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平又往前走了一步,冰面塌了一块,右脚陷进水里。雷狗从身后抱着他,“管它是什么,不能放过它!”有雷狗的保护,丘平信心十足地喝道:“何方妖怪,进你爷爷的碗里来!”用力拉扯,大鱼也挣着向前游,两边角着力。丘平呼着气,气息里混合着雷狗的鼻息,两股呼吸相互竞争,最后合成一股。丘平喊道:“走你!” 不料相扯的力量太大,鱼线啪一下断了。雷狗紧抱着丘平向后退,丘平才没栽进湖里。两人可惜地骂了一声!冰裂了一大片,大鱼遁入水里没了踪影。 丘平累出一身汗,感觉浑身暖热,发现雷狗抱着他没放手。雷狗说,你穿太少了,松开环着他的手臂,把毛线帽套在他脑袋上,仔细戴好。丘平像个孩子似的说:“鱼跑了。” “我们还有一条大草鱼,回去炖汤。” “也是。你知道今晚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什么?” “以前老觉得这湖太漂亮,怀疑是个假布景,钓到鱼才知道它是真湖。” 雷狗敲了敲他脑袋,“你这里装的事儿,全都奇奇怪怪。” 两人相视而笑。 这湖仿佛听懂了丘平的话,要给他点厉害看,湖面起了波澜,鱼在水里摆尾,夜鸟啼叫着拂过树梢,冰块相撞而下沉。 兴许还有虎神在山林巡视呢,脚步声在山间隐秘地回荡,周围热闹了起来。 他们待到冷得受不了,才拿着桶往圣母院走。雷狗看向湖岸道:“那边有个人。”走近看,原来是那个常住客。丘平招呼道:“宗先生,这么晚不睡呢?”宗先生微笑:“出来看星星。”丘平不无真心地赞叹:“您可真有兴致。”宗先生只是摇头:“兴致兴致,必须高兴才是兴致。我看你们两人很高兴,才是真有兴致。” 丘平摆摆手:“先生早点回去睡吧,明早我们吃鱼汤面。” “啊鱼汤面。” 丘平给他看桶里的鱼,“刚钓上来的,明儿鱼头鱼骨熬汤,加点儿胡椒粒儿和香菜,肉片成薄片儿,加二两新鲜面条,吃了准保一天都不冷。” 宗先生:“听着就香。明早见。” 第二天宗先生起得早。走进礼拜堂,他吃了一惊。一棵硕大圣诞树立在布道台边上,圣母院的壮劳力们全都围着树忙活。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马上要过圣诞了。” 小武:“可不吗?后天就是平安夜。” 丘平:“我们要住进一大群客人,十八个人。宗先生别嫌吵闹。” “怎么会,人多好,人多好。生意兴隆啊。” “差远了,是我们托关系找的客人。” 雷狗和哼哈固定树基,小武和丘平爬上梯子,把廉价批发的圣诞装饰挂在树上,小铃铛、彩球、袜子和麋鹿,最后还要缠上一串串的彩灯。几个圣诞老人的木偶,扫把一样靠着长凳上,丘平问:“这玩意儿忒重,别挂了,放哪儿呢?” “放树下吧。圣诞树下不得放礼物吗?”小武兴致勃勃道,“要不咱也来个礼物交换,每人准备一样,价格不论,抽到啥全凭运气。” 这话勾起了雷狗和丘平的回忆,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丘平道:“别闹了,平安夜伺候客人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玩?给我递那个星星,我挂在树顶上。” 雷狗摸摸后脑勺,有点忐忑不安。他们第一次接待那么多客人,又是严冬,说不好哪个环节会出问题。他暗中问丘平,“范淋为什么会答应租我们民宿?” “欠我的呗。” “欠你?” “欠丘平的。我们帮网站做了很多事,现在网站上轨道了,说起来我们才是元老,现在她带着四五十人的团队,其中有我们的功劳。” “她也这么想吗?” “不然呢?你认为她来这儿住,不怀好意?”丘平感慨道:“那事之后,老范再不跟我们混了,不只躲着我们,年年同学会都不来,搞到好像她是被开除的那个。” 那次的失败,大家都付出了许多,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可他们智不见涨多少,却徒然生出许多疏离。雷狗也受到了伤害,不想再叠加任何负面的揣测。“那事不怨她,说不上欠不欠的。她愿意帮我们,那就对我们有恩,我们做得周到些,让她过个好节。” 平安夜一早就下起了雪。天微亮时,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扫除院子和大露台的雪,检查水管有没有冻住,清点仓库的储备。每个房间打扫干净,起居室放上足量的矿泉水、咖啡包和茶包。温泉的水用滤网清理一遍,备上冰毛巾和冰牛奶。 壁炉的通风口早就清理好,塞进柴禾,火苗在枯枝中朵朵绽开。起居室很快就暖得穿不住毛衣,丘平脱剩短袖T恤,可还热得气闷。他不敢解开口罩和帽子,只好走到大门外,让细雪扑打脸面。 从很远他就看到这行人。都跟他差不多年纪,男男女女脚步轻快,话声笑声明朗地传过来。大湖结了薄冰,雪花毛毛地覆盖草地、覆盖湖面,蔓延成无垠的雪原。多亏了这场雪,没人投诉山路偏远难行,手机老远就掏出来了,一路行,一路拍。 范淋踏入铁门,欢快地张开手臂:“嘎乐同学,你跟雷狗找了个神仙宝地啊。” 丘平跟她抱了抱,“辛苦了,这一路累不累?” “嘿,头一回听你说关心人的话。” “我嘴里不说,心里默默关心着呢。”