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京拉着男人,摘下墨镜,浅灰色的双眸没有焦点,“嗯。” 姜路作为旁观者,能明显发现白大哥的表情不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激动欣喜,但是笑容里又夹杂着尴尬和失落,全拧巴在一块儿。 和白大哥比起来,楚颜京神态更随意坦然,交谈上也很轻松。 哪里怪怪的。 在车上,姜路在后座仔细观察两人,他们话比从前少了许多,大多都是楚颜京在提问,比如他离开之后白大哥都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出去过,还有谈起芬兰的雪夜,内容很杂。 姜路以为白大哥会是打开话题的那个,没想到一路上就听楚颜京说个没完没了,下了车还张罗着要去吃火锅。 “有天晚上突然就想馋这口,正好下了大雪,路都封了,没吃上。”楚颜京说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趴在白大哥后背上。 “小心,”白大哥虚惊一场,扶着他,“吃,换身衣服再去吧,不热嘛。” 楚颜京站着没走,“现在就去,不热。” 姜路看白大哥有些为难,插话道,“楚哥,我肚子疼,先去厕所,你和白大哥等我会儿。” 楚颜京寻着声音,对着大概方位说,“快去快去,那我去换身衣服吧,是挺热的。” 房子是复式,上下两层都有卫生间,姜路去了楼上,猫在角落里给丁杰发消息报备说晚上不回去吃饭,得到回复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钟表慢悠悠走。 怎么也得待十分钟吧。 他正发着呆,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楚颜京的声音,一改刚才的热情,带着质问的口吻说道, “为什么没有来。” 姜路一愣,借着墙蹭出半个头听着。 “...我”白大哥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栋房间里。 “算了,”楚颜京笑道,“别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想一出是一出,以后不折腾你了...估计也折腾不上了。” “小楚,我——”白大哥想解释什么,被楚颜京按下去, “你好好的就行。” 姜路觉得情况不对,赶紧下楼,装作轻松样,舒坦道,“我好了,诶?楚哥怎么没换衣服?” 楚颜京脱离白大哥的搀扶,自己摸索到沙发坐下,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疲惫,“又不热了。” 姜路看看白大哥,递出眼神询问,得到的是男人复杂的眼神。 “抱歉啊小姜,我和他有点话要说,今天可能...”白大哥说。 姜路明了,点点头,“那我先撤,改天再约。” 直觉是对的,在楚颜京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因为楚颜京的自杀计划,又或许是更加隐秘,不可告人的事情。 姜路并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秘密基地,继续他的种植日常,土是新运过来的,为此还动用不少人力,花销不少,钱包余额还算富足,他现在只要安心研究鲜花种子和种植技术就行。 姜路直起腰,望着擦黑的天,每一口空气都带着泥土的芬芳,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充实。 回到家一口气吃了四碗米饭,还想要第五碗时,他才发现丁杰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打量自己,姜路假装淡定擦擦嘴,“怎么了丁姐?” “你...”丁杰瞅着空碗,眉毛微微上扬,“今天公司有体力活?” 姜路错开眼神,嘀嘀咕咕道,“整个办公室换了座椅,搬运师傅感冒了,我就帮帮忙。” 丁杰长长“哦”了一声,“那是得多吃点。” 姜路舔着嘴唇,摸摸肚子,忽然觉得撑,往后一靠长吁口气,“后天销售部也得搬,我可能也要帮忙。” 他留了个心眼,怕过几天吃得多丁杰起疑心。 丁杰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那这几天我多煮点米饭。” 姜路松口气,“成。” 夜深人静,姜路刚躺下,就接到白大哥的电话,楚颜京失踪了,身份证钱包手机全留在家里,姜路蹭的起身,匆匆忙忙套上衣服,边跪在沙发上找钥匙,边问道, “他一个盲人,估计走不了多远。” “都怪我,睡太沉了压根没发现。”白大哥焦急道。 姜路冷静道,“先别说这些,我现在去找你,附近找不到的话就报警。” 说完他猛地想起楚颜京的计划,心一颤,听筒里男人见他没了下文,也跟着警惕起来, “小姜?你那头怎么了?” “没有,”姜路眉头紧锁,噗通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先汇合吧。” 挂断电话,姜路准备出门,身后的卧室门开了,丁杰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姜路愣在原地, “丁姐你...” “我跟你一起,这么晚我不放心。” “我没关系,你明天还早起。”姜路话都没说完,丁杰已经穿上鞋站在门口等他了。 丁杰:“走。” 深更半夜,姜路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寂静的街道,一个人影都没有,心跟着悬起来。 楚颜京恐怕已经... 丁杰开着车,时不时看过去,洞察姜路的心思,安慰道,“别慌,人可能还活着。” 姜路闻言顿了顿,轻轻点着头,“楚颜京一秒钟一个想法,谁也猜不到下一步他要做什么。” 车速还在飙升,姜路看了眼仪表盘的数字,就明白丁杰也担心得很,着急和白大哥碰头,他缓缓伸出手,拍拍丁杰肩膀, “丁姐,我没事,安全第一。” 