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丁杰说完,跟着姜路去到门口等待。 姜路靠在墙边,回想起刚才紧张窒息的氛围,手心儿涌出一股冷汗,松开手在裤子上蹭了蹭,重新拉起丁杰的手,如释负重的叹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丁杰偏头亲吻他的鬓角,低声问道,“小路,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姜路一愣,神色迷惑,“味道?没有啊。” 丁杰点点头,神色凝重,“可能是我想多了。” 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丁杰脸色大变,姜路还没反应过来,他再次冲进画室,打断了楚颜京和白大哥。 丁杰站在画室中央,目光扫过摆满杂物的地面,没有看到可疑物品,碰巧撞到白大哥迷茫的眼神,于是大步向前,手疾眼快夺起楚颜京的手腕, “丁,丁杰,你这是——” 白大哥满头雾水,姜路迈着碎步赶来,停在两米远外,同样不解望着丁杰。 只有楚颜京的脸色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已然超脱的漠视,他抽出手腕,低垂着眼皮,轻声道,“丁先生,能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我们嘛?” 白大哥双眼瞪圆,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掰过楚颜京的肩膀,颤声质问道,“小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路,打120,快!”丁杰扭头喊道。 姜路脑中嗡鸣,拨打号码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接线员问了四五次情况,他才完整的说清楚。 “来不及了。”楚颜京虚弱地摆摆手,嘴唇费力张合,生机正在肉眼可见的消失。 白大哥摇着头,“不,不可能,小楚你别吓我。” 他抱着楚颜京,脖颈的青筋因为激动格外明显, “小楚!你——” 楚颜京眯着眼睛笑起来,嘴角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削尖的下巴滴在衣领上,含糊道,“白大哥,谢谢你。” “别说话,你别说话。”男人颤抖着揩掉楚颜京嘴角的黑血,眼泪跟着掉下来,他怕看不清眼前的爱人,又用擦过血的手抹掉眼泪,最后两人的脸都是一样的不堪入目。 姜路蹲在楚颜京面前,心如刀绞,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一只手稳稳放在他的肩膀,身后传来丁杰低沉的声音, “他喝了农药。” 姜路和白大哥同时仰头看去,丁杰手里的农药瓶已经空了。 丁杰神色凝重,盯着楚颜京惨白的面庞,“剂量足够杀死上千只老鼠。” 楚颜京体内的毒素开始侵蚀最后的生机,一口粘稠浓黑的液体喷溅在地上,性状像是被狂风骤雨摧毁的花朵,他费力抬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死...好疼。” 白大哥捧起他的脸,边说着“别说了小楚”边试图擦去楚颜京嘴角的血。 “白哥...我疼...”楚颜京缓缓闭上眼睛,脖颈再也没有力量支撑,搭在男人胸口,“哥...你来了...我高兴...” “我知道,我知道小楚,我求求你,不要睡觉,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别睡觉。”男人无助地看向丁杰和姜路。 丁杰和男人对视,微微摇头,然后扶起姜路,看着楚颜京说道,“楚先生,你还有什么想对姜路说的吗?” 楚颜京好像睡醒一般,身子震颤,“姜路?” 姜路连忙扑到跟前,抓着楚颜京的手,“楚哥,我在!” “很荣幸...认识你,在我...咳咳...最后的时光里...你答应我的...还算数...嘛?”楚颜京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喘气,破裂的呼吸声好像人都要碎了。 白大哥无力回天,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姜路感受到楚颜京的手在微微用力,他知道,那是楚颜京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心传来阵阵剧痛,视线模糊一片, “算数,一直都算数。” “会怪我吗?”楚颜京说完,就闭上了眼,连碎裂的呼吸声也变得极其微弱,但握着姜路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他在等姜路的回答。 这句话好像穿过了姜路短暂的一声,冥冥中姜路透过楚颜京看到了母亲,耳边回荡着这句疑问,他恍惚地眨眨眼,撕心裂肺的痛突然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空虚的释怀感。 “不会。”姜路眼中的光灭了,却在下一刻又重新燃起,他轻声道,“楚哥,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我会永远记住你。” 白大哥再也听不下去了,抱着楚颜京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吼道,“够了!小楚不会死的!他不会死!” 当楚颜京的手滑落,当救护车的灯光映入画室墙壁,当众人赶到现场,当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当白布盖上楚颜京的身体...... 两天后,丁杰穿着黑色工装将楚颜京的遗体推入告别厅,房间里所有亲属身着黑色正装,每一张面孔都是沉痛无比。 