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找借口啦,程铄同学,”陆淮骞直截了当地拆穿,“你就是心疼我右手手腕骨折,想吃苹果,却没办法自己削苹果皮。” 程铄拿着水果刀的手一顿,一片苹果皮啪嗒掉在地面,竟是比之前的还要厚,他面无表情地捡起,低声咕哝道:“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陆淮骞忽而凑得很近,唇瓣快要蹭上程铄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不然我不会相信。” “喂!两位!”赵铭忍无可忍,“我还没走呢!” 陆淮骞和程铄闻言,竟是一齐转过头去,面部神色复杂,默契地异口同声,“你还在啊。” 赵·大电灯泡·铭怔怔地看着二人,他顿时生出一顾错觉,他觉得程铄已经被陆淮骞带坏了,变成了活脱脱一只小狐狸,原来这就是神奇的夫妻相吗? 但他一身反骨,两位越是赶客,他这电灯泡当得越是自在。 于是,在接下来的、沉默的两分钟里,赵铭见证了人类早期驯服水果刀珍贵影像,见证了程铄费劲地将苹果切成一小块,插上牙签,送到陆淮骞的左手边。 赵铭自来熟地伸手,想蹭一块陆淮骞盘里的苹果,被后者眼疾手快拍开了,“想吃自己去后厨拿,这是程铄削给我吃的。” “艹。”赵铭实在是没忍住。 程铄置若罔闻,他耐心地等陆淮骞吃完苹果,端着空盘子站起身,“我去给你冲口服药。” “谢谢。”陆淮骞对着背影喊道,“喝完药,你能帮我剥葡萄吗?” “知道了——”程铄头也没回。 待到程铄走远了,赵铭好奇得不行,朝着陆淮骞挤眉弄眼,“你是怎么说服程铄,又是帮你削苹果,又是帮你剥葡萄的?” 陆淮骞即答:“我和他说我怕苦,苹果是我上午喝药的奖励。” “艹。”赵铭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你他妈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呢!” “我这叫童心未泯,返璞归真。”老狐狸面对质问从容不迫,懒洋洋地掀起眼帘,瞥了赵铭一眼,眼神里三分嘚瑟,七分炫耀。 妈的,赵铭不禁低声骂了句脏话,他内涵对方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怕苦,只知道金巴利这种苦酒你竟然会觉得好喝。” “啊,是么,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老赵啊,”陆淮骞苦口婆心,“人都是会变的。” 他想了想,又说:“我这叫灵活性怕苦。” 赵铭呸了一声,“真不要脸。” 语罢,两人莫名相视一笑。 随后,赵铭转而聊起了正经事,“话说,你的手折了,酒吧该怎么办?你是打算,请别的调酒师暂时顶替你的位置吗?” “我听说,拆石膏之后,关节恢复自由活动还需要锻炼一段时间,你让我一个人撑起酒吧调酒工作,偶尔一次两次还可惜,但你要让我连续撑上将近一个月,我估计我做不到。” “怎么可能,这也太资本家压榨员工了吧!”末了,陆淮骞又添上一句,“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对你的能力并没有那么高的期望。” “妈的,不欠这一下难受是吧。”赵铭笑骂。 那边陆淮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打算这段时间,给酒吧重新装修一遍,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没舍得营业额,所以一拖再拖。” 赵铭点头,“妙啊,老陆。” “对了,还要和你说一声,我把阿聿上班的时间做了个调整,他以后周三五六是白班,你交接班的时候别觉得奇怪就好。” “因为程铄?” “是的。”陆淮骞轻轻皱了下眉,“免得我出钱,反倒给他们创造了独处的机会,那我可不成了冤大头?” “精还是你精。” 没过多久,程铄端着药汁出现在陆淮骞面前。 药汁是用玻璃酒杯装的,陆淮骞要求的,因为一楼没有空碗,二楼有但他懒得去找,也懒得让程铄去找。 陆淮骞捏住杯脚,为了装出怕苦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小口抿着,演到最后怕是连自己都信了,喝到杯底还剩最后一口,他晃了晃酒杯,摇匀玻璃杯底的药渣,仰头一饮而尽。 优雅,实在是优雅。 将酒杯塞进程铄手里,陆淮骞道:“程铄,有件事我得求你帮忙。” “你说。” “你会画插画吧?” “会一点。” “Photoshop玩的溜吗?” “还行。” “我打算最近把酒吧重装修,酒单也会更新,我想在酒单里加入一些水彩风格的插画,关于每一杯鸡尾酒。” “每一杯?!”程铄的嗓音有了一丝起伏。 不过他很快又平静下来,“也不是不行,就是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啊,确实,工作量好像有些大,那就不用全部画,只画热销的鸡尾酒吧。” 赵铭疑惑道:“诶,你之前不是说要用摄影实拍吗——” 陆淮骞轻飘飘一眼扫了过去。 赵铭立即心领神会,“啊——确实,插画更好,肯定是插画更好!” 陆淮骞转头看向程铄,“你放心,画完之后,报酬少不了你的。” 程铄当即说:“不用给钱,我免费帮你画,以我俩的关系,我还要收你的钱吗?” 陆淮骞故意追问:“我俩的关系,什么关系?” 程铄嗔怪地瞪了一眼回去,“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小声嘀咕,“明知故问。” 顿了几秒,程铄又想到什么似的,“你急不急着要?” 陆淮骞含笑道:“急,当然急。” 不知道真的假的。 “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位学姐,在网络上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师,她当年就是以干净、通透的水彩画风出名的,如果你着急,我把她喊上,就是她那块的费用,可能需要你额外支付一下。” “如果你不着急,那我就慢慢画,虽然我平涂、厚涂都画过,但最近还是厚涂画的多,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水彩效果我究竟能不能画出来。” 陆淮骞笑盈盈地听完,心说,他又不是真奔着插画去的,他纯粹就是想知道程铄的画师微博账号,但是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不然打草惊蛇,程铄只会更加警惕。 他摆了摆手,“没事,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 程铄身形一僵,只装作没听见。 他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所以我到底要不要请那位学姐?” 陆淮骞差点脱口而出没必要,但转念一想,万一那位学姐知道程铄的画师微博账号呢?看程铄的语气,他俩的交情似乎还不错,万一那位学姐和程铄是互相关注呢?说不定就是现成的、送上门来的线索? 毕竟他要是等程铄主动和他坦白,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于是陆淮骞不着痕迹地改口道:“请吧,因为我真的很急。” 语罢,他又忍不住想,小有名气的画师,听程铄的语气,一定能请到似的,程铄和这位学姐的交情有这么好?