等到三人碰面,已经后半夜了,白大哥披着外套,神色慌慌张张,看到他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已经报警了,警方待会儿就到,还麻烦你们帮忙接一下,我现在去小楚的画室。” “他平时最喜欢待在哪儿?”丁杰问。 “画室,我刚才慌过头了,没想到这点,我这就过去找。”白大哥一脸懊悔。 丁杰点头,“我留在这儿。” “丁姐,”姜路不安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丁杰:“我没关系,时间不等人,快去吧。” 白大哥不知道说些什么,连着谢了好几声,带着姜路离开。 车里气氛压抑,姜路犹豫再三,开口问道,“白大哥,你和楚哥发生了什么?” 男人扶着方向盘,身形萎靡,没回答。 姜路偏过头盯着他。 迫于压力,男人叹了口气,解释道,“小楚在芬兰的时候,给我寄来一个包裹。” “然后呢?”姜路疑惑。 男人眼中浮现出痛苦,轻声道,“是...是机票,一张月末飞往芬兰的机票,我没去。” 姜路花了几分钟才接受现实,猛地反应过来, 楚颜京后悔了,他不想死。 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 白大哥神色变得复杂,憨厚的长相并不能让他看上去有多轻松,说道,“我怕耽误他。” 姜路愣住,费解道,“楚哥他——” “我这样的人!”白大哥突然放大声音,捏紧方向盘,喉咙塞了一块秤砣似的,沙哑道,“我是个俗人,粗俗无知,如果没有小楚,我可能还在农场里打工,这么多年小楚把我带在身边,让我开眼界长见识,扶持我到今天,” “他就是我的恩人,对恩人,我不敢有二心,更不可能有歪心思,毕竟地位摆在这儿,我做一辈子跟班也可以。” 姜路安静听完,闭上眼,又猝然睁开,“他不想让你一辈子都是跟班,白大哥。” 男人沉默许久,油门轰鸣声回荡在车内。 “你很早就知道楚哥的计划了吧。”姜路问。 男人想了想,点头,凝重道,“恩。” 姜路暗暗叹气,靠在窗边,眼底闪过街景,语气低靡,“白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楚哥真的离开了,你会后悔嘛。” 男人不假思索,“会。” 姜路没出声,他知道男人没说完。 “这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男人脸色难看。 姜路不解地望着他,“纵容嘛?” 男人摇头,抬手抓了抓头发,艰难道,“其实月末那天,我是准备要去机场的。“ 姜路:“怎么就成了最错误的。” 男人苦笑道,“我选错路,上了高架桥堵住了。” 姜路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在下个路口左拐,进入别墅区,路两旁的灯光一下暗下来, “三车追尾,高架桥堵的不行,我把车子扔在原地,一路顺着桥跑下去,结果被交警拦住,等赶到机场,飞机早就起飞了。” 车身随着男人说完停在路边,男人解开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仰头看去,忽然松了口气,额头豆大的汗水顺着眼皮滚落。 “怎么了?”姜路问。 男人指着上面,说道,“那扇窗户是开着的,小楚每次来都要打开,他很可能还在那里。” 姜路突然伸手抓住要跳车的男人,认真道,“白大哥,你——” “我知道,”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要做最坏打算。” 姜路闭上嘴,点着头,二话不说和男人前后冲向画室。 门是虚掩的,里头漆黑一片,但能从声音上识别,里面有人,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进入画室,一股颜料风干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一亮,白大哥把灯全部打开,二人就看见画室角落里的背影, 楚颜京正呆坐在画板前,手里,脚下,衣服裤子,脸,都是颜料,唯独笔尖和画布,依然洁白。 “小楚!”男人冲上前,到了楚颜京后面来了个急刹车,半跪在膝边,仔仔细细检查过有无伤势,才给姜路递了个眼神,告诉他没事。 姜路瞬间松口气,整个人靠在墙上,腿软得厉害。 “白哥,我画不出来。”楚颜京瞪大双眼,可无论眼皮再怎么用力,双眸依然灰暗,他着魔般念念着,“我该怎么办,我看不到极光,看不到你,什么都是黑的,我分不清颜色,我真的画不出来了,画不出来了......” 姜路咬着牙,刚迈出步子,就见白大哥缓缓伸出胳膊,握住楚颜京的手,在满地洒出的颜料中沾了沾,将笔尖对准画布,徐徐画出第一笔,说道, “小楚,以后我当你的眼睛,我就是你的画笔,咱不急着死了,成吗?”
第65章 霎时间,空旷的画室只剩下楚颜京微弱的抽泣声,仿佛眸中划过一道绚烂的烟火,将黑暗驱散,他缓缓抬手,用手背去感受着男人急促的喘息, “小楚,我跟你走,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白大哥顺势抓住楚颜京的指尖,将人拉向自己,力道大了些,楚颜京像一片柳絮,栽歪着倒入他怀里。 姜路和丁杰对视几秒,不约而同拉住对方。 “丁姐,我们先出去吧。”姜路低声说。 丁杰远远看了眼相拥的二人,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顾虑,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可能是对画室里的颜料气味不习惯,又或许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头晕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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