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得近了,陆淮骞才发现,程铄的生活,总是处于极度的自律和规律之中,在闹钟响起的两分钟内起床,有课上课,没课宅在家里,偶尔主动出一次家门,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去楼下便利店买生活用品,回来继续看书、做题、游戏、板绘——陆淮骞有尝试过偷瞄程铄的微博账号,以失败告终。 程铄的反侦查意识过于强烈,包括但不限于电脑密码,无痕浏览,微博网页端不记住账号等等。 陆淮骞早有体会,比如他曾经用程铄手机号搜索微博,一无所获,应该是被设置成不可搜索,再比如他都快把祝梦的微博关注列表背下来了,愣是找不出一个可疑的账号。 于是他决定换个思路,正好淮轩开的是互联网公司,手下大把大把的计算机人才,他立即电话联系淮轩,让亲弟弟推荐人才给他,他需要爬些数据——粉丝体量过万,IP地址阫江,职业画师相关,年龄二十一岁。 每次,陆淮轩都会被自家哥哥的奇思妙想所震撼到,今天也不例外,“哥,你要做什么?” “约稿啊。”陆淮骞说的和真的似的,“我想重做酒单,需要画师手绘鸡尾酒插画。”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阫江的?” “本地人比较亲切。” “那为什么限定年龄?” “大学生便宜。” “可你说的是二十一岁的大学生。” “因为我最近找大师算过,二十一是我的幸运数字。” “……” “好吧,”陆淮轩将条件重复一遍,确认无误后,他说,“我去帮你联系,别忘了尽早把钱打我账上,作为中介,我收百分之十的提成。” “没问题。” 与此同时,曹健的事,陆淮骞也在暗中推进。 早就听说曹健喜欢眠花宿柳,纸醉金迷的圈子里,处处都是诱惑,所以他猜测,曹健很可能嫖过——只要曹健违过法犯过罪,一切都好说。 这些天里,陆淮骞也总是看到程铄和祝梦连麦讨论插画细节。 老狐狸本是奔着线索去的,结果线索没得到,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待到晚上耳鬓厮磨时,陆淮骞说也不是很着急,所以别再和祝梦连麦赶进度了。 程铄闻言蹙了蹙眉,那神情仿佛在说——不着急?你玩我呢? 为了维护自己本就不太明朗的形象,陆淮骞急忙补救,这不是怕你天天赶稿太累,慢慢来,别累坏了身体,正所谓慢工出细活。 程铄答应是答应了,结果第二天起来,还是趴在数位板前,触控笔的笔头一抖一抖的,他的神色无比认真。 以至于有时陆淮骞要把一句话说两遍,他才能听见。 陆淮骞甚至在想,要不他干脆先坦白从宽,再好好地哄吧,手掌拍上程铄的肩,后者还以为他是催进度来的,向他保证,“你放心,酒吧装修完毕之前,我一定能画完。”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淮骞泯灭的良心蜷缩了一下,他随口说的一句话,程铄却当了真——问题是程铄明明知道,他的话总是真掺着假。 忽然手机振动几下。 打开来看,是唐意的短信。 【我从阿姨那里听说,你谈了男朋友,我们聊聊?】 这有什么好聊的?知道他有对象了,难道不应该从此避而远之? 避嫌避嫌,不避就讨人嫌了。 当然,陆淮骞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回复对方是另一回事,通常委婉许多:没必要吧,主要是对象会吃醋,有什么想说的,你在线上说清楚就行。 唐意却固执己见:我想最后,和你面对面地、开诚布公地聊这一次,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之后,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来骚扰你,因为我要离开桦沣市了,去管理我叔叔的分公司,去迎接新的生活。 骚扰,这词用的还真传神。 如果见这一面,从此一劳永逸,他还是愿意去的: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我去酒吧找过你,你不在,赵哥说你搬到芙蕖佳苑住了,我在小区天台等你】 临走前,陆淮骞去书房找程铄,毕竟是孤身一人,去见竹马竹马的追求者,瞒着不说,日后被撞破了,只会让对方更不舒服。 推门而入时,各种心理预期都做好了,甚至有考虑程铄不让他去的可能性,陆淮骞连拒绝唐意的措辞也想好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走进一瞧—— 程铄竟然靠在躺椅上睡得正香,细密的眼睫在白瓷般的皮肤上投影,双眉微皱,似是思考状,他的右手还握着触控笔,电脑屏幕上PS正在运行中,画布中央是鸡尾酒“阿拉丁神灯”的插画草图。 陆淮骞注意到指缝里摇摇欲坠的触控笔,这种电子产品一般都经不得摔,于是他小心翼翼抽出,放入桌面凹槽,免得滚了下来。 犹豫再三,他终究没舍得为了自己这点破事,惊扰程铄好梦。 走之前,拿起一条薄毯,给对方轻轻盖上。 慢手慢脚走到门口,合上门时,也尽量不发出声响。 陆淮骞出门前,用微信发了很长一段语音,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他想,程铄醒来之后应该就会看见。 . 天台。 唐意凭栏远眺,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朝陆淮骞微微一笑,“哥,你来了。” 看到陆淮骞受伤的右手,唐意并不惊讶,因为他找司机打听过,他知道其中的隐情。 陆淮骞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嗯了一声。 唐意朝陆淮骞走进,直到相隔咫尺的距离,“我知道你和程铄的事情了。” 陆淮骞挑了下眉,“你也知道,我的酒吧在装修,最近事情多,希望你能挑重点说。” 唐意失笑,“哥,你知不知道,你总是对我说,说你事情很多。” 