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打架,是他最后一次打架,也是他打得最狠的一次架。 村头老何家的大孙子被自己用石头开了瓢,村尾老王家的小儿子被自己砸伤了腿,山上老张家的三孙子被自己按在村边河里呛个半死…… 当然,被围殴的自己虽然身体上是最狼狈的一个,可打到最后看起来,自己却是唯一一个胜利者。 洗手间传来缓缓的水流声,想起白天云婷的邀约,花重锦思绪有些飘远。 江城的毕业旅行啊——说起来,明年年初江城好像有一个什么峰会来着?还邀请了他。花重锦掏出手机搜了下相关新闻,看了眼时间,刚好跟云婷安排的毕业旅行撞在了一起。 虽然他本来也没想好要不要去。 毕竟就连姜月,也不知道“安辞”的身份下,其实是瑾城那个出了名的废物花瓶。如果自己作为安辞去参加,难保消息会不会传回到瑾城。 “好点了吗?我看下。”洗漱完的傅琢祈出来,就见花重锦还坐在餐桌旁,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重锦有些呆呆地拿掉了靠在脸上的冰袋。 掌印的痕迹已经开始消退了一些,肿的情况倒是还没有缓解。 “还是上点药吧。”傅琢祈又径直去了客厅,在电视机柜里翻出药箱,找到了外用消炎药。 花重锦伸过手去想要从他手里接过药膏跟棉签。 然而傅琢祈往他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自己动手抽出一根棉签,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在花重锦脸上涂抹起来。 药的味道很熟悉。花重锦垂下眼皮。自己八岁以前每次打架回家,母亲都是用这个味道的药膏,温柔地在自己身上的伤口上涂抹。 即便气味闻起来再怎么像,也终究不是同一款。傅琢祈家里备的药,都是些不论价格只论疗效的顶尖药。而母亲给他涂的药,不过是村里卫生室里的半吊子医生开的几块钱的,最便宜的药。 就算药是同一款,人也终归不一样。 失去的人,是永远不会回来的。十四岁的花重锦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第一次明白了生死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很疼吗?”认真涂药的傅琢祈手突然顿住,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因为,花重锦的眼泪,正无声地顺着脸颊向下淌。 回过神的花重锦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恍神间哭了出来,当即从椅子上弹起来:“不疼的,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趁傅琢祈似乎还没回过神的功夫,花重锦快步朝着自己卧室走去:“祈哥哥,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晚安!” 说完这句话,花重锦反手上了锁,背靠着房门任由身体渐渐跌坐在地。 对花重锦来说,无意识地哭出来并不算什么事,但问题是,他竟然会在傅琢祈面前,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想着母亲哭了出来! 这已经不仅仅是失态的问题。 自己竟然会在傅琢祈面前放松警惕,这可是大问题!花重锦想不明白,在面对傅琢祈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要的那样警醒。 是因为傅琢祈刚刚给自己上药的动作太过温柔吗? 脸颊上还残留着冰凉的药膏,鼻间还萦绕着药膏熟悉的味道,花重锦屈膝靠门坐着,双手抱住头,心绪乱成一团乱麻。 其实事情依旧在照着自己的计划走,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有了出入,整体并没有超出花重锦的预期。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几天开始,却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对事态要失控的不安。 不可能!事情绝对不会失控的。自己就是因为生病才胡思乱想。 狠狠抓了几下头发,花重锦从地上起来,走到桌边,开了电脑。 【8月25日,晴。 傅琢祈是我要利用的。 今晚他的态度,也是我要试探的。 试探的结果也是我预期中的,只是程度比预期要强烈一点。 所以,事情依旧在我掌控之中。 p.s.要再盯盯看傅琢祈的后续动作。毕竟今晚看起来,他跟花盛昌谈的也不怎么愉快。】 咚咚。 厚重的实木房门被敲响。 傅琢祈的声音隔着房门,显得有些虚幻:“要不要喝杯牛奶?牛奶能帮助稳定情绪。” “不用了,祈哥哥……我已经躺下了。”回复完门外的人,花重锦看着屏幕上的日记,想了想,又重新开了个文档。 文档命名名为:傅琢祈观察日记。 既然自己要“拿下”傅琢祈,最好还是像攻略类游戏一样,直观地统计出对方的情绪变化,以及对一些事物的态度。 这样,日后想要精准拿捏他,也会方便不少。 建好文档,花重锦直接拉了个表格,在禁忌一栏写上了“面子”,在情绪一栏写了个“稳定但奇怪”。 在写推测好感度一栏的时候,花重锦犯起了难。 他觉得,他有点看不懂傅琢祈对人和事物的喜怒情况。傅琢祈表现出来的情绪虽然有时候很奇怪,但真的太稳定了。 稳定到很少会见到傅琢祈黑脸的状态,就算今晚傅琢祈看到自己脸上的伤挂了一下脸,也只不过是比着平时阴沉了一些,还远远不到黑脸的程度。 花鹤瑄生日晚会那天,大概是他见过傅琢祈最严肃的一次。 最后,花重锦只敲下一个“有待继续观察”。
