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千里可爱嘛,白净文气,发梢有点自然卷,刚才几个叽叽喳喳的初中女生过去逗他,又是捏脸又是揉脑袋,小孩儿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虾子。 萧厉表情柔和了一些:“下次就带过来。” 等人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将千纸鹤按照折叠的纹路拆开,看了几遍那一小行字,愣在原地。 蒙夏若收拾好书包走过来摇他手臂:“你发什么呆啊?走吧,我爸说让我今天坐你们家的车。” “嗯。” 萧厉将纸条收进口袋,走出了少年宫好远还没回过神来。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 坐在车后排滔滔不绝的蒙夏若有点生气但又不敢真的生气,她知道萧厉跟少年宫别的那些男生可不一样,萧厉不会哄她。 “在听。” 萧厉看向窗外,月色泠泠,路边有丛丛晚樱盛开。 口袋里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被他捏得有点发烫,上面写着—— 厉,你好帅。 我先走啦明天见。 梁千里。 池塘边那树紫荆从抽穗到枯黄的周期,梁千里从大楷练到小楷。 饭盒里食材随季节变迁,从春天鲜嫩的山笋到夏季荷蛙,再到秋日鳜鱼蚌蟹。 书法练到后头,老师能教的技巧越来越少,个人的坚持和练习越来越重要。 金秋九月,梁千里即将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再也没有大把的时间能耗在陶冶情操的兴趣班上。 他户口属于梧县中心小学,萧厉去了省城的实验一小,两个人从之前大半年的每天见面变成了周末碰面。 好在梁千里还可以偶尔借用许子娟的小灵通和对方联系。 吃过晚饭,许子娟到院子里捡晒枯了的丝瓜囊洗碗,看到石榴树下冒出一只黑黝黝的脑袋。 梁千里背靠着大水缸煲电话粥,几朵枯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像是长在他脑袋上,像根天线,滑稽得可爱。 二郎神蹭他的腿也不搭理,水缸里咕咕的蛙叫得响也吵不着他。 许子娟好笑,对正在给她修缝纫机的梁本清道:“哎,你孙子真行,人禾仔谈女朋友都没见天天这么煲电话粥的。” 仲秋未至,金桂丹桂就爆出了细细密密的花蕊,碧桂白花,坠在枝头,一串串银铃儿似的。 梁千里抱着小灵通都快要醉在花香里了,抽了抽鼻子:“你爱吃桂花瓜子吗,阿公炒了一大筛,李觉晓拿去学校上数学课偷偷磕,还被老师请家长了。” 桂花炒瓜子真的很香,花蕊馥郁甜腻的花香沁入清甜的瓜仁里,薄薄的盐花一洒,大火微微炒出焦味,嗑起来简直没法停嘴。 萧厉自动忽略对方话中提及的别的人名:“你给我留了吗?” 自从那次少年宫门口见面后,梁本清做的无论是点心还是零口,都有萧厉一份。 “当然留了,一大包!” 萧厉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他说:“还有小林姐姐,一川、俞老师,都有份!” “……,哦。” “萧厉,” 梁千里没察觉,犹豫了一会儿,将心里纠结了一天的心事告诉他:“我们明天选班干。” 萧厉:“嗯,你要竞选什么?” “张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让我竞选班长。” “她认识你?” 梁千里摸摸鼻子讪笑:“她认识我阿婆。” 是许子娟以前学生。 萧厉:“那你想当班长吗?” 梁千里反问:“萧厉,你是班长吗?” 没等萧厉回答,他又自己抢答:“你这么厉害肯定是班长。” 萧厉直白道:“我没什么兴趣,是按入学摸底考试成绩安排的。” 梁千里有点讶异:“为什么不想当?你的学校不好玩吗?同学好不好呀?” 他的问题太多了,像机关炮 ,又密又响,萧厉只答一句:“没你好玩。” 梁千里听成 “没有你好”,说:“那是,谁能有我对你好。” 萧厉好像也跟着他哼笑了一声,然后正经道:“梁千里,你想当就当。” 心思被拆穿,梁千里情绪低落下来:“但是这样对别人是不是不太好?被别人知道了也不好。” 他又补充:“其实我自己竞选也可以选上的。” 能感觉到班里的同学都还挺喜欢他的,但张老师这么来一手,事情就变了味儿,“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只有小孩子才会当幸运女神站在自己这边时仍在乎 “公平” 这件事。 萧厉却说:“关你什么事。” “啊?” “老师想选谁、别人怎么想,关你什么事。” “你做好你的不就行了。” 命运明目张胆不公平,被偏爱的也不必心虚,只要对得起,只要配得上。 梁千里半天憋出一句:“厉,你好酷。” 总算知道自己为啥越来越爱什么事情都跟萧厉说了,对方回应不多,可每一句都让人觉得痛快干脆,就…… 很酷。 他心情好了就开始话多:“你们今天学什么了?” “图形。” 发了七巧板 “啊~ 我们是古诗,《绝句》,” 梁千里迷惑,“你说为什么大家写诗都爱起同一个名?《绝句》这个题目它是好在哪里呢? 大家怎么能分得出来那首是谁写的? “……,你学的是那首绝句?”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那首。” 说到这个梁千里又来劲了,“这个我熟, 我们家巷子外面那早餐铺, 两鸡蛋黄垫一青菜叶叫两个黄鹂鸣翠柳。” “蟹子肠粉撒葱花叫一行白鹭上青天。” “.