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就醉了,还发酒疯。 散场时死活不肯走,五六个人一起上手拽他,都纹丝不动。非要哭闹着找许直行,见不到人就赖在原地,活像一个受尽欺凌,望眼欲穿等待主人来抚慰的可怜虫。 好不容易等许直行赶到了,又摇身一变成为黏人精。要摸,要抱,要亲,要说肉麻的话千方百计哄着才能好。 彼时众人都看呆了,饶是再清冷高贵的人,发起酒疯来都一言难尽。彭南生“直A天菜”“梦中情O”“高岭之花”的形象完全坍塌,毕业之际,留在大家心目中的最后印象,是一个娇气包、嘤嘤怪。 要说最无奈的人,还得是许直行。 古人云酒名狂药,诚不欺我。男朋友沾了酒精后性情大变,让他痛并快乐着。彭南生平日里矜持稳重,脸皮比纸薄,亲一下抱一下都要挑在最私密安全的空间,最好还要拉上灯。而喝醉酒,或许是压抑已久的心性彻底爆发,他竟大胆到在公众场合对许直行进行各种撩拨挑逗。 他一边叫许直行“老公”,一边贴过去把许直行的嘴唇舔得湿润,时不时要用手摸摸对方的喉结、腹肌。这样便算了,彭南生还致力于逼着对方做回应,如果晚一秒得不到抚慰,就立刻耷拉下眉眼,委屈得直掉眼泪。 许直行毫不怀疑,如果当时八百米内没有酒店,他俩就要在大街上做起来。 视频里传来各式各样的撒娇声,一会儿“老公你为什么不吻我?”一会儿“老公可不可以抱抱?”一会儿“老公我想坐在你身上亲亲!” 那语气嗲得放在gv里都是极品。 许直行多精明,当初全程拿手机录下来了,而且事后还热衷于把它作为性爱前的调情剂。 彭南生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即把自己的听觉中枢捣毁。 “许直行!你别放了!!”他羞赧至极,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扑到许直行身前去抢手机。 “你小心别摔了!”彭南生被惹恼时和许愿一模一样,小炮弹似的,气场足,实力弱,他伸手护住对方的腰,俩人闹腾厮磨了半晌,许直行认输,“好好好,我现在就关。” “你给我!”彭南生罕见地蛮横,一把夺过,亲手关掉,“烦人。” 许直行以为他要删,慌忙道:“诶!别、别删!” “谁要删你的了。”彭南生将他手机丢在桌面上,下意识反驳。 脱口而出时,才有种梦境被惊破的恍然感。 为什么一段六年前的恋爱视频还留着?为什么自己看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诧异、困惑和质疑,而是亦如六年前每次看到那般,羞愤,害臊,难为情? 但他没问,许直行也不打算解释。 俩人小打小闹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装体面正经。 今晚的插曲太多,不过无一例外都起到了缓解旧痛的作用。 三年前用陈年伤疤筑起的围墙,似乎不再像想象中那样遮天蔽日,牢不可破,困在里面的人缓缓透过龟裂纹缝露身影,外面的人走走停停,徘徊犹豫,终于看见了砖瓦颓圮,冰冻三尺有消融的痕迹。 蝉鸣声响,树影掠动,光斑星星点点洒在脚边,像九洲银河被打翻,散落满地。 这样的一个静谧深夜,最是浪漫旖旎,适合追忆,适合表情达意。 许直行呷了口啤酒,忽然问道:“这三年过得还好吗?”
第19章 = 彭南生坐在他对面,细软的短发被风吹拂着,姿态很放松,不敏感,也不加防备。 三年一觉扬州梦,他想了想,旧事好久没提,那些痛不欲生、阴冷黑暗的日子不知何时早已悄无声息湮没在时光长河之中,偶尔想起来依旧容易泪流满面,但好像都是远在上辈子的事情了。 释不释怀还不知道,可他不再羞于表露。 彭南生诚实说:“不是很好吧。” 许直行望着对方,脑中没由来想到—— 或许三年前,他也曾想要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只是当时自己没学会聆听罢了。 “谢道莹送我去伦敦留学了…那会儿刚到还不认识什么人,每天就重复几件事,上学,下课,去看心理医生…过得挺迷糊的。” 彭南生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蝉鸣中显得轻浅,他也确实不带什么情绪,只是很平淡地在述说一件逝去的往事:“再次捡起落下三年的课业,对我来说有很大压力,经常要熬夜补习,研究作品,很辛苦也很不适应。” 许直行盯着他一言不发,寥寥几句,就足以感受到了彭南生的变化。 以前的他,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的难堪与困境展于人前,他的外衣永远孤高、光鲜亮丽,即使有了伤痛都要强忍着,极少会选择倾泻,这无关尊严与体面,而是彭南生刻在骨子里的勿施于人。 “后来慢慢结识了一些朋友,他们都很热情善良,大家相互帮助学习,日子就变得愉快很多。”彭南生接着道,“有幸我的导师也很用心栽培我,有他的传道受业解惑,我才能取得今天的成绩。” 很简短地,他用几段话就概括完了那一千两百多天。没有哀怨,没有痛恨,情绪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事实上他自己清楚知道远没有字面表述的那般好过。在此之前,渺小人类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他统统尝试了一遍,割舍与痛别所带来的身心撼动,是不可磨灭的。 他带着始终存有缺漏的灵魂游走三年,时常在夜深人静后反复溺毙,嘶声力竭,不过现在看来都无关紧要了,疤痕犹存,他欲新生。 彭南生反问许直行:“你呢?你还好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站在对立面。