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择元俯下身,向青年伸出手:“我讲的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没有证据军方绝不会信口雌黄。无论如何,我们先还原一个事实。同学你看这样可以吗?” 白延清咽了口口水,视线中尽数皆是防备,却还是机械的点了头。 白延清不愧是干过多年学生工作的,正如他所讲,三十七个人中的每一个他都认得。 籍贯、年龄、姓名、学级,记得分毫不差。 一如眼前的这具尸体,整个五官都烧毁成一片焦黑了,白延清却毫不迟疑的叫出了这人的名字。 白延清面色沉重:“这是汪为学长。” 陈堪狐疑:“这你都能认出来。” “汪学长右手缺中指,是被白鬼子的子弹打断的。”白延清突然笑了,笑意讽刺而苍凉:“学长没死在侵略者手里,反倒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 岂料此时、文择元却突然道:“我没记错的话,汪为负伤应当是在冀州会战。资料七十六页,陈堪你确认一下。” 陈堪依言翻开文件:“没错,他当年参加了青年救国军。” 白延清也点头:“学长就是那次受的伤。” 文择元定定看着眼前面目难辨的那具尸体,神色凝重:“不对,这个人手上的断口,是新伤。” 新伤,那这个人就不是汪为。 白延清瞪大眼睛:“我是医学院的,这断口我都看不出是新伤。我要求专业的医生来验伤!” 白延清虽是外科大夫,但毕竟是学生,枪伤见的并不多。 “不用麻烦,我就是医生。”文择元继续道:“我可以保证这是新伤,你要是不信、后面可以自己再请人。现在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除了汪为,还有人有类似的伤吗?” 白延清垂下头,难辨神色:“没有……” 陈堪也立刻补充道:“所有遗骸里也只有这一个断指的。”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汪为——还活着。 白延清捂住半张脸缓缓蹲了下去,似乎陷入极大痛苦中。 这几日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独自调查着三个月来的过往,冀希是自己在自寻烦恼,可赤裸裸的现实正一步步驶向他最害怕的方向。 ——他们正在被利用。 事情远比他们认识的复杂,青年抬起头,认真而执拗:“这件事,我能跟你们一起查下去吗?” 冀州统帅部里,情报科科长陈笠正讲着电话,在林少帅的办公桌上讲着电话:“参谋长,查清楚了。汪为,汪家次子,在学校时中规中矩,不怎么突出。倒是有个哥哥叫汪有、是平都大学上一届的学生主席,不过五年前死在了冀州会战。汪为当年也参加了冀州会战,是极少数活下来的学生之一。所以他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就很受同学的推崇,尤其是他身上还有枪伤,不少学弟学妹都把他当大英雄看。” 电话那头传来文择元的声音:“他要是藏起来,你能不能找到?” 陈笠颔首 :“我已经去做了。汪家在平都勉强算的上名门,这样的公子哥出了事肯定是要找家里的,只要他联系汪家的人,就逃不了。另外我把汪为的照片散了下去,安排了大量的人在平都搜寻断指人员。” 陈笠顿了顿,继续道:“动用了灰色势力。” “事急从权,找到汪为才是当务之急。” 陈笠笑,眉宇间是志在必得的自信:“参谋长放心,汪为绝为逃不了。” 陈笠特工出身,干过卧底,偷过情报,清过内奸。军中诨号笑面虎,不论干什么都带着笑,摸不透,看不清。情报工作极其出色,乾平府内黑白政通吃的特殊存在。 文择元点头:“你办事向来严谨,此事就交于你。” 讲罢正事,文参谋长那头静了两三秒,像是在犹豫什么。 陈笠狐疑:“参谋长?” “林钧宸人呢?”明明打的是指挥所的座机,却是陈笠再接电话,文择元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哦哦——这个啊——参谋长你等一下。”陈笠略显匆忙的捂上话筒,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少帅,参谋长问你。” 不一会,陈笠放开捂住话筒的手,再次出声却有些磕磕盼盼:“参谋长,是这样的。少帅——少帅说他——他很生气。你回来之前,他是不会和你讲话的。” “然——然后,少帅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文择元被气的笑了:“那麻烦转告他,我也很生气。至于回去,不在计划之内。” 陈笠刚刚开了外放,林钧宸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全。 林少帅当即抢过话筒气冲冲道:“你还有理了?!是——我承认我那天是混了点,那你也不能不打招呼、警卫都不带就往战区跑啊。一线多乱你不是不知道——” 未待林钧宸讲完,电话那边却已传来陈堪的声音:“少帅,参谋长刚讲完就走了……” “混蛋!”林钧宸置下话筒气急败坏。 顶着屋子内参将们汇聚而来的好奇目光,陈笠忙按下林钧宸:“少帅少帅冷静冷静!” “我还冷静?!都敢讲什么不回来了?!反了他还?!”气急败坏的揉揉脑袋,林钧宸朝门口喝道:“彭承泽!” 屋外当值的彭承泽立时跨进门:“到!!” “带二个组到卫县去把参谋长带回来!实在不行绑回来也行!!” “啊?”彭承泽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啥没啥。”