…” 萧厉嘴角一抽,“挺好, 诗圣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都给听饿了。 梁千里哈哈大笑, 又说:“好想快点到周末啊。” 萧厉好像也笑了,又好像没有:“快了,明天就是周四。” “耶!那很快就能见面了!我去做作业先,我的古诗还没背完。” 萧厉纠正他:“是‘我先去做作业’,重说一遍。” 槐城临港,方言白话,用语习惯很地域化,萧厉在省城还好,梁千里就很受小地方的口音口语和语序的影响,刚到少年宫的时候还被同学笑话过。 萧厉每次都要纠正他的语序和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语气词。 “哦哦哦,” 梁千里伸了伸舌头:“那我先去做作业!” 梁千里挂了电话把小灵通还给已经在客厅坐下来看《外婆媳妇本地郎》的许子娟。 和萧厉打完电话后心情简直像火箭飞升,一边扭着屁股跟广告里哼 “嘀嗒嘀,嘀嗒嘀,嘀嗒嘀嗒嘀嗒嘀。” 像模像样地与代言洗发水的女明星同步发声:“好迪真好!广州好迪!” “……” 许子娟摇了摇手中的蒲扇,“送你孙子去拍广告我看成!” 梁本清哈哈大笑。
第6章 白灼花蟹 是五年级的小少年了呢!! 初入学堂的小学生大概是自我效能理论发挥作用最为直接明显的群体,在自我认知和自我追求没有觉醒之时,更多的是外界的期待和定位驱使着小孩子行为的方向。 让最调皮的学生当纪律委员,他就有很大可能会严于律己;给一个资质平庸的学生当学习委员,他很有可能按照好学生的标准要求自己,从而真的取得不俗的成绩。 自我实现预言并不是个谎言,当老师给学生贴上某个标签,他就可能越来越接近这个状态,心理因素往往是潜移默化的,经年累月足以塑造一个人。 看似普通无奇的开端,实则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梁千里因为一手好字和温和大方的性格在学习生涯之初幸运地得到了老师的青睐,从此就真的在品学兼优三好学生的道路越来越远。 他的语数都很好,唯独对不是必修课程的英语不是很感兴趣,英语课他都在看课外书。 萧厉却在这个问题上抓他抓得很紧。 梁千里不解:“欸?为什么啊?” 萧厉语气冷酷:“没有为什么。” 梁千里桂花瓜子磕得咔咔响:“考试不考吧这个。” 非要说个原因的话,萧厉道:“因为我不跟英语不好的土包子做朋友。” “……” 啊不是,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他知道萧厉和林霜影他们读的是国际幼儿园,之前寒暑假还在国外呆过不短的时间,他即便是生气,语气也是糯糯幽幽的:“那你去找你洋气的外国朋友打电话叭!” 萧厉气笑:“你敢挂!” 梁千里果然不敢。 萧厉沉默一瞬,缓了语气:“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梁千里鼓起腮帮不说话。 萧厉难得有点耐心:“梁千里,你为什么不想学英语?” 梁千里嘟囔:“因为用不到啊,考试也不考,其他人好像也没有在学。” 萧厉顿了一下,沉声道:“不要看其他人。” “什么?” “我学,你也学,不行吗?” “而且不会用不到。” 萧厉马上就能想到一个:“你不想以后和我一起出国玩?” 梁千里心动了:“想的。” 萧厉可真怕他来一句 “不想”。 “那就学。” 梁千里总是很快被萧厉说服,无论在什么方面:“好。” 此后每日通话又多了一项议程,梁千里给萧厉读单词,萧厉矫正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发音。 时隔多年后,在外留学的梁千里再次回忆起这个平淡无奇的傍晚和这一通电话时,都会觉得幸运又感激,那种年少的温暖无论再过多少年都依旧清晰、开阔、绵长。 即便是在他们分离的那几年里,这份温暖也依旧充斥在他心口,留下安静的,妥帖的,余温。 回望他们成长的一路,总是萧厉想得更早,更多,更远。 他无法忘记的,是找到光那一瞬间的豁朗与光亮,他拥有了一轮月亮,就能比别人看到更多的路,比别人走得更快。 萧厉没有骗他。 “别人不都这样吗? ——不都。” 入冬时节,槐城爆发了一场流感,全市中小学严格管控,每天量体温。 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是很难对病毒、疾病有真切的恐惧,只知道着急地给不能见面的朋友打电话,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 “这几天上课我们班有一半儿位置是空的。” “二郎神也生病了,阿公准备带他去打疫苗。” 听筒里隐约夹杂粤语歌,“阿公给阿婆买了新的磁带,是不是比昨天的粤剧好听?” 都是梁千里在说,萧厉偶尔应一声,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被梁千里发现了,他立马紧张起来:“萧厉,你怎么了?” 吊完药水独自在家的萧厉一顿:“什么怎么了?” “你声音就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吃药了吗?难不难受?” 那气冲冲的架势听着是要立马顺着电话线冲过来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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