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找我说话比你勤多了,你还有把你爸放心上吗?” “我说你,和人搭伙过日子要端正态度,人又不是你保姆,没义务伺候你,知道不?” 温国安假惺惺说着“子不教父之过”,实际上把温亭的坏毛病拐着弯摘回到儿子身上。痛心疾首一番后感叹“连狗都时刻惦记着我,亲儿子却”,故意把话说一半,挂了电话。 温亭被喷得哑口无言,蔫了,挂着俩黑眼圈往身旁看去——季之木姣好的面容在晨光沐浴下光彩照人,闪得他眼睛痛。对方安逸地闭目养神,连皮肤上的绒毛都泛着神性的金光。 “看来你睡得不错。”温亭横了一眼。 * 除夕夜,两人趁回云市之前和温国安吃年夜饭。 这次的气氛比上回融洽了不止一星半点,温亭依旧沦为饭桌上的背景板。不同的是另外两人不再针锋相对,这一次的闲聊有来有往,从吃食聊到戏乐,似是很投机,把温亭撇到一边兀自吃菜。 温国安朝季之木举了举手中那杯五粮液,季之木这次倒想起开了车来,婉拒了老丈人,理所当然让温亭替他喝,以至于两人踏出门时温亭险些表演平地摔。 季之木将他扶稳,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醉了?” “两根。没醉。”温亭自认清醒,迈步下楼。 季之木眼睁睁看他昂着头往楼上走去。 “下个楼怎么这么费膝盖呀......”温亭埋怨道,下一秒便双脚悬空,趴到一个宽阔的背上。 好在温亭虽然酒量差,但酒品好,醉后只是脑袋糊涂,没有撒泼打滚,等他被带上车时已经昏睡过去了。 温亭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落在眉宇,眼睫因呼出的鼻息而微微颤动,似是睡得很沉。 灯光在他挺拔的鼻梁投下阴影,使他看起来难得多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疏离。 温亭迷糊中觉得脖子痒痒的,强撑开眼望去,是一个褐色的脑袋。 “干嘛?”温亭说话时带着鼻音,语调慵懒。 “你的衣领开了。” 季之木说罢,帮他掖了掖领口。 “谢谢。” 季之木仔细观察他的眼睛,眼神尽管没有飘忽,但对视久了便会发现没有焦点,仅仅是呆滞地目视前方。 于是季之木继续往他脖子亲去,温亭没有反应,任人从脖子亲到耳廓,感到耳朵很痒才往一旁躲开。 他笑着推开季之木道:“别弄我了,宝宝,我要晕了。” 季之木心满意足,挂挡发车。 * 夜明星稀,车流寥寥,车子沿途穿梭林荫道,路边传来鸦雀低鸣。 温亭中途醒来找水喝,季之木便开到便利店附近买水。 马路两旁的樟树随风摇曳,温亭降下车窗吹风醒脑,忽然接到白玫的电话。 “新年快乐红包拿来。”电话那头的人大大咧咧道。 温亭回了她同样的话,两人除夕夜斗着嘴将祝福道完,白玫扯回正题。 “你假期什么安排?” “明天回云市待几天,没了。” “你跑云市干嘛?” 温亭理了理被吹乱的刘海,“我陪季之木回去的。” 白玫沉默了半分钟,犹疑道:“见家长?” 温亭不确定这叫不叫“见家长”,他和季之木的母亲早已认识,只是交往中不大愉快。说来话长,他懒得解释,只应了一声。 “出息了,”白玫声量有所提高,“小小年纪玩闪婚,小心被骗!” 温亭眺向柜台前那道身影。身量修长,身段流畅,如松般挺立,光是背影都赏心悦目,更遑论那张脸。温亭认为无论是骗财还是骗色,季之木都比他吃亏,于是得意回道:“我乐意。” 季之木往车走去,见温亭将脑袋搭在车窗边上望着这边发呆,酒醉的潮红仍未褪去,眼睛漆亮,整个人显得温顺柔和,唯独头发被晚风吹得恣意张狂。 温亭走神到站在他面前都没发觉,季之木将矿泉水瓶往他脸上一贴:“回来。” 远处霎时响起爆竹燃放的声响,飞至高空的烟花轰然盛放,变换着不同形状绽开,最后化为一道道金色的飞花散落。 焰火过于亮眼,以至于相隔甚远的人们抬头望这一片天,都能欣赏到相同的风景,包括身处于这一片林荫道的人。 远处人烟喧嚣,此地却宁静得足以令人安睡。 季之木仰头看了一会儿,等烟花消散后回望温亭——此人保持仰头的姿势半阖着眼打盹。 “不是爱看烟花吗?”季之木掐了把他的脸无奈道。 “啊?”温亭睁开眼答非所问,“市区也能放烟花啊……” * 回到家已将近凌晨,季之木洗完澡后见温亭不在卧室,往外一找,发现温亭诡异地绕着客厅打转。 季之木:“明天你起得来赶飞机吗?” “你先睡,我在消食。” 温亭不再搭话,继续绕圈,嘴里念叨着什么,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像犯了什么疯病。 他兜兜绕绕,途径没亮灯的餐桌时余光瞥见一尊黑色的佛像——准确来说是端坐得像一尊佛像的季之木。 温亭心悸片刻,冲上去踩人,怒道:“干嘛吓人!” 季之木托着他屁股把人扛回房间,说:“像以前一样喊阿姨就行。” 肩上的人老实下来,“还有呢?” “没有了,”季之木熄灯闭目,“顺其自然。” 温亭消停了一阵,又凑上去吵人:“再给点提示吧。” 季之木掀开他的睡衣下摆,威胁道:“还有就——” 事实是温亭演练了一晚的对话并没有派上用场。 两人中午刚抵达云市,季之木便收到黄芸的信息,其中附上了一个陌生的地点:[放下行李后来这一趟。]
