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随时可能有人,慕越想推开他,却被他死死钳制住双手,他在渐深的吻里喘不过气。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模糊了视线。 陆端宁的唇和手指一样冷,只有舌尖是热的。雪被渐热的温度融成了水,沿着面颊流下来,像是谁的眼泪。 慕越睁开吹得发疼的眼,发现陆端宁也在看着他,疏朗的眉目和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 慕越很少见到陆端宁生气的样子,明明是个在富贵乡和聚光灯下供养出来的小少爷,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熠熠闪光,唯独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他是温柔疏离的,沉稳冷静的,而不是此刻赤红着眼睛,对眼前的事丧失掌控力般凶狠又无措的。 慕越想摸一下陆端宁的脸,可风太冷了,将他的手指吹得僵直,垂在腿旁动不了一下。 他只好朝他笑,软下声音劝他:“喜欢我这种人,你不觉得很不值吗?” 陆端宁瞪着他,咬牙说:“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是谁说了算?”慕越轻声问,“你没听到他们怎么说我的?又是怎么说你的?陆端宁,你根本没必要受这种委屈——” “这不是你自己招惹来的吗?”陆端宁蓦然打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竟然也会出言不逊口无遮拦,“我说没事,让你相信我你为什么不听?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再充当那个无限包容慕越给他收拾残局的角色了,归根结底他没有必须这么做的义务,而眼前这个人也根本不会领情。 “他们说讨厌你,说你不配的话你每句都听,每句都放在心上,我说我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你一句都不听。你在我这里比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重要,可是我在你这里,任何人说的一句否定的话,都可以盖过我的声音。”他紧咬着牙关,可声线里还是露出一丝颤抖的端倪,“慕越,我也讨厌你……我真的好讨厌你。” 慕越迟钝地看向陆端宁,看着他的眼睛转瞬间变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晶莹的沿着面颊流淌下来,滴到他冰冷的手背上。 那样滚烫,烫得他忍不住缩手,在这样委屈又心碎的目光下手足无措,彻底无所适从。 慕越慌了神,想解释可除了道歉以外再没有别的话能说出口,“小鹿,对不起我——” “你闭嘴。”陆端宁哑声打断他,胸口起伏不定,他用那双浸水的眼睛瞪着慕越,冷透的左手按在他的后颈上,再一次张口咬住了他的下唇。 犬齿咬破了舌尖,慕越尝到口腔里迅速蔓延开的血腥味,他没有躲。 耳畔突然传来“咔擦”的声响。 慕越一愣,看着陆端宁拿着的手机,想到某种可能,伸手欲夺,陆端宁先一步抬高了手,垂眸看向他。 慕越抓着他的袖口:“我没有同意过这个!” “那又怎么样?”陆端宁冷冰冰地看着他,“我决定不了你要做什么,你也别管我要做什么。” “我跟你分手了!”慕越急道,“就算你发了我也不会承认。” “你的想法对我不重要了。”陆端宁说。他脸上泪痕未干,眼尾泛着红,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模样,眼神却凶得吓人,“慕越,你在我这里没有选择权了。” 慕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传图片,编辑微博,然后发送。 全然不顾照片的构图角度,不顾自己在里面是何种模样,也无所谓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些日子里,那些萦绕在青大和网上的似是而非的流言被陆端宁的粉丝澄清了一次又一次,用各种理由各种手段证明他与慕越之间不过是普通朋友,信誓旦旦地说慕越是个烂人与陆端宁无关,能不能别拉他下水,再传播小三言论等同于造谣。 却在陆端宁19岁生日的当天,被他亲口承认:一切属实。 慕越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端宁说的都是真的,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只是出于对个人意志的尊重才给了自己最大限度内的自由。 这一次,他选择一力承担慕越一时冲动的后果,然后剥夺自己给过他的全部特权。
第92章 小别墅修缮一新,地暖热烘烘地开着,室内的空气却尤其僵硬。 慕越与陆端宁一个坐在沙发,一个站在岛台旁,慕越偏过头,看到陆端宁的手机屏幕亮起,他面无表情,又摁掉了一个新来电。慕越的心里仿佛有一百只猫在胡乱抓挠,烦躁得恨不得将面前的杯杯盏盏全部摔个精光。 可是就算他把家都砸了陆端宁也只会换个房子住,就像他不想跟陆端宁上车时拧到几乎滚进雪地里,陆端宁索性撒手,往铁栅栏外川流的车道一指,冷声问:“你不如往那里滚!” 慕越抓起一团雪往陆端宁大衣上砸:“你要我去死?” “去啊,随便你。”陆端宁的衣襟沾着雪,他一眼也不看,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陪你。” 慕越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毛骨悚然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和陆端宁的感情像漂亮又精贵的瓷器,他不敢声张怕引人觊觎,不敢沉溺怕落得镜花水月,可是就算他再怎么惶恐小心,时间久了,瓷器还是会因为养护不周产生裂痕。那以后呢,他是不是会眼睁睁看着它彻底破碎的样子? 所以他背过身想走,然后陆端宁在他身后抬起手,把他的瓷器摔了个粉碎。 