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依旧会回复来自陈言的每一条消息,但是言辞之间,总是让陈言觉得,这背后多了一些克制和生分的意思。 理由之一,就是贺鸣再也不会在消息的末尾,加上一个弯着眼睛浅浅微笑的表情。 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抚摸着两个人没有变动更改过的情侣头像,目露忧愁之色。 在陈言的心里,他很清楚地确信,两个人结婚这么久以来,他们的婚姻,已经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危机。 他想,即使贺鸣尽可能地表现出来了温柔体贴的一面不吓坏他,但是贺鸣的心里,一定还是生气了,他心里充满了怨气,所以才连回家见他一面都不肯。 到底已经过了多少天没有见过贺鸣,被孕期不适症状持续折磨的陈言,脑子里混沌不堪,怎么都计算不清楚这样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 随着怀孕周期的增长,陈言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随之产生了一些不可控制的诡异转变。 那颗不受母体欢迎的胚胎,仍旧牢固地扎根在子宫之内。 目前它的发育时日尚浅,虽然还没有产生明显的胎动,但是我行我素地用一些让陈言觉得身心疲惫、苦不堪言的孕期反应,来提醒着母体,它一切正常,正在努力地吸取养分、茁壮成长着。 较之以往,陈言一日一日变得嗜睡,还容易感到疲倦,他出现了经常性地食欲不振,四肢抽搐,身体浮肿等正常孕期症状。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露天阳台的吊椅上休息,一点一点积攒着所剩无多的力气,用来抵御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袭来的下一阵恶心干呕。 孕期着实是很辛苦,尤其是在情绪低落的时期,更是加重了陈言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负担。 怀孕让陈言无法再维持正常的工作和社交,他被迫放弃了很多不健康但是个人很喜欢的生活习惯和饮食爱好。 陈言低着眼睛,盯着青白发紫的手背,脑子里有一个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好像正在一点一点枯萎死去。 他肚子里这只尚未成形的恶魔,说不定会在发育成熟的那一天,毫不留情地撕裂他的腹部,鲜血淋漓地爬出腹腔,而后张开獠牙尖利的嘴巴,恶狠狠地扑上来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的,会被这个荒诞无稽的臆想击溃所有的理智。 又一次进了医院挂水检查过后,陈言难得地觉得自己的身体舒服了不少,走动之间,原先沉重的步伐好像都轻盈了不少。 某天外出散步回家的路上,陈言路过超市门前,音响震天,传出活力四射的歌声。 陈言看到商品促销的活动广告牌,顿了顿,便调转身体,抬步迈进了熙熙攘攘的超市里。 这个毗邻小区的大型超市,从前贺鸣和陈言一起来逛过很多次。 有些时候是陈言去接贺鸣下班,有些时候是两个人手拉手出门闲逛,在回家的路上途经超市之时,他们都会进去随意地逛一逛,你一言我一语地咬耳朵商量着,要给家里再额外添置一点什么东西比较合适。 陈言一个人不紧不慢地逛到了贩卖水产的分区,倒是不是因为他正巧注意到了门口的广告牌上写着海鲜特价酬宾回馈,而是他四处观望的时候偶然发现,不远之外,那位正埋头帮顾客处理鲜鱼的师傅,手下刮鳞的动作利落干净,看着看着,叫人忍不住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陈言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几步,站在冒着气泡的蓝色水箱前面,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里面爬来爬去的青蟹。 顺其自然地,陈言就联想到了以前贺鸣给他做过几次的肉蟹煲。 近来夜里惊悸失眠被迫醒来的时候,陈言也经常睁着眼睛,一点一点回忆和贺鸣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想的时间有点久了,那边处理完了鱼肉的超市员工,转头看到陈言独自一个人站在玻璃水箱面前,于是出言笑眯眯地询问他:“先生,要买几只螃蟹吗?这几天都在做活动,可以便宜不少钱呢。” 陈言恍惚几秒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低低地说道:“抱歉,我不买,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吃螃蟹。” 那位超市员工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管陈言,转身离开去处理堆积一地的虾壳鱼鳞了。 漫无目的地逛了好一阵子,抛开陈言以前喜欢吃但是目前不能吃的食物,最终,他也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给家里添置一些什么东西。 他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一部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知道是被肚子里那颗胚胎剥夺的,还是被冷淡疏远的贺鸣带走的。 也怪他今天倒霉,出门没看天气预报,才刚刚从超市的通道出来,天有不测风云,只听得天际轰隆一声,黄豆大的雨点,登时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不过十几秒,檐雨就如麻绳似的泄了下来,在路面上制造出来一片浅浅的湖泊。 在陈言前后从超市里出来的人们,一看这么大的雨势,都不禁抱怨感慨了几句。 急着要走的人,神色匆匆,抬手挡在头顶,冒着雨势先走一步,不着急的人,就站在超市门口的位置等待雨停,没过多久,人便越聚越多。 怕被挤到肚子的陈言,干脆退到角落的位置里,抱着雨伞轻轻叹气,心里盘算着,等雨小一些了,再回家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就在陈言抬目眺望着雨帘怔怔出神的当头,他身边一个衣服单薄的年轻女孩子,面露难色,焦急地打着电话:“我知道,可是我刚出来的时候下雨了啊。雨好大,我又没带伞,怎么办啊?” “……不是,我手机支付用不了了,身上又没现钱。你先帮我跟司机师傅说一声行不行,我马上就到,拜托拜托。” 