃,梁千里弯起眼睛:“那最后一个留给你。” 萧厉吃了别人大半虾饺,总算良心发现:“不用,今天是你帮我,你自己吃。” 梁千里直接将鸡翅夹到他碗里:“不不不,你打架比较辛苦,你吃你吃。” “……” 萧厉擦了擦手,鼻翼翕动,忽然问:“什么味道?” 甜丝丝的清香,像是从对方皮肤上沁出来的。 “噢!” 梁千里一拍脑门,“忘了这个!” 他掏出几瓣柚子。 许子娟怕他力气小,掰好了才放进书包。 梁千里熟练地撕下柚子厚厚的白皮棉絮,剥开果衣,核清去,果肉晶莹剔透。 “甜吧?” 梁千里腮边鼓起。 这是他们县里的特产,每年九月还办柚子节,梁千里就被抓去当了一届柚子宝宝吉祥物,这个他就不跟萧厉说了。 清甜的果汁砸到舌尖上那一刻,萧厉眯了眯眼,莫名觉得眼前的梁千里也好像变成了一只新鲜摘下的柚子。 甜丝丝,金灿灿,在清晨的山林间,笑眼弯弯。 吃完饭到池塘边的水槽洗饭盒,萧厉明显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吃人嘴短,他还是意思意思。 梁千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用,你的手别碰水。” 梁千里洗得很干净利落,许子娟两口子平时宠他,但不溺爱,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也会教。 萧厉落在半空中的手扯了扯搁在青石板上的网兜,用来装饭盒的,梁千里有些得意道,“可爱吧,这是我阿婆给我织的。” 许子娟每天的粤剧时间不是打毛钱就是刺十字绣。 萧厉对这些毛绒绒的物品不感兴趣,目光在网兜上的小狗图案停了几秒,又扫过梁千里阳光下泛金色的小卷毛上,没说什么。 少年宫给学生一人发了一张午休的席子,梁千里怕小少爷睡不惯别人的,把自己的给萧厉铺好:“你用我的,可以吗?” “那你呢?” 萧厉原本以为要两个人挤挤,不料却听梁千里道:“我用郑浩飞的。” 萧少爷浓黑的眉毛一皱:“郑浩飞谁?” 梁千里一边铺开席子一边答:“我们班的一同学。” 郑浩飞好说话,梁千里也才敢临时用一用他的东西。 萧厉利落翻身躺上去,扯着受伤的嘴角:“林霜影还说你怎么不过来了。” 原来是交了新朋友。 “啊?” 梁千里与他并排躺在一起,“不是呀。” 萧厉身体舒展仰卧着,面无表情,目光飘向窗外,双手枕在头后,一句话也不说。 竹帘缝隙疏影斜照,细碎金斑映在男孩直挺的鼻梁上,额前几缕黑色发丝打下浅淡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只夏日里晒太阳的慵懒又难以讨好的猫。 梁千里手一撑支起上身去看他的表情,决定偷偷告诉他实话:“你们班太安静了,我有点害怕。” 梁千里长了一双狗狗眼,说话时微微下垂,有种柚果在黄昏中回甘的温柔甜蜜,萧厉终于肯转过头来,声音轻了一些:“怕什么?” 小孩子在某种时刻敏感细腻得惊人,梁千里抿嘴:“你们班除了你们,其他人好像不是很喜欢别班的人进你们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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