陈笠冲彭承泽使了个眼色,双手按上彭承泽的肩膀、贴心的帮着对方转了个身,顺势往外一推:“没你的事,先出去。” 陈笠笑的无奈:“参谋长在干正事,少帅你就别捣乱了。” 煞有介事的竖起三根手指,陈笠信誓旦旦道:“少帅我跟你保证,参谋长刚说的都是气话。事情办完了,就是参谋长自个儿不回来,陈胖子他也不敢留啊。” “少帅您说是不?”笑面虎陈笠摆出招牌的笑容,顺利的帮自家的直系上司避开了一场麻烦。 平都京兆路上的一间旅馆的包间内,汪为紧张的盯着桌子对面的两人,额头上已渗出了一层薄汗。 那两人。一人布衣长衫,若不是他同另一人正用犬封语交谈,方才他那一口流利的中文、完全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平国人。而另一人正毫不避讳的擦拭手中的武士刀,赫然就是犬封主力师团长——松井信。 松井信打量着这个拘谨到微微颤栗的学生,随意笑道:“汪为,你不用紧张。我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事情你做的很好了,我不会杀你。” 长衫中年人由衷感叹:“五年前,帝国形式大好。师团长却能未谋胜、先谋败,埋下这步棋。实乃帝国之幸。” 松井信笑笑:“能做这一步,关键还是因为我有你们这样的人才。” 中年人谦逊低下头:“三十年前,帝国就开始了圣战的先前准备。我们的父母将我们带到平国,一切都是天王陛下英明神武。我们这边已近全部安排好了,随时可以配合将军的行动。” “好!”松井信满意喝道,随即同情的看了汪为一眼:“你的任务完成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可以走了。” 汪为并没有如获大赦的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去哪里?” 汪为已近死了,作为英雄死在了卫县军阀的枪口下。 现在的他,背叛救国社,杀害自己的同学,没有姓名、无处容身。 汪为激动道:“你们不能过河拆桥!” 松井信嗤笑一声:“怎么,这两年的英雄当上瘾了?醒醒吧。你不是什么战斗英雄,两年前你出卖长兄、签下投降书才换回一条命。哦,对了,你可能不清楚,这两年你之所以在学校能受热推崇,那也是我们在暗中安排。过河拆桥?好好看清楚,没有我们,你、本就什么都不是。” 汪为错愕的连推数步。 “滚!” 对于再无利用价值的废物,松井信丝毫不留情面。 长衫中年小声提醒:“他要是把我们讲出来就麻烦了。” 松井信不屑一顾的笑道:“你太看的起他了,因为一封投降信,他能答应偷袭杀害同窗四年的同学。他才舍不得自己的名誉和我们同归于尽,请转告小林一木,一切按计划进行。” ----
第82章 一触即发 = 平都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汪为失魂落魄的站住角落,神色木然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方讲台。 他的眼中、映着台上再熟悉不过的白色校服,而他却再也不属于那里。 五年来,救国社的小组讨论上,本来慷慨激昂的他经常会突然的恍惚出神。 终于明白,五年来、一直都是他在自己骗自己,虚张粉饰,耽溺浮华。 从他签下投诚书那刻起,结局就早已注定。 与魔鬼签下契约,他早已做不回原来的汪为。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这场故事的结束。 至少让汪为这两个字,永远留在英烈校友碑上。 汪为做了让陈笠都没有想到的决定,没有联系家人,断下过去所有的关系,孤身一身来到了五龙街。 宁可沦落街头,与乞丐混混为伍,汪为也不愿别人知道他还活着。 汪为可以作为英雄死去,但不能作为卖国贼活着。 过几日,他会离开这个地方,让汪为这个人真正的死去。 然而,汪为没有想到的是,在平都,每一个像五龙街这样人员混杂亦黑亦白的地方,都是帮派林立且泾渭分明的。 在这里,要饭都要看地方。 汪为前脚走进五龙街,后脚疑似目标人物出现的消息就从小混混传到了帮派头目、继而传到了陈笠的耳中。 统帅部今晚注定又要熬夜了。 审讯室的黄光明明暗暗,陈笠亲自坐到了汪为的对面。 陈笠依旧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即让人挑不出不适、却又幽幽透着几分寒意:“汪同学,讲讲吧。” 汪为把头压的很低,声音更低:“你们认错人人了,我不是汪为。” 陈笠笑:“我可没说汪为。” 汪为被哽住,不再做声。 林钧宸刚刚交代了速战速决,陈笠也不再打机锋,直截了当道:“你承不承认没有关系,明日的头条我只需要你的一张照片。剩下的版面我都可以帮你编。写故事嘛,我拿手。” 汪为骤然瞪向陈笠:“你这是在造假!欺骗人民!!” 陈笠轻敲着桌面,不以为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能让百姓相信,假的也是真的,这一点汪同学你应该清楚。那么汪同学你认为,被陈军长杀死的你——还活着这条消息,足不足够让百姓相信我的故事。” “你卑鄙!”汪为嘶吼,宛如困兽。 陈笠继续云淡风轻的笑着:“所以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你自己讲自己的故事。毕竟把你干过的、没干过的都算到你头上,我也会有些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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