他们之间隔着一面镜子,面对面成为彼此的影子,相互冲撞,来回撕扯只能导致两败俱伤。玻璃破碎,钢管捅穿,一个鲜血淋漓生不如死,一个灵魂空洞腐烂不堪。 “不好。”许直行没什么可掩饰的,他过得如何,早在两个月前他们刚见面时就被揭晓。 当初他是那样芥蒂,那样鲁莽,蒙蔽良心都说不出“我释怀了,我过得很好。” 意料之内。 彭南生回想起来,除了今天,以往他们每次见面都带着激烈的情绪碰撞。 “小屁孩太烦了,性格也不知道像谁,上幼儿园起就爱惹是生非,这三年我没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挨骂。” 许直行哼笑一声,相较彭南生的精神炼狱,他更多是生活上的满地鸡毛:“工作和家庭顾此失彼,经常加班,放在小屁孩身上的时间挺少的…好在她心大,从来不和我抱怨或计较。” 尤其今晚许愿偷跑回来在他怀里崩溃大哭过,许直行更加羞愧难当,他从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亏欠了女儿太多太多。 浅浅的嘲讽嵌在唇边下不去,他自讨没趣地做出总结:“你之前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照顾好她,许愿跟着我只会过得越来越差。” 许直行的剖白也仅有几句,与彭南生不同,他选择性绕过很多东西。 比如脖颈上还带着结婚时的对戒,就塞在衣服里,却并不打算让人任何人看见; 比如手机里所有的照片一张不少,都保存完好,甚至连隐藏都不隐藏,就像今晚的视频,也像一个月前,从车里翻出的那瓶没过期的维生素B12和每件衣服口袋里都必须要放的奶糖; 也比如重逢那天在他身边看到项谨琛,掩耳盗铃自欺欺人骗自己没有关系,结果却坐在客厅里一整宿,重新点燃了已经戒掉三年的烟….. 有什么好说的呢,不是非要靠说才能显得多么感天动地,白首深情。 许直行手里的百威已经喝完了,可他现在l无比清醒。 这时彭南生忽然道:“不,之前是我说错了。” 许直行一下没反应过来,几秒后他看见彭南生对他展露了一个三年后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那个笑没有参夹任何杂质,从嘴角勾勒起笔,线条弧度柔和,回锋映照到眼眸里去。 是这样纯粹的、明亮的、完完整整全部属于他。 他又听见彭南生说:“你把小愿教育得很好,她很懂事也很听话。”“她非常爱你,对你的爱,超越所有人。” 话语轻柔,如落在耳际。 有什么东西轻盈下坠,砸在许直行心头,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对彭南生这幅神情没有一点抵抗力,怔忪半晌,道:“你喝醉了。”只有这种说辞,才能解释他目前所感受的悸动。 醉了吗… 彭南生低头看看已经喝了半罐的啤酒,可是此刻他意识清醒,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明明白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醉。”他驳回对方的说辞,撑着桌面站起来,信誓旦旦要证明自己,“我必须给你走个直线!” 许直行坐姿懒散,右手托着下颚,抬眸看他。 彭南生退到三米外,脚下踩着鹅卵小路,头顶是无尽的璀丽苍穹。 “我要走了哦。”他挥挥手提醒对方。 其实彭南生大脑清醒,根本没有任何醉意。但被酒精浸泡后,机体先于神经,他的四肢带上一点笨拙,走起路来还是会有些摇晃和虚浮。 一步,两步,三步… 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他就这样朝许直行走过去了,从南到北,由远至近,脚步坚定不偏不倚,方向唯一而清晰。 莫名其妙的,彭南生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是月亮,则许直行便是那颗不规则的蓝色球体。万有引力操控浩瀚银河系,他生来就是要围着许直行转的,天经地义,合乎情理,这是宇宙生存法则的命题。 思绪如沸满满当当在脑中燎原,他想着想着,脑力和平衡力逐渐失调。 距离目标还有半步远时,只因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彭南生心神错乱,左脚绊右脚,整个人猛一踉跄,重重往前倾倒——— 看起来就像很刻意要栽进许直行怀里。 许直行反应迅速,伸手一捞,顺势把人紧紧搂住了。 “哎呀…”彭南生哼唧一声,把头从他胸膛上抬起来,水淋淋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无辜,“我摔倒了。” 许直行从喉咙里闷出一声笑,是气的。 他徒然收紧了掐在对方腰间的手,有些牙痒痒的,自上而下打量彭南生这张段位极高的脸。 骨子里的顽劣欲作祟,他恶意揣测着:“想复婚就直说啊,幸苦你了,又是喝醉又是投怀送抱。” 彭南生对上他显然没有胜算,半罐百威的后劲已经起效了,他懵忪地眨眨眼:“什么?” 此刻,许直行终于明白为什么百分之九十九的alpha都无可救药地痴迷于嗲声嗲气又纯又欲的小绿茶了。 鬼使神差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彭南生,我还有机会吗?” 谢婉清在请帖中的问题,许直行带着虚幻缥缈的遐想又亲自问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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