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法。”付北陆低头,看着自己磨边的鞋,“好几年过去了,跟我亲儿子一样,能有什么想法。” “纸包不住火。”王观说,“要是那老太太真想把孩子热回去,调监控只是一两个月的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就算十年前的录像都能找到。何况才六年,而且那一排都是门市,家家都装了监控。” 烟丝变得辛辣,付北陆呛进喉咙,一阵咳嗽。 再抬起身子,眼眶血丝密布,瞧着好像尘肺病人一样。 “那怎么办。”他嗓音沙哑地问王观,“你说该怎么办?” 没等王观说话,付北陆摁着肺部蹲了下去。 “如果抛弃孩子那家人清清白白,而他们知道我蹲过监狱,我儿子还能不能养?他们又会不会借机剥夺我的抚养权,把小树带去新家庭?”
第24章 小树很好 === 十字路口的绿灯变红。 一条街瞬间车流全无,变得寂静。 短尾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偶尔来一辆摇晃的自行车,十来斤大葱捆在后座,绿色葱叶从地面拖过去,又很快荡起一片灰尘。 付北陆咳嗽更重,“操他妈的烂烟。抽完这盒再不抽了,真呛。” 审讯室安静下来。 钢笔尖划过纸张,刷刷做笔录,记下案发过程。 谢小成从门里出来,“王哥,所长找你开会。” “嗯,马上。”王观应了声,声音更低,“别说养一个弃婴,就算养条狗,六年也早有感情。你这两天想想吧,要是真不想把孩子给他们,过两天请东湖派出所的人吃个饭,到时候就说监控丢失,找理由搪塞过去。” “我一个有前科的,为了养孩子请警察吃饭,你觉得可能么。”付北陆苦笑,“邪不压正,谁愿意被杀人犯贿赂?抓住了,一辈子的把柄。” “那就我请他们吃饭。”王观说,“好好生活吧,别提以前。你我都知道怎么回事,法律上没办法,何必让自己活在愧疚之中。” 付北陆没说的,说声谢谢,挂了电话。 王观拉开门,谢小成就在屋里站着。 “王哥,是之前吴晓蕾案的犯人?他找你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王观脸臭,“你别以为你是省长儿子,在这儿就能用特权,受好待遇。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懂?” “懂。”谢小成冲他笑,一口白牙,“你开会,我先去忙。” 屋门关上,他来到资料室,跟值班同事打了声招呼。 而后绕到结案区,抽出“吴晓蕾”档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嫌疑人付北陆,27岁,毕业于J大自动化管理系,国建集团工程师……啧,还是个211出来的高材生。可惜了,扯上这强奸案子,还闹出一条人命,真他妈洗都洗不清。” 同事听见他念付北陆的名,也叹气,“唉,可倒霉死他了。谁知道那人有心脏病?” “所以老天爷公平,”谢小成笑的阴阳,“给你高学历,就让你走弯路,一头扎进坑里,再悔悟生活不是和煦汪洋,是他妈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你要没靠山没背景,那只能认倒霉了,能怎么整?” 同事知道他是省长儿子,犯了错才调过来受罚,笑笑没吭。 谢小成是个混球不错,可他真说对了。 吴晓蕾案的犯人付北陆但凡摊上他这么一个有背景的爹,那绝对局面扭转,说不定还能找来各家媒体,令他登报受表扬。 可惜他是普通人,没特权,没依靠。 因此他活该,只能倒霉催的做平头百姓,乖乖认命。 …… 付北陆这通电话打了十来分钟。 再回花好月圆一开门,小树蹭着丁清冬站着,正把两人的杯子摆在一排,拎着长嘴壶倒水玩。 丁清冬对小树宽容,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小孩一条腿都压到他膝盖上,他照样不动,抱着胳膊看小树祸害凉茶,眼睛很亮,没什么表情。 “爸爸。”小树瞧见付北陆回来,急忙站好, 桌子上四套餐具,全被儿子祸害一个遍,哪个里都盛满凉茶,一半一半的,瞧着还不够搞笑。 付北陆呼噜小树后脑勺一把,“待会儿再给孙老师要一套新杯子,不然人家该觉得没礼貌了。” “嗯!”爸爸不批评自己,小树挺高兴。 爬到丁清冬身上,跪在他椅子上继续往碗里倒水,不亦乐乎。 “你干什么去了,好久。”丁清冬抿嘴,“你儿子的茶馆开了三年半,我已经把拉拉丁丁演了一个遍。” “难为你陪小树玩。”付北陆在他身边坐下,看儿子,“西街跟他一样大的孩子很少,几乎没有,平常我忙,也没人跟小树交朋友。” “为什么不让他上幼儿园?”丁清冬问,“那里有很多小孩,可以一起玩。” “送了一个星期,嗓子哭哑了,非说不喜欢就没再送。” “那确实很难办。”丁清冬看着小树翘起来的小刺猬头发,“他挺乖的,不会无缘无故闹腾。” 这头没说两句,经理带着孙老师进来:“付先生,找您的。” 付北陆连忙站起来,“孙老师,您好您好,我是付真心的爸爸,给您添麻烦了。” 