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往前走,场地开阔起来,人也分散了,还有人上来检查服装。见不能再用老办法伪装,在有人注意到之前,我闪身晃进了一个房间。 正巧,是后台预备区。墙边坐着一溜选手,看样子都抽完了签,衣角上贴着号码,紧张难安地等着叫号上场。 这里是后台,那道具间呢?蠢啊我,刚就该跟着那几个人的。可好像衣帽间跟道具间不在一起…… 正发愁,一个才高跟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一眼就注意到我。 选手们都化好了妆,穿得都煞是亮眼,我浑身灰扑扑的,头发横歪竖倒,怎么看都像来捣乱的。 “你是……?”她看了看名单,又好奇地打量我。 “我是……”我四下看了看,发现脚下踩着一张掉落的号码牌。我把号码牌拿起来,贴在衣角上。“来唱歌的。” 她盯了眼号码牌,目光回到点名册上。“68号张三对吧?” 好草率的名字。“啊对。”我留了半分钟没作声,没人应,我答应下来。“我就是张三。” 帮了程奔的忙,我怎么不是个法外狂徒了。 她立刻着急起来:“快去预备区,马上上场了。” 什么?我呆住了。本来承认身份就是个权宜之计,我想等张三本人来,把号码牌给他再溜走的。 我身体靠后,扶住墙,感觉被雷劈了一样。我那扭捏磨蹭的样子大约看着十分可怜,因此引起一片弄巧成拙的鼓励声。 “上台就不怕啦。” “冲呀张三。” 我继续磨磨蹭蹭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她上下又打量我一遍。“准备一下。” 我准备个什么?我整个人透出空洞。 她手上的名册不仅有选手名字,还有大头照。她目光在张三的照片和我脸上来回穿梭。“怎么差这么多……” 我目光也在房间和门口间来回晃。张三人去哪儿了?比赛不比了吗? 我从一旁桌子上摸起一副墨镜戴上。“整了。”我诚恳地说,“温度太高假体有点变形了。” 我怕的倒还不是不像,我怕的是我身上沾了程奔的血。好在位置不起眼,稍微收束下肢体能够掩饰过去。 她隐忍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马上到你了,调整一下,别紧张。” 我飞快凑过身,视线扫到张三的表演曲目。 是《好运来》。 不错,专业对口。不过歌词我记得不全。没事,记不起可以瞎编。 我戴着墨镜,端起春晚特供的喜庆笑容,走上了舞台。
第29章 === 脸上虽笑开来,我心里却紧得像麻花一样,原本还记得七七八八的歌词,上台刚站好,瞬间就忘了一半。 最后我是这么唱的: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叠纸鹤的人们系着红飘带。 你勤劳生活美,你健康春常在。 你一生的忙碌为了健康常在。 打个中国结,请春风打个结。 愿祖国的日月年年春风在。 你凤舞太平年,你龙腾新时代。 你太平的时代不是旧的时代。 …...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坏运全部都走开。 全是废话,可我已经尽力在编了,编到后来笑脸都成了哭脸。 忘词还不算最糟的,第一段副歌还没进,台下就扛上来一个红衣卷发的假人模特。根据导演手舞足蹈心急如焚的暗示,我还得抱着假人边唱边跳。 从我将假人模特揽入怀中,摆出跳华尔滋的动作的那刻起,悲剧才真正开始。 假人是临时组装的,装得非常马虎。哪怕我一个轻轻的动作,它身上都会掉下东西来。轻则头饰耳环,重则胳膊腿。 唱到最后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它头啪嗒掉了下去。我花容失色地边唱边追着头跑,底下观众花容失色地目光跟着在台上找头。 这哪里好运来,是拿命来吧。 但无论如何,唱歌的时候都还好,起码有事做,专注力有它能够集中的地方。一唱完,我顿时从头到脚都无处安放。 今天遇见程奔之后的遭遇,简直就该用荒谬来形容。我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场合,做着不该做的事。 我现在还叫张三。真是离谱到家了。 更离谱的是,台下导师还爆灯了,四盏爆了三盏。 十线谱都装不下今天的音符。 有两个是认真按了的,有一个埋头不知在看手机还是干什么,手从桌下掏出来随便拍了那么一下。 还有一个显然对我不买帐。音乐停下后,她立即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比我命还长。 这台节目头天晚上到表哥家我还收看过,我记得爆三盏就能晋级。但我忘了后面是不是有pk环节?要是有,那我可真的死定了。 不但我死定了,旅馆里等待营救的柔弱程奔也完蛋了。 大灯亮起,主持人上台来采访互动。 主持人是个年轻美女,人还挺亲和,问我:“发挥得怎么样,紧张吗?” 怎么不紧张,我都紧张得紧张不动了。我像具被赶了五百里的挺尸死气沉沉地答:“紧张坏了。” 爆灯的导师中有个是唱白脸的,一通夸地暖场。他的话我听了都脸红,又是震撼又是炸裂,怎么羞耻他就怎么说。我其实真唱得不好,还破音了,我都怕观众觉得他收我钱了。 言至末尾,他说道:“我注意到你确实有点紧张,后半段明显严肃起来了,不过还好,总体气氛还是喜悦的。哎呀。”他感叹“没想到悲哀的身体里能爆发出喜悦的音乐!” 我该怎么接话?