第60章 人生 ======= 正对大门的喷泉中央嵌着一顶石制荷花,花心留出豁口吐露泉水,浇灌两侧的绿茵草地。四处分散着几排长椅供人透气休憩。 沿着中间的鹅卵石路往里走,随处可见穿着白色制服的人。他们行走时悄然无声,轻声细语,每个人并不空闲,但都在安静有序地完成手头的工作。 这是一所自建立以来历时百余年之久的私人疗养院,位于空气新鲜的郊区,幽静闲适,适宜静养。 季之木上至五楼,远远看到黄芸抱臂站在一间套房门口,仪态万方,背挺得笔直,望向房门若有所思。 “来了?”黄芸等季之木走到跟前,简明扼要道,“他找你。” 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季之木一眼看到季江年躺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几张纸,时而侧头与身边西装革履的秘书交流。 季之木敲了敲门准备进去,黄芸则转身离开。 “妈,你不进去?” 黄芸摇摇头,头也不回地走入电梯。 季江年一看等的人到了,便朝秘书低声吩咐最后几句让他离开。 自爆发龃龉后再没见过的两人此时在病房重遇。季之木不动声色地观察季江年,这位强硬自负的男人躺在病床上形如槁木,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更枯瘦,明明盖着的被子不算厚,但这似乎都能将他压垮。 季江年用那只没在打点滴的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文件,平静道:“把上次没说完的事说完。” 他翻开文书第一页,快速扫了一眼,“我已经和我信任的几个高层商量过了,年后由你来替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季之木打断:“你怎么回事?” “胰腺长瘤。”季江年一句带过,继续交代公司的事,“一会儿你把这份股权协议签了,还有,准备年后开……” “有做手术吗?”季之木再次打断他的话。 季江年不禁拧起眉,凌厉的剑眉在他褶皱的皮肤映衬下显出一丝苦楚。 “已经切了,但中晚期,手术最多延长几个月,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胸腹连呼吸时都扯着疼痛,更何况说一长串话。季江年抿紧嘴缓解身体的不适。 季之木这才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接过几份文件低头细看:“说吧。” 除去把公司事务交代清楚,季江年给他叮嘱了几句生意来往中的道道,生怕他直来直去的性格还没出去谈生意就在公司内部树敌。 他打量季之木低头签字的模样,其实他的儿子与自己当年很像,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端着一股傲气,不肯低头,活脱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认真地端详季之木,头一次意识到血缘的微妙,有那么一瞬间想心平气和地与亲生儿子聊聊家长里短,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冰冰地交接公事。 可惜人生快到尽头才幡然醒悟,再如何悔棋都无法改变局势了。 季江年等他签完手头的文件,自嘲道:“你应该巴不得我成这样吧?” 季之木将文书整理好,语气冷淡:“脑补所有人都想害你很有意思?” “这下季家的所有都是你的了。”季江年勾着冷笑。 季之木想,他的父亲不愧是位精明的商人,连临死前都在计算利益得失。他漠然道:“你大可带着你的财产走,这样我也少一摊麻烦事。” 他翻看剩余的文件,瞥见包括季家老别墅在内的几个房产过户的协议,季之木把这几张纸抽出来,“房子我不要。” “那你烧给我,”季江年斜眼冷哼,“这不要那不要,假清高,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你不欠我什么,你对不住的是我妈,该补偿的也应该是她。” 医生敲了一下门,示意检查时间到了。 季之木起身,看向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答应替你打理公司是得对公司的人负责,只有这个意思。” 他转身走了两步停下,低声说:“你的治疗费用我来付,我们两清了。” 待在病房里没有感觉,出了疗养院门口,季之木才见识到午后阳光的毒辣。干燥的冷风往他脸上吹,把他脑里的混沌也一并吹走了,吹到阳光下风干,再适时地与之告别,平平淡淡的下一秒也是新的人生。 他杵在石柱旁许久,直到冷风把脸拍得有点僵了才迈步离开。 温亭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季之木找到他时,他正和一位坐着轮椅的小女孩聊天,看来不长不短的十几分钟里也没闲着。 季之木远远地喊了他一声:“温亭,走了。” 温亭扭头看了眼,和女孩告别,匆匆跑了过去,带起一阵风。 他将脸怼到季之木面前,被人掰了回去提醒“看路”。 温亭转而把他的手揣进兜里挠了挠,见季之木摇摇头才老实走路。 两人沿着回家的长街漫步,大多店主闭店回家过年,大年初一,街上反倒显得冷清。 温亭瞄了几眼季之木看不出好坏的脸色,把他的手搓暖,“季之木,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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