第31章 “昨晚你回去之后,跟傅琢祈是不是吵架了?!” 五点拿完外卖,七点送走傅琢祈的花重锦,刚睡了三个小时回笼觉,就接到了云婷的电话。 “恩?没有啊。”打了个呵欠,花重锦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傅琢祈跟你家制药厂有业务往来那个生物公司,突然停产两个月,说是要检修。” 花重锦睡意顿时全消:“全线停产检修吗?” “那倒不是,听说只有跟你爸那个制药厂合作的线停产。”云婷虽然不屑跟那群人一起玩儿,但消息渠道倒是没有彻底封闭。 瑾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并且分享给花重锦。 生产线停产检修是正常的,但一般都是在淡季抽出几天来做。在这个时间点上,突然宣布停产两个月检修,那就有问题了。花重锦下意识想起傅琢祈昨晚看到自己脸上掌印的表情。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晃了晃脑袋,花重锦心想,傅琢祈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这点小事,就轻易做出跟公司有关的大决定。 不过,倒有可能是因为他跟花盛昌私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花重锦手指下意识摸上自己而后的痣。 云婷再次确认:“你昨晚回去之后,他真的没有跟你吵架吗?” “真没有。”花重锦说,“倒是爸爸跟祈哥哥单独聊过,聊完之后,祈哥哥看起来不太高兴。” “啊,是你爸自己作的啊!那没事了。”听了解释,云婷松了口气,“活该。不过傅琢祈这人也够狠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只停那一条线的话,花重锦到不觉得傅琢祈会自损八百。估计当初的合同里,大概也有相应的条款吧。 云婷又问:“对了,你爸跟他聊得不愉快,他没有迁怒到你身上吧?!” “没有。”想起昨晚傅琢祈的态度,花重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昨晚抹的药膏,在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黏腻感,现在明明干爽光滑,却似乎依旧残留着之前的触感。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花重锦略去了这一段,只说了傅琢祈还问自己要不要睡前喝杯牛奶。 “啧。”云婷语气不怎么高兴,“他只是问了你一句要不要喝,又不是给你热好了端过去让你喝,你这么感动干什么!不就是动动嘴的事嘛!矜贵一点啊哥哥!” “我……我没感动。” 云婷不带恶意地嘲笑:“你演技真差。以前我还想,你长这么好看,不去出个道当明星可惜了,现在看来,你不当明星也挺好。你这演技就算去演偶像剧,也要挨观众们的骂。” 想起之前看的偶像剧里男主演的演技,花重锦心想,我上还真比他演的好。 不过嘴上还是说着:“我……我也做不了明星这样的工作。” “不做也好,那个圈子里拜高踩低比瑾城还要严重。”云婷叹了口气,“你这个性格,我都担心日后你就业,会不会进公司就被人使唤来使唤去。要不,你考公去吧。哦,不对,你渣爹那些个破情况会不会影响你政审啊?” “不知道呢。不过我也没打算考公。” “那你想做什么?考个教资当老师也挺好的,你不是学汉语言的吗?可以当个语文老师。不过初中高中还是算了,这两个阶段的孩子最难管教,你这个脾气怕是镇不住他们,搞不好还要被班里那些不良男生给欺负。我看小学就挺好的,你考虑吗?” 听着云婷认真地给自己规划就业方向,花重锦有点想跟她坦白,自己其实早就有了去向,自己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废物。 但他不能说。 “我,考虑一下吧。”花重锦怕自己再拒绝下去,云婷还要继续想其他出路,干脆答应下来。 “嗯嗯!有个工作了,就能有正经的收入来源了。”云婷松了口气,“当老师虽然工资不算多高,但好歹稳定,比做校对赚得多多了。” “恩!” 确定好了他的就业方向,云婷又开始关心课业:“后天就要开学了,你论文写完了吗?” “写完了。”花重锦在电话这头无声失笑,“那你呢?” “我们没有作业嘿嘿。行了,不跟你聊,再聊下去要耽误你做饭了,只要傅琢祈没跟你吵架欺负你就行。要是他欺负你,你可不能瞒着我啊!” “放心吧,祈哥哥人真的很好的。” “啧啧,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行了,挂了,拜!” “……拜。”挂了电话,花重锦看了眼时间,叫了个外卖。 这次叫了个距离近的,很快门铃就响了。 骑手站在门口,看到开门人的瞬间愣了一下:“啊,男的啊。就是你早上点外卖让放门口啊?怎么,爸妈不让吃啊?” “是啊,”花重锦接过来随口回答,“所以,以后要还是叔叔你接单的话,一定要轻轻的,不要吵到我爸爸睡觉哦。” “看你样子也是高中生了吧?你家管得可真严。”骑手趁着他没关门前又说,“之前好几个人接到你家订单,那么大早又不见人出来拿,我们都还讨论,你们家是不是个鸡窝呢。” 花重锦眉头一皱,笑眯眯说:“就是啊,我爸爸其实不是真的爸爸,是那个‘爸爸’呢。” 说完,花重锦哐当把门带上,也不管外面骑手是什么反应。 明明只是陌生人,却故作熟稔地把自己阴暗又恶意的猜测宣之于口,看着骑手刚刚毫无愧疚说着“我们都还讨论”时候表情,花重锦就一阵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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