第54章 “不敢。” 傍晚五点,酒吧开始营业。 陆淮骞右手无法调酒,便十分自觉地暂居幕后,同时不忘叫上程铄——周六生日会,酒吧停业一天,员工调休,周日,也就是今天,程铄原本要打工的,但他这位病患也需要有人照顾不是吗? 酒吧二楼,晚饭过后,程铄钻进厨房里洗碗,再洗葡萄。 紫里透黑圆葡萄被摘下枝干,一颗一颗对着水流仔细冲洗,最终装入果盘,端上茶几。 茶几外围的真皮沙发上,陆淮骞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铄坐过来,后者表面不声不响,行动却在默默地顺从。 还没来得及上手调情,陆淮骞蓦然接到母上大人的电话,上来开门见山,询问他骨折的右手。 陆淮骞急忙给出一个总结性的词语:问题不大。 他早有预料,最迟明晚,他就要面对老妈关切的问东问西,所以他早在打完石膏的那刻,就已经斟酌好了所有的、应对的说辞。 至于老爸老妈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司机的通风报信,那位接送司机,在陆家干了至少十几年的光景,堪比心腹的存在。 想当年,他被狐朋狗友带去体验人间烟火气,诸如逃课网吧开黑,路边烤串啤酒,滑板魔方溜溜球,有次正好被司机撞见,他还天真地,忍痛掏出几百大洋零花钱,只为贿赂司机,请求对方保密。 司机没收,刚正不阿,说不用。 陆淮骞还以为是帮他保密的意思,暗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同时决定暂且收敛,避避风头。 谁想第二天傍晚放学,事情彻底败露,陆淮骞被叫走训话,男女混合说教,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宛如被唐僧念经的孙悟空,想都不用想,泄密的人,除了司机还能有谁? 而他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人心险恶。 听筒里,陆母问他怎么受伤的,陆淮骞的思绪瞬间回归现实,直言为了救人,救他喜欢的人,现在他们已经是恋爱关系。 陆母好奇心发作,只多问了一句。 结果陆淮骞借题发挥,如数家珍,夸程铄夸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行云流水。 陆母正因为太清楚自个儿子的德行——夸着夸着就夸张起来——所以她信了,但没全信,全当听个乐呵。 说到对象的事,陆淮骞趁机表态,以后不能再关照唐意了,真的不合适,对象会吃醋。 其实,在英国留学那两年里,陆淮骞也曾郑重其事地,和陆母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并且强调,唐意喜欢他,倘若他总是有事没事嘘寒问暖,恐怕唐意误会。 然后陆母怎么回答他来着,哦对,说他自我意识过剩,自恋,想太多,唐意只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去他妈的哥哥,陆淮骞据理力争,请问哪位弟弟在醉酒后,会死死抱住哥哥的腰不撒手,还想玩强吻的? 陆母反正不听,坚定地认为,他和唐意之间的感情就是纯粹的亲情,甚至主动帮唐意解释,说不定是喝醉后认错了人呢——偏爱得让陆淮骞恍惚间以为,唐意才是陆母亲生的那位。 那时的陆淮骞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那时也还没有莫蓝酒吧,陆淮骞还在密谋未来之路,陆母还会定期定时给他打钱,经济不完全独立,他没法对陆母的要求say no。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眼下他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陆母爽快答应,并且宣布从今往后,关照唐意的重任将尽数托付给他的好弟弟——谁让淮轩到现在还不成家——说起这个,陆母的语气颇为幽怨。 陆淮骞可算是,在维护家庭大和谐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可谓是十全九美——唯一的不美是陆淮轩,他当然无所谓。 才一通电话的功夫,竟然有不少葡萄被剥去了外皮,静静躺在盘里,陆淮骞左手拈起一颗,却是往程铄唇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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