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会选择继续往后退,彻底划清界限,还是做出什么别的改变。 彭南生记起确实有这个安排,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站起身回应:“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去。” 椅腿在理石瓷砖上划拉出难听的声音,许直行脸色骤变,如坠冰窖。 他紧跟着站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几乎是威胁道:“彭南生!你敢和他走!” 许直行没对彭南生说过什么重话,偶尔几句还是在床上调情说的,但此时他全然没留一点余地,好像如果彭南生真敢从他面前离开,他就会不计一切后果冲上去把人绑回来,然后再想尽办法一起殉情。 然而,彭南生并没有给他这个发疯的机会。 他转过身,和许直行面对面,一手摁在对方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俩人沉默相峙半晌,空气中的流动因子都凝固了。 犹如冰与火猛烈冲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几秒钟,也可能历经了一段天长地久的空白,最后以许直行的气焰减弱告终。 情人之间不讲漂亮话,要靠心照不宣。 那不是一个拒绝的眼神,他在哄我。 许直行脑中忽然这么想到。 彭南生把他摁回椅子中,没什么好解释,倒是不忘叮嘱:“记得督促小愿写作业。”说罢,便和项谨琛一同离开了。 “妈妈——”小姑娘着急喊了一声,还想追出去,“你去那里啊?!” 许直行眼疾手快把小炮弹拽住,笃定道:“他会回来。” “真的吗?”许愿满脸担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许直行抓鸡崽似的,拎着她的后领往客厅里提:“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呢,作业写了没?!” “搞快点!不然等他回来咱俩都要蹲门口。” ...... 两天后,瑰夏庄园。 路上有点堵,彭南生来晚几分钟:“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项谨琛虽是这么说,却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为了保证口感而换过两轮的咖啡,各种分门别类摆放好的资料,还有提前清过场,绝对安静私人的环境。 彭南生刻意忽略这些细节,落座后直奔主题:“项先生,今天我来,也有件事要和你说。” “不急。” 项谨琛俨然是天生的上位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从容与泰然自若,或许并没有那个意思,但他身上总是隐约可见发号施令的影子。 就宛如现在,他将两份整理好的文件推到彭南生手边:“这是订婚宴的流程方案,还有几家被我筛选的酒店,你仔细看看,剩下的细节,我们抓紧今天就敲定下来。” 彭南生随手挑了份粗略浏览,八位数的高定礼服光彩夺目,气阔奢丽的陈设布景令人目不暇接,寥寥几页纸,里面的内容由不计其数的人民币堆砌而成,却也不过是他项谨琛背后资产的九牛一毛罢了。 “有哪里不满意么?”项谨琛问。 他并不是刻意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名利与地位,因为他有的东西,彭家一样都不缺。彭南生本是雍容矜贵的少爷,更何况还是艺术家,用金钱来衡量未免太落俗。 可项谨琛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商人的爱意最拿得出手了,只要是彭南生喜欢,他名下所有筹码都愿意给对方抛着玩。 彭南生放下手头的资料,这确实是一份无可挑剔的完美方案,相较于六年前他和许直行那场中规中矩的婚礼,简直天壤之别。 不过可惜就可惜在,如此为之筹谋的对象,不应该是他。 “项先生——”彭南生正斟酌该如何体面地开口。 项谨琛道:“是不是不喜欢太高调?没关系,我可以让人做得再精简些。” 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开始在俩人之间盘旋,他们宛如相隔最后一层薄纱,剩下的距离局促又僵硬。 彭南生不动声色地蹙起眉睫:“不是的——” “那就是对礼服不满意了。”项谨琛认真注视他,没由来地感到丝缕仓促,明明对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确定了不想听,完全不想听。 “我也觉得太喧宾夺主了,你是学设计的,不如你亲自和设计师对接怎么样?” 彭南生没见过项谨琛这个样子,频频打断对话,难得表现出不稳重的端倪。 尽管很惊讶,他还是要清楚告诉对方:“项先生,这些都没有问题。” 偌大正厅内只有舒缓的曲调在轻曼悠扬,一支迤逦长歌柔情缱绻,却与当前气氛格格不入。 “都没问题就行。”项谨琛从彭南生的瞳孔中窥见自己的倒影,有些陌生,毕竟他早记不清上次感受到患得患失是什么时候。 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要承担风险,但他仍抱着一丝侥幸:“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直接草拟邀请名单吧。” “项先生!你不会听不懂我的话。”彭南生半刻都等忍不了了,直接强硬打断。 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何等理智的聪明人,他不想费口舌进行太多弯弯绕绕:“所有方案、资料都没问题,你也没有问题,唯一出现差错的,是我。” 彭南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必然遵照本心。