他问陆端宁为什么,到底想怎么样,以后怎么办! 可是陆端宁不理他,任凭外面山崩海啸—— 齐临住院,伤势不明,他的朋友为他抱不平,发帖子抨击慕越爱慕虚荣,忘恩负义,一被戳穿就动手伤人,心肠恶毒,陆端宁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在这种关头为他撑腰,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陆端宁对此毫不反驳,一夜之间,负面消息如火烧一般席卷而过,各种胡编乱造的谣言都开始往他头上扣。 酒店的房间号也被泄露,乌泱泱一群人把酒店堵得水泄不通,西施孤零零被落在房间里叫天天不应,焦虑地在套房之间走来走去。 慕越被屏幕里难听的字眼刺痛,一肚子火气无处施放,把沙发后面的毛绒熊踢倒了,靠在陆端宁背上。 陆端宁回头看他,慕越气势汹汹地问:“你连西施都不要了吗!” “是你先不要的。”陆端宁无动于衷地说。 无力的感觉像是一头撞在了棉花里,慕越心里的火势愈燃愈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烧成碳。 他不想跟陆端宁待在一起,“刷拉”推开门走出去,外面又下雨了。 初冬的青城怎么会有这么多雨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雪霰,劈头盖脸往他身上砸。 他盘腿坐在鱼池旁边的大石头上,抓了一把鹅卵石,一颗一颗往冰面上扔,直到上面出现裂痕,黑色鹅卵石“咕咚”一声掉进黑洞洞的冰层之下。 慕越仰头望天,希望天也能撕裂开一个洞,随便来一块陨石把自己砸死在这里,就不用去面对变得不可理喻的陆端宁,不用面对外面疾风骤雨般的舆论。 我在逃避…… 慕越发现自己原来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总是茫然又愤怒,大难临头的时候只想着躲在门后,不敢面对眼前的世界,也不敢承担站出去的后果。 以前,陆端宁是替他承担的人。 现在,即便他再怎么愧疚不安,内心最深处,其实还是希望陆端宁成为那个人。 慕越回头,看到陆端宁不在沙发上坐着了,他站在窗旁暗淡的灯光里,瞳仁乌黑,像被他扔进池子里的鹅卵石,冷冷的没有一点多余的喜怒。 慕越不再看他,闷闷不乐地抱膝低下了头。 他是不是在惩罚我吗? 用我对待他的方式回报我? 细雪被车轮碾过,停在门外,慕越转过头,一个黑西装金丝眼镜的男人从车里下来,从后座拎出来一个眼熟的橙色猫包,按响了门铃。 陆端宁出来给他开了门,猫包一打开,西施就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呜呜嘤嘤地蹭陆端宁的手。 陆端宁揉了揉她的脑袋,抱她进屋,西装男人跟在后面,若有若无地打量不远处的慕越一眼。 慕越飞快转头,盯着冰面上的窟窿不作声,心里却涌起一股仿佛被他们集体孤立的无助感,就算那个男人他不认识……可是西施呢,她为什么不过来? “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一款的,眼光真是够——” “沈近。”陆端宁抱着猫,冷冷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与你无关吧?” “惹出麻烦要擦屁股的时候我就是‘近哥’,跟漂亮哥哥卿卿我我谈恋爱的时候我又成‘沈近’了,小白眼狼。”沈近在屋子里自顾自转了一圈,啧啧感叹,“外面冲得天昏地暗,你俩这小家整的倒是挺温馨的啊。” 陆端宁蹲下身,忙着给西施擦脏爪子,没有理他。 沈近看他一眼,觉得没劲,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落地窗观察坐在石头上的慕越。 以前他以为陆端宁会喜欢倔强小白花那种类型的,听说他暗恋某位姐姐的时候心里还震惊了一下,现在发现大差不差,长得是挺小白花,倔不倔强不知道,但能在雪天闷头坐这么久,动都不动一下,应该挺倔的。 他带点好奇问:“吵架了?” 陆端宁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嗯。 沈近忍不住想说点风凉话,凉飕飕道:“公开恋情的时候不是很勇,我还以为你们俩恋爱脑爱能止痛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还会吵架啊?不整这一出,你掉的那十万粉还有挽回的余地。” “无所谓。”陆端宁低着头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你妈被你的事影响,有个红毯都不走了,这个月的活动不是取消就是推迟——也无所谓?” 陆端宁静默片刻,没有作声。 “小宁。”沈近垂眼看他,说,“她决定离婚了。” 陆端宁眨了眨眼睛,放下西施的爪子,她低头舔毛,然后软软地倚靠在他腿旁。 “哦。”陆端宁说。 沈近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还以为他不愿意父母分开,安慰道:“没事的,你都这么大了,不影响什么,她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陆端宁低头摸了摸西施的小黑脑袋,想说自己不是因为这个,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就像很多年前,她要从一个外人这里得到自己的近况,很多年后,自己再从一个外人嘴里得到她的近况……都是一样的。 好在沈近很快换了话题,说他这边已经做好了应对方案,也联系好相关媒体放消息,让他这边准备好,尽快定一个时间。 陆端宁抱着猫站起身,不慌不忙道:“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啊小祖宗?你对这些没所谓,你的漂亮哥哥可让人喷成筛子了,他的心理素质也跟你一样?”沈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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