丘平不再扮演嘎乐,本性尽露。范淋诧异地看着他。雷狗在一旁道:“进去吧,里面有热水有茶。” 一行人踏进礼拜堂,又惊呼道:“哇塞,真的是教堂。”四米高的圣诞树成了视觉焦点,粗制滥造的饰品和塑料树叶,在礼拜堂的衬托下显得华丽庄重,众人在各处拍照取景,赞叹这建筑的美和罕见。 范淋拉住雷狗的手臂道:“哥们儿,你们怎么找到这好地方!早不请我来住!” “我们也刚收拾好,开业两月,没几个游客。你帮我们宣传宣传。” 丘平道:“之前来了一帮大学生,在网上到处骂我们,本来没几个订单,现在更没人来了。” 范淋看看丘平,又看看雷狗,好奇心溢于言表,她指着两人道:“没想到你们俩……” 丘平和雷狗心一凛,都知道她指的什么。丘平脸发热,第一次嫌弃嘎乐的白皮肤,一脸红就很明显。好在范淋不再往下说,风风火火走进起居室道:“这里WiFi咋样?我下午有个会,晚上还有个会……这他妈破公司,我一年没休息了。” 雷狗还没回答,就被她的助理打断了,让她去接电话。康康一脸担心道:“这些客人一来就问插座,问WiFi,不是来团建的吗,怎么都开始打键盘了?” “互联网企业就是这鸟样。”丘平道,“互联网,人类最烂的一个发明,从此你随时被找到,也理应随时被找到,躲到鸟不生蛋的圣母院都救不了你。” 康康笑道:“有人找不好吗?没人找才可怜呢。我去给宗先生送姜茶,这里交给你们啦。” 丘平被这话刺了一下,愤愤道:“康康是说我很可怜吗?除了殷殷这骚*隔三差五给我发黄图,就没人找我了。一个人没有。” 雷狗开解道:“你太敏感了。你又不出去,没人找有什么关系,在这里过得好就行了。” 丘平白了他一眼。差点忘了,雷狗就是那个囚禁他的大魔王。这些日子他不能说不开心——实际上他吃得多、睡得香,跟所有人都相处和睦,跟雷狗之间暗送的电流让他心潮澎湃,做春梦的素材也不少,但生活空间未免狭隘。这些人带着社畜的气息来到圣母院,激起了他对城市生活的念想。 “现在他妈连抱怨加班的资格都没有了,”他惆怅地想,感到了被遗落在繁华后头的寂寞。
第41章 换礼物 圣诞树的灯点亮了,圣母的脸浮现在暖黄灯光中。这理应是个平静安详的夜晚,平安夜,圣洁夜。 起居室是另一番光景,壁炉散发出暖气,火锅升腾着热雾,怕热的都穿着T恤短裤,冰啤酒冰可乐大口大口地喝。圣母院开业以来,从没那么热闹过。丘平的口才和社交才华在这里大派用场,活络气氛,照顾边缘化的人,给他们讲现编的段子。 范淋在工作吃饭之余,目光一直黏着他。嘎乐简直成了另一个人,可他的语调措辞和身体动作却又那么熟悉…… “雷狗!”她唤道:“过来喝一杯。” “好,”雷狗坐在她对面,“很久没跟你喝了。” “大学里我就喜欢跟你喝,痛快,不磨叽。最近过得挺好的?” “挺好。” 范淋细细打量他,看得雷狗有点心虚。她扑哧一笑:“你跟柏神在一起之前,我一直以为你跟丘平会好上。” 雷狗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俩常常在一起,丘平有时挺烦人,偏你不嫌他。” “我嫌他。” “那你是打不过他,还是有把柄落他手上?咋就不把他赶走。” “赶不走,他太他妈粘人。” 范淋哈哈大笑,“你俩真甜啊。” “说谁坏话呢那么开心?”丘平坐在范淋身边。 “在说甩掉你的渣男。” “大过节的,能不能说点舒心的。” 范淋好不容易找到乐子,当然不愿放过:“不是我要挑拨离间,你没发现雷子特别惯着丘平?” 丘平和雷狗异口同声:“没有”“造谣!” 范淋托着腮:“时过境迁我才说,如果雷子先向丘平表白,就没嘎乐你什么事了。” 丘平和雷狗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偏偏范淋异想天开,女巫一样对着火锅的热气道:“雷子嘴里不说,热情都闷在心里。他也不明白自己情归何处,所以丘平跟嘎乐在一起后,自暴自弃去找了个女生谈恋爱。谈恋爱了嘛,还天天跟丘平黏一起。” “打住,”丘平打断他,“是我……不,是樊丘平莅临指导这只纯情菜鸟怎样谈恋爱。雷子不会哄女孩,丘平给他找吃饭的地儿,带他去买礼物,给他安排约会,到你嘴里怎么变得那么扭曲。” 范淋笑:“你就欺骗自己吧,丘平朋友一大把,为嘛要花那么多时间在雷子身上。” 丘平和雷狗都有点不高兴,丘平尤其不爽:范淋就是来恶心他们的吧!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登时尴尬起来。范淋才察觉到他们的脸色,慢悠悠点了根烟说:“生气了。你们以前怎么开玩笑都行,咋变得那么敏感?” “姐姐,你咋不反思自己的话有多离谱?”丘平反唇相讥。 范淋笑道:“对不起了,我郑重向你们道歉。”她站了起来,坐在雷狗椅子的扶手上:“我刚才就觉得,我们好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那次跨年party,记不记得?” “记得,”雷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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