我愣了半天,突然想起在有本书里看到的一句话,喜剧的尽头是悲剧。我学着程奔的样子,深沉地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头都没抬随手爆灯的导师暂且称作摸鱼导师,摸鱼导师立刻插进来。“很震撼很震撼。虽然舞台发生了一些事故,都没停。有进行过专业学习吗?” 我没停是因为停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摇头。 摸鱼导师:“那你真是太有天赋了,知道自己很有天赋吗?” 两位导师都太会夸了,夸得我都要变成气球从台上飘走了。我该说点什么?这时一个女演员的形象闯入我的脑海。“嗯,怎么不算呢……” 我手在背后直搓衣角,背上冷汗涟涟,脸上却被墨镜护得严严实实,因此从正面看就像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装逼犯,惹得唯一没爆灯的导师很不爽。 没爆灯的导师是位知名歌唱家,各台晚会的常客,她是个暴脾气,说话毫不客气。“戴着墨镜阴阳怪气什么呢?装什么?摘下。” 李元最让我无法理解的一点就是喜欢人凶他,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挨骂还满心舒坦,舒坦得直蹬腿。我不喜欢别人恶声恶气地对我。“你好,老师。”我边想着说什么话边慢吞吞开口。我不能当着镜头说张三整容,我就说:“我唱歌用嘴,不用眼睛。” 一说完,底下轰的一声,议论纷纷。那里面应该有节目组找的气氛托,另外我的话确实挺有些节目效果。 主持人多少有点表演成分的惊讶地握住嘴:“天呐,你是第一个敢呛我们导师的,你不怕老师发火不让你晋级吗?” 我都没想过来这个鬼地方。“发火,为什么要发火。”我存里存气地说,“我又没说错什么。” 没爆灯的导师反应了会,冷哼一声:“你真行,所有回答都完美避开了谦虚。还有我说我们X老师怎么出货了,原来是阴阳大师来了。” 下台后,我在洗手间门口碰到了张三。他并未自报家门,我只是冥冥中觉得他是。他坐在墙角蜷成一团,脸埋在臂弯里哭,身上的衣着并不日常,应该是为了上台准备的。 “你是张三吗?”我迟疑片刻,问。 他点头,泪珠随着点头动作啪啪落下。 我把衣角上的号码牌摘下来还给他。“你晋级了。” 去掉这段荒唐的插曲,找到联络人还算顺利。程奔事先告诉我,这人染一头浅黄发,脖子上有蝎子刺青。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妖孽,还不快现出原形。”我对他说。 那个假人模特就是他装的。 当夜,程奔从便宜旅馆转移到了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他让我跟他一起去。“不早了,那里还有房间,宿一宿再走吧。” 表哥这会应该早就睡下,他明天还要去公司搬东西,我不想打扰他。我说好的。 我从阳光开朗男孩转型带刀侍卫的生涯终于结束了。 程奔那个套房有两间卧室,他把大的主卧让给我,说给恩人住,应该的。我没跟他客气。 手下人找来医生,替他再度处理了伤口,之后我们在圆桌上吃了顿饭。他吃鲍鱼捞饭,我吃不了鲍鱼,点了牛肉饭,他敞开腰包,点的还是和牛。 程奔进食很节制,只点了小小一盘,吃的时候一语不发。程策那天去李家坐,闲谈时告诉过我,他们家里吃饭是不准说话的。 程奔先我一步吃完,吃完就看着我。边看我,边摸了支烟出来,我皱了皱眉,他又把烟放下了。 “你确实有点本事。”他突然发声。 这我也知道,我没本事能活到今天么。我嚼着牛肉嗯了声。眼下无事挂身,静下心来,我忽然想到程奔跟李沫。 程奔隔了这么多年,非等到这时候才告诉李沫真相,为什么?因为我这司机的怨种儿子出现,终于众神归位了吗? 怎么问,我暂时没头绪,让他又先开了口。 他说了句前不搭后的话,随着一声叹息。“人嘛,别说爱人,就算亲手养大的骨肉,有了自己的想法就靠不住了。今天让你快活,明天就惹你不快活。但权力不会。”
第30章 === 说到权力,我现在手头管了二十来个员工,也算芝麻大的权力吧? 我跟程奔这么说了,像个心满意足的小队长。 程奔听罢一笑。他笑总是只笑嘴不笑眼,这回眼底却起了变化,不再是惯常的审度,他似乎真的在笑。 我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他看着我说:“你这人很有意思。”随后扬起头,悠悠叹了口气。“李元好福气啊,干儿子是糟心了点,可找人还是有点眼光。”他头点下来,又恢复了正色。“李元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谢天谢地他自己说出来了,我都没想好怎么问。“嗯,知道了。” “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非等到这时候说出来。” 太好了,他还能自问自答。我索性不再吭声。 “其实呢,原本这破事我不打算揭开来的。李沫这小子”他哼笑了声,没有看不起,他就是在笑话一个孩子。“他脑子是聪明的,可就是被宠坏了,什么都想得理所当然,尽做蠢事。他一个人接不下这件事的,会搞得一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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