陆淮骞蹙眉,想想还是没挑明,“所以可能不是巧合。” “我明白的,”唐意眸低划过一抹痛色,他长叹一声,“你已经有对象了,我要是再不明白你的暗示,那我是真的不懂一点人情世故了。” 他追忆起往事,“在英国留学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间,因为你对我很好,我以为,我以为——” 他欲说还休,神色有些黯然。 “是老妈让我关照你,毕竟你在英国,初来乍到,不熟悉。”陆淮骞还是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给唐意留了几分薄面,“可能是我的问题,是我给你传递了错误的信号。” 迎面是呼啸而来的冷风,唐意的发丝被吹得在半空中抖动,他咬咬牙,终于问出那个他纠结许久的问题,“所以哥,你有没有过,哪怕一个瞬间……是喜欢我的?” 陆淮骞沉默须臾,说的却是,“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唐意闻声笑了,笑得自嘲,他的问题果然很愚蠢,“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所以,我之前所有的、故意作的行为,落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显得特别幼稚且莫名其妙?” 陆淮骞却没有正面回答,“我个人认为,在合适的人面前,适当地作一作,能增进关系,所以这是一个,很难一概而论的问题,还是得结合具体情况看待。” 唐意有些意外,“哥,谢谢你,这种时候竟然还在照顾我的脸面。” “从亲人的角度出发,我当然希望你好,但我也希望,我们之间只有亲情。” 唐意拎起身侧的礼袋。 里面是Johnnie Walker的蓝牌威士忌。 “当年,你送了我一瓶,然后我想当然地认为,你愿意给我一切我想要的,这瓶酒我记了很久,它是我自欺欺人的证据。”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收下吧,作为了结,我们之间从此两清。” 陆淮骞接过,“希望你是真的放下了,也祝你以后能找到爱你的人。” 唐意却说:“就算你祝福我,我也不会祝福你和程铄的。” 陆淮骞微微一笑,“没事,我的亲朋好友很多,不缺你这一句祝福。” . 程铄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薄毯。 他竟然画着画着睡着了,将薄毯叠起来挂在椅背上,他拿起触控笔继续画了会儿,眼睛实在累的不行,决定去看看远方。 阳台的窗户正对着天台,程铄随意一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似乎有些熟悉?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陆淮骞么。 那陆淮骞身边的人是谁——唐意?! 回想起来,他只见过唐意两次。 第一次,是在莫蓝酒吧的地下车库,唐意非要坐副驾驶位,可惜没能得逞,送走唐意之后,陆淮骞向他抱怨被唐意纠缠的过往,他竟然能真情实意地笑出来,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第二次,是在陆淮骞的生日会,唐意和他炫耀英国留学时,与陆淮骞相关的经历,话语间满是优越感。 虽然最后被当事人无情辟谣,但程铄依稀还记得,那时的心情,不仅仅只有被炫富的冒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羡艳、也有点嫉妒唐意的——能比他早十几年,认识意气风发、放荡不羁的少年陆淮骞,能相互陪伴着长大,能成为陆淮骞过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存在。 蓦然看见唐意笑了,身边的陆淮骞也笑了,不过,陆淮骞一般总是在笑的。 但唐意会笑,说明两人在平和地聊天,想起陆淮骞在他面前掷地有声,说很厌恶唐意,或许,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只是陆淮骞习惯性的、夸张的说法,为了讨他的开心。 视线里,唐意递给陆淮骞礼盒,陆淮骞竟然会收下,礼盒里是什么? 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飘。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细节的——想不起来了。 情绪在被陆淮骞的一举一动所牵引,他明明很讨厌失控的,感性又放任着理性的沉沦,他盯着远处看了好久。 本该回去继续画插画,忽然感到有点委屈——委屈,他好像很久没有产生过的一种情绪——凭什么他累死累活地帮陆淮骞画插画,陆淮骞却背着他跑去见唐意? 想不起来他有什么竹马了,不然横竖也得跑去见一见。 不看了,程铄回到客厅,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他一下躺倒在沙发上,双眉不自觉地拧起,强迫自己想了些无关陆淮骞的、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事情。 忽而门锁转动,他扭头望去。 只见陆淮骞走进玄关,神色悠然也自然,“你这么快就醒了?” 程铄蹙眉哼了一声,视线落于陆淮骞空空如也的双手,其中没有唐意送的礼盒,怎么,是藏起来了怕被他发现吗?所以唐意果然送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对吧! 他在心里无声地较劲,暗道,陆淮骞你最好主动解释。 结果对方却说:“我们中午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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