这二十八年,他为数不多的举棋不定、难舍难分只会用在许直行身上。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我们不能订婚,今天我来,就是要说清楚这件事。” 那层薄纱注定要被捅破,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像蜘蛛网,不会藕断丝连,但一定会束缚住两端的人。 “....为什么?”项谨琛动了动唇,不甘问道。 他其实知道自己最不该问的就是这个,风月场如名利场,这三个字是约定成俗的禁忌。 就像竞标失败没人会问为什么,运营破产也不会有人告诉你为什么,资本家为什么荣辱傍身是死守到化灰入土的秘密。 项谨琛生意场上无限风光十几年,太多太多的人为他鞍前马后,对他卑躬屈膝:“项先生,为什么您不录用我?”“项总,为什么贵公司不愿意接受合作?”“项谨琛,为什么又是你最高持股?” 先前他有多轻蔑,现在就摔得有多狼狈。 真该叫曾经那些被他不屑一顾的人围过来看看,项谨琛也有屈尊纡贵,问出为什么的时候。 彭南生直截了当:“因为没有感情的婚姻形如废墟,形式上我们是联姻,本质上我们也并不相爱。” 太狼狈了... 我应该愤怒的,感到讽刺的同时,项谨琛忽然升起这个念头。 再不济,也要对他摆脸色,不然他凭什么有恃无恐地愚弄我。 可他最终只能听见自己艰难凝涩的声音:“....怎么会没有感情呢?我对你的爱慕你不可能感受不到。” “是,我能感受到。”彭南生坦然承,没什么好掩饰,“但很抱歉项先生,我对你从来没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想法。” 见面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明确表示自己没有谈感情的欲望。 曾经被迫答应谢道莹会和项谨琛试试,也确实试过了,相处一段时间后,结果就是完全不行,他失去了接受新感情的能力。他强迫自己画地为牢,也不允许别人试图靠近。 尤其是当回国见到许直行,更难容得下其他人。 暂且不管他今后是会选择永远逃避,直至孤独地死去,还是和许直行继续纠缠不止不休,那都是他们的事了。 不可能牵扯到第三个人,也不可能白搭上别人的情感。 彭南生的决绝已经到了冷漠的地步,他一字一句地表态,顶着对方随时会翻脸的风险:“项先生,我想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暗示。至于谢道莹那边....你不必有压力,我会和他们讲清楚的。” 项谨琛一哂,眼睁睁目睹,亲耳听见,他穷尽毕生都想拥有的人终究是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 多残忍,就连他一个利益熏心的商人,都对自己心生怜悯。 彭南生当然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任何暗示,不然项谨琛绝不会还像现在这般心甘情愿坐着,和傻逼一样自讨苦吃。 他彭南生多会保持距离啊,甚至见外到每一顿饭钱都要付清,许愿抚养权官司的费用结算得分毫不差。 “就因为许直行么?”平时不失态的人,偶尔丧失一次理智,根本无法自控。 真他妈可笑的问题,无需彭南生回答,从对方坚冰般的静默中,他已经得到了结果。 ——其实从那晚见到许直行的第一名面起,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项谨琛何尝看不出他们俩人之间无可估量的感情。 爱与不爱这么明显,彭南生对自己字字客气,句句礼貌;对许直行用什么词眼都不吝惜,生气的、失态的、心疼的,全是下意识的表现。彭南生的心理素质多强大,从小在谢道莹的冷嘲热讽中没崩溃;初到国外孤立无援,被瞧不起,也没有妄自菲薄;唯独到了许直行面前,对方一句赌气的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方寸大乱,瞬间难过到无从安慰的程度。 到底是为什么呢?项谨琛想不通。 自己无论从哪个维度都甩许直行好几个层次,为什么入不了彭南生的眼?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项谨琛放任自己沉浸在情绪海中,他头一回对彭南生失去了风度: “你还是很爱他,尽管他三年前犯了那么大的错。他间接性导致你失业,让你失去价值与理想,他对你和小愿不闻不问,让你受尽精神折磨,沦为一个与社会断联,只能守在家里带孩子的、最平庸可怜的omega。”
第22章 === 这段话无异于揭开彭南生的伤疤嘲讽,还要顺便往上面撒盐。 换做以前,他大概率会如对方所愿被激怒,然后一言不发,黑着脸离席。 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三年后的彭南生。 他不再引以为耻,可以很平静地,很客观地与旁人探讨来龙去脉。 “项先生,既然你提起这个了,那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吧。”彭南生的声音非常淡定,只有尾音仿佛被砂纸磨砺过,“我和许直行离婚,从来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对错。” 这些话,他想过永远吞咽回喉咙里,想过和许直行面对面捋清,想过某天借着酒劲找个死寂的地方宣泄,唯独没打算让旁人窥探。 不过,看在项谨琛如此执着的份上,说出来或许能少一份误解。 俩人之间相隔一张桌子,近在咫尺,那是个连视线都无法回避的距离。 彭南生容他冷静半晌,随即缓缓道: “一段正常婚姻的破裂,不可能仅是单方面有错。三年前,我与许直行彼此间出现极大的沟通问题。你只关注许直行为了工作对家庭不管不顾,但你不知道很大原因是我当时有精神障碍,不愿意向人开口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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