三言两语,便把这姑娘目前遇到的窘境全然拼凑了出来,引得陈言不由侧头看她。 只见她急得脸都皱成了一团,焦虑得站都站不住,于是他主动地出声叫她,将手里握着的雨伞递给那姑娘,和和气气地轻声说道:“你先拿去用吧,别耽误你的事了。” 那女孩子先是一愣,对陈言道:“小哥,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我过几天把伞还给你。” 陈言朝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平和地说道:“不用,我家就在附近,不远。快去吧,小心路滑,注意安全。” 她这才回过神来,千恩万谢接过陈言递给她的雨伞,匆匆忙忙地撑开伞冲进了雨中。 估摸着可能有半个多小时的功夫过去,雨势渐缓,门口拥挤的人群随之逐渐散去。 雨水收歇,洗刷了城市连日以来积攒的飞灰烟尘,空气清寒,微小的水汽氤氲弥漫,叫人的呼吸都顺畅不少。 陈言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两手空空地步行回家。 ---- 有点恋爱脑,没关系,很快就治好了(……)
第140章 路上电话响了,陈言接起之后,淡笑着叫了一声妈。 听筒之内,传来了文馥女士熟悉的声音,她一反常态,显得有些局促,才一开口,就让陈言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东西:“言言,你最近好不好?” “我吗?”陈言慢悠悠地思忖,声音宁静平淡,说道:“我挺好的啊,能吃能睡。” “那就好……你没事那就好……”文馥喃喃自语,又挑拣着生活中遇到的有趣事情和陈言说了一会儿,陈言耐耐心心地认真听着,唇边浮着真切的浅笑。 及至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文馥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艰难地考虑着什么似的,陈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轻声细语地询问文馥:“妈,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他的这句话,仿佛是突然惊醒了兀自陷入沉思的文馥一般。 手机的另一端,文馥仓促回神,迟疑良久,复才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言言,今年过年还和小铭一起回家,好吗?” 文馥女士的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语气之中,竟然染上了祈求和期盼的意味。 怔愣许久,陈言迟钝的大脑,才蓦地反应过来。 或许……文馥和荆胜,已经知道荆皓铭违法犯罪的那些事情了! 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喉头一哽的微妙涩意,安静了片刻,他吸了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听话地应了一声:“好。” 听到陈言的答复,电话那端的文馥,松了口气,轻轻地笑了。 陈言看着显示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开了和肖雨的好友对话,他的目光在看到两个人最后一条消息竟然停留在十多天前的时候,心脏突的狠狠一颤。 他浑噩不清的大脑,这才像是彻底拨云见日似的,理清了所有不符常理的地方。 自从肖雨说要带着父母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后,他就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隔三差五就亲亲热热地给他发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当时肖雨出发的时候,行程仓促得不像话,而且按照两个人这么久以来的深厚交情,以及他对肖雨性格为人的熟知,肖雨是不可能一直不给他发消息的。 那么,答案就指向了最后一种猜测——肖雨极有可能遇到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想着想着,陈言的心头就不可避免地涌现出来了一股寒意。 他眉头紧蹙,赶紧给肖雨拨过去一个电话,不出意料,系统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于是陈言就只得打字发过去一段话给肖雨:小雨,你看到消息的时候给我回复一下,我很担心你。 陈言收起手机,心事重重地沿着马路继续往回走,猝不及防地,他竟然眼前一花,腹中骤然剧痛,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结实,膝盖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陈言脸色青白,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 他头晕眼花,好半天都没能自己及时地从地上爬起来,在阵痛之中,他用力捂住疼痛难忍的肚子,抖着手指艰难不已地去抓掉在不远处的手机,脑子里嘈杂纷扰,警铃大作,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快给贺鸣打电话。 只是还没等陈言混沌不堪的眼睛看清楚手机屏幕,他便天旋地转地晕了过去。 再一次睁眼醒来的时候,眼前竟是一片黑暗。 好在身下柔软床褥的熏香味道提醒了陈言,此时此刻,他应该是躺在卧室的床上。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过去,紧闭的房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一抹挺拔清俊的身影出现,从容自若地抬步走了进来。 床头灯点亮,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驱散了朦胧的黑暗。 陈言怔怔地抬头,目光紧盯着在他身边优雅落座的贺鸣,霎时之间,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贺鸣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温柔而体贴,他抬起手掌,贴在陈言的额头上探了一探,轻声说道:“终于退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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