他没见过孙老师,真见了人才发现和电话里的声音差不多。 也是严肃中带着一点女性的温柔,不知道多大,反正比他肯定是年长。 小树第一次见老师,笨兮兮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手里还攥着一只一次性筷子。 丁清冬把他抱下去,也跟着站起来:“你说孙老师好。” 小树乖乖站直,冲孙老师一鞠躬:“老师好。” “好。”孙老师点头,将包放在椅子上,“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树紧张,声音都发抖,却回答的有板有眼:“我叫付真心,六岁了。” “好啊,”孙老师拉着他的小手,笑道,“你在哪上的幼儿园呀?” “没上幼儿园,爸爸教我。” “没上幼儿园?”孙老师略惊讶,看丁清冬,“他怎么没上幼儿园?是身体原因,还是什么?” 丁清冬本来想说我不是他爸。 对上付北陆把他当自家人的表情,一怔。 “我们那儿的幼儿园不好。”他低下头,总不能说小树不愿意去。 只好一股脑推幼儿园头上去:“吃的不好,玩的也不好,哪儿都不好。” 又怕孙老师觉得他夸张,补充说:“小树好。小树会写字,读书,还会画画,做数学题。小树很好。” 孙老师笑了笑,总觉得付真心的这位家长有点儿笨头笨脑,却又说不出的真诚。 好像他很想表达清楚。 可是词汇量太少,只能用“不甜不要钱”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孩子很好。 付北陆看丁清冬的眼神温柔的能化成糖水。 知道他很好,没想到他这么好。 好的让他这个亲生爸爸都觉得有点想笑。 ——小丁宝贝真是太真诚了。 他真是一颗夹心棉花糖,白兮兮的外表之下,充满七彩虹的颜色,里外都让人很喜欢。
第25章 难过极了 === 一行人坐下,很快菜色上来。 闲聊几句,孙老师问:“孩子要是没上过幼儿园,直接读一年级,会不会吃力?” “不会。”付北陆说,“在家学了一年级的内容,题都能做对,拼音汉字也都会写。” 他负责和孙老师聊学业问题,小树就和丁清冬坐一边,安静吃饭吃菜。 小朋友很乖,虽然第一次见到老师,却一点不闹。 菜色放上玻璃桌,小树甚至知道用小手先转到孙老师面前,让她先吃。 “这孩子蛮懂事儿的。”孙老师笑,“他妈妈呢,是做什么的?” 丁清冬头皮发麻,看向付北陆,替他作难。 他是个孤儿,从小就怕被别人问你爸爸妈妈哪去了。 小树比他好点,有个爸爸。 可这问题还是很尖锐。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后背发凉,好像看小树都带了一层怜悯滤镜。 趁付北陆说话,丁清冬夹起一只大鸡腿,放小树碗里:“你爱吃螃蟹吗。” 小树本来听爸爸和老师说话,丁清冬一问,注意力被转移:“我爱吃螃蟹。” “螃蟹敲碎了撒上辣椒和椒盐,配馒头吃特别香。” “螃蟹为什么要砸碎了吃?”小树抱着饭碗,小声说,“爸爸都是买很大一只,直接放锅上蒸。” 丁清冬疑惑地看着小树:“为什么要蒸?螃蟹不都是砸碎了吃吗。” “螃蟹的壳是不能吃呀。”小树也疑惑,“小丁哥哥难道连壳子一起吃?可是这样是不对的,不能这么吃。” 丁清冬不说话了。 低头看着白莹莹的大米饭,眼角朝下垂去。 这些事情没有人特意告诉他。 他只记得自己和奶奶有一年流浪,他们在小河边捡了许多螃蟹,奶奶就给他一块石头,让他把那些螃蟹砸碎了,放在他们要饭的缺口碗里,再把别人不要的方便面调料渣子倒进去,搅拌完就能吃,很香。 他知道螃蟹磨的越碎越好吃,知道海嘉方便面的底料有点辣,能去掉小螃蟹的海腥味。 可他唯独不知道,原来螃蟹是要整只放进锅里蒸着吃的。 丁清冬难过极了。 他之前只觉得自己没有文化,没上过学,比不上付北陆。 现在他甚至觉得自己连小树都比不上。 至少小树知道螃蟹该怎么吃,壳子不可以咽。而他活了十九年,对螃蟹的认知还停留在流浪天桥的那个时刻,只知道螃蟹要砸的碎碎的吃下去才不会肚子疼,却没想过,它外面的哪层东西是根本不能吃的。 小树和丁清冬说几句话,一转头,爸爸已经和孙老师说完了。 他见孙老师看着自己,也没批评他,还挺开心。 冲人傻乎乎一笑,饭都忘了吃。 这顿饭吃的还是挺高兴。 饭后上来果盘,大家都吃饱了,就简单意思两块,没怎么动。 小树见孙老师不吃了,小手把果盘转到自己跟前,拿小叉子扎上面的西瓜吃。 丁清冬看他弄袖子上,索性端下来,放小树面前:“吃吧,这样方便。” 小树吃了一口,小声说:“小丁哥哥,你赶紧把果盘放回去。” “为什么?”丁清冬不明白,“你不是喜欢吃这个。” “爸爸说喜欢的东西只能拿一两块,不可以贪心。”小树说,“出来吃饭更是这样,因为别人还要吃的,我全吃了,他们就没有了。” 丁清冬眨着眼睛,“可没人吃了啊,只有你吃。” 他不吃,付北陆不吃,孙老师也不吃。 为什么不能端到小树面前,让他一个人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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