丁杰将遗体安放好,动作轻柔的掀开白布,露出楚颜京的上半身,对遗体深深鞠躬,又对面家属鞠躬,低声道, “家属请做最后告别。” 说完,丁杰起身,目光扫向人群,在最角落里看到了白大哥,他靠在墙边,面如死灰,怔怔望着楚颜京的遗体。 无声的大堂里,众人自觉拍成长长的队伍,每个人将手中的花束放到楚颜京的肩膀,胸口,手边,腿上... 姜路站在门口,望着楚颜京身上的花束逐渐变多,又看向没有上前的白大哥,暗暗捏紧手里的档案袋。 里面是楚颜京的律师交给他的信,等家属告别结束,他就要推开这扇虚掩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拆开信件,把内容大声念出来。 有个别人放完花束便走出告别厅,在迈出门槛的瞬间,姜路听到细碎的,纷杂的声音, “真是造化弄人,这么有才华的人怎么就自杀了...” “艺术家的世界咱们普通人不懂。” “听过梵高么,拿枪给自己崩了。” “还是活着好啊。” 姜路看着人们离开的方向,拼命压抑着情绪,等到所有人献花结束,他刚要推开大门,角落里的白大哥忽然动了,艰难挪着步子,踉踉跄跄靠近楚颜京。 短短十米的距离,他似乎走了一个世纪。 没有人去搀扶,人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楚颜京的谁。 丁杰只是望着男人,他知道,这段路,这十米,需要男人自己完成。 白大哥终于走到楚颜京身前,从头到脚,由上至下,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直到其他家属发出质疑的声音,他颤巍巍从内衬取出一张照片和一根画笔,小心放在楚颜京的脸庞。 在旁人怀疑诧异的目光下,男人忽然俯身吻在楚颜京的额头,眼泪顺着鼻梁滑落,滴在冰冷的皮肤上。 “喂!你干什么!”家属里有人冲出来撕扯着男人的肩膀,又跟上几个壮汉,将白大哥打翻在地。 其他人赶忙上前阻拦,不知是谁在忙乱间扯下了楚颜京身上的白布,顿时花散落满地,被踩踏被踢走,叫骂声哭喊声纷纷响起,顿时告别厅乱作一团。 丁杰和同事们维持秩序,将白大哥从人群里拖出来。 男人的黑色外套已经被撕扯条状,里面的白色衬衫上还沾着鞋印,脸上数到伤口,他呆坐在地上,和破烂的白花一起,好像要随着楚颜京一起去了。 丁杰快速整理好现场,从地上捡起被揉成一团的照片,耐心抚平后看了眼, 是一张极光的照片,坐标,芬兰。 “你这个疯子!当初小楚带你回来就是错误!就是你!就是你害死小楚的!” 女人身穿名贵服饰,颈间的钻石项链和现场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 丁杰挡住白大哥,面对家属站好,“大家都冷静点,今天是楚先生告别的日子。” 这句话就像震耳欲聋的钟声,唤醒所有人的理智。 姜路在此时推门进入,举起信封亮给众人,声音洪亮,“大家好,楚颜京先生在生前嘱托我念出里面的内容,请各位安静!” “你又是谁啊?”人群中爆发出不满的声音,“殡仪馆保安能不能称职点,别总是放精神病进来!人都没了还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 姜路没有理会,从后腰摸出自行车锁,把大门锁死,大步走上前,在人们凝噎时,利索拆开档案袋,说道, “现在活人出去的门已经锁了,不想听的可以走火化专用道。” 展开折叠的信件,姜路扫了眼内容,在看到某段落时,忽然面露难色,抬头看向丁杰,在得到丁杰的目光鼓励后,姜路清清嗓子,大声念道, —— 诸位早上好,欢迎大家参加我的葬礼,我现在就躺在这里,样子应该不会很好看,不过无所谓了!我自己也看不到! 众人听后,不约而同看向楚颜京的遗体。 ——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但是跟你们废话你们也听不懂,都是已经死的人了,我就简单骂两个人吧!第一个是我的姑妈 姜路抬头看了眼人群,发现钻石大妈脸色差到极点, ——姑妈你好,谢谢你照顾童年的我,别墅二楼的书房皮沙发,客房的浴缸,后花园米妮的狗窝,这些地方你都没忘吧,是你猥亵我的地方,还记得吗我怎么求你的嘛?还记得吗?你对外如何风光,声称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才把我培养成天才,我听到就想吐,这么多年我躲在国外,你还不知羞耻发裸照来骚扰我。 “你放屁!胡说!不可能!”女人像疯子一样冲上来,却被丈夫一把抓住头发,狠狠扇了两个耳光。 姜路目光犀利,扫视人群,其中有人因为心虚也想抢夺信件,被丁杰和其他同事拦下。 姜路加快语速大声念道, ——聊天记录就在律师手里,会在七天后发到每个人手里。接下来是我的小叔叔,你霸占父母留给我的遗产,私吞大半,还私自篡改我的志愿,酒后把我按在水池里差点杀了我,你盗用我的作品博取巨利,为了帮你自己的儿子名利双收,你们父子多次把我推入谷底。 躲在人堆里的男人五官扭曲,全然不顾绅士形象,撸起袖子就要去抢下姜路手中的纸,却被一股力量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看向旁边, “逝者需要安静。” 丁杰面色阴沉,高阔的臂膀挡住窗外的光线。 男人绷不住了,指着姜路破口大骂,“哪儿他妈来的精神病!保安呢!警察呢!赶紧滚出去!” 身后响起议论声,男人回头看去,拼命否认,“不,这小子胡说的!楚颜京!楚颜京血口喷人!你个白眼狼!我们一家对你这么好!拿你一副画怎么了!你一辈子画了那么多我拿一张还不行嘛!” 姜路冷眼看着男人丑陋的神态,指尖揉进纸里,大声朗读道 ——人渣们,我死了你们都很高兴吧,但是接下来要让你们失望了,我所有的财产都会捐给福利机构,想瓜分财产的人,你们一分都拿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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