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模糊了天界线,金色画布上,缀满连绵不断的赤红彩绸,鲜艳欲烧,浓墨重彩。 落日熔金,候鸟惊掠,已是黄昏降临。 祝临半睁开眼,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的江逾白,他正专注的盯着屏幕,打字动作十分小心翼翼,无声且安静,似乎怕吵醒身后的人,电脑屏幕上是各种数据和模型,应该是在修改他的毕业论文。 祝临转头的那一瞬,还没喊他,他就像有所察觉般,立马回看过来。 “醒了?”江逾白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应该是降下来了,还难受吗?” 祝临依赖于他掌心的温热触感,盯着他,乖顺的摇头。 江逾白这才敢松口气,收回了手。 看着面前病怏怏的人,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些火气,“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回家一趟就变成这样了,你不是回家吃饭吗?好好吃餐饭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话音未落,江逾白就倏然一怔。 单纯吃饭当然不会变成这样,光是吵架人也不会变成这样,除非…… 他一言不发的扯开祝临身上裹着的毯子,让他翻过身去,掀开了他后背的衣服。 祝临被他无意间碰到伤口,痛苦难耐的闷哼一声,他想阻止江逾白的动作,但已来不及。 如他预料那般,又是熟悉的暗红血痕,爬了祝临满满一背,似被淬炼滚烫的铁链捆扎过身体,烙印深入血肉,狰狞可怖。 “你,你······”江逾白心里又急又气,一下被怄得说不出话来。 “我就知道,他又打你了。”江逾白抽噎着,泣声不止的喊道:“你是傻逼吗?为什么不躲?就让他这么打你。” “报警,我要报警,这是故意伤害!这是犯罪!” 江逾白说着,就要去摸手机,结果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诺诺,我疼得很,伤口还没上药,你先帮我上药吧。”祝临趴在沙发上,转头可怜兮兮的望他。 江逾白呼吸急促,思绪几番挣扎,最终怒气还是抵不过心疼,只能放下手机,重新去翻药箱。 消炎镇痛的药膏用了整整两管子,糊得祝临整个背都是白的。 两人谁都不说话,江逾白没有追问详细情况,只是默默流泪的给他擦药,偶尔,棉签不小心戳到伤口,祝临会疼得发出吸气声。 其实江逾白就算不问,心里也比谁都清楚,肯定是祝临提起结婚,彻底惹恼了祝均,于是那根从老家特意带过来的棍子,再一次打到了祝临身上。 祝临半垂下眼,眸底如夜雾笼罩,漆黑混沌,辨不出喜怒来。 事实比江逾白想象的,还要复杂残酷得多。 而且祝临不仅说要跟江逾白去国外注册登记,他还想办一个小型婚宴,把江逾白正式介绍给祝家所有人认识,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自己的家人和伴侣。 祝均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当场就掀翻桌子,怒斥祝临痴心妄想,说他要是图新鲜,玩玩就算了,但休想把人带进祝家大门。 他还威胁祝临,假如不立马跟江逾白断干净,他会冻结祝临名下一切财产,并在他出国留学期间,断绝所有经济支持,并保证,就算祝临不去留学或是勉强留学回来,他也会彻底堵死祝临所有出路,到时候,绝不会有人敢录用他。 拊背扼喉,是他们祝家人最会玩的手段。 祝临大学修的是金融和工商管理双学位,这是最看重家境和资源人脉的专业,就算他将来不进明世管理公司,而是去外面求职,若祝家不仅不扶持,还刻意打压的话,就算他侥幸进了券商跟银行,也很难出头,在这种圈子里,你的家庭背景就代表了你的业务能力,至于学历,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伤口已不像之前那样火辣辣的疼,只是祝临眉头却锁得更死,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倦怠和疲惫,似槁木死灰,透出万念俱寂的消沉意气。 实在是,太累了,累到他只想逃,不想再抗争下去。 “诺诺,我们一起出国好不好,再也不回来了。” 江逾白闻言,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回应。 祝临见他不回声,便急切的爬起来,忍痛转过身,握住江逾白的手,焦急道:“我手里还有一些积蓄,完全可以供我们两个好好生活,等我毕业之后,我可以进投行或做咨询,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江逾白护着他背后伤口,让他不要乱动。 他还是没有回答,但能感觉出来,祝临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良久沉默之后,江逾白缓缓开口,语调清醒冷静。 “祝临,你明知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江逾白垂眼,无力道:“先不说你能不能轻易抛下国内的一切,就单说我,我的学业,我的家人,我的根,都在这里,我根本就不可能无所牵挂的跟你出国定居。” 祝临眼里,最后一簇火光也熄灭殆尽,他心如死灰的垂下头。 江逾白真切感受着他的绝望,悲伤如浪潮拍岸,将他的心一同席卷下去,只一瞬,就被猛烈袭来的心痛淹了个透,难过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他哽咽着,极力想要忍住眼眶中汹涌翻滚的热意。 他是这样热烈的爱着眼前的人,实在不愿他余生都在折磨煎熬中度过,可他太渺小,如蚍蜉撼树,动不了祝家分毫,也无法保护祝临不受伤害,祝临原本需要的,就是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只有那样的人,才能给他助力,帮他逃离地狱。 “祝临,我们分手吧。” 祝临闻言,猝然抬头,他满眼震惊,“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不待回答,他便慌忙扑进江逾白怀里,将头紧紧埋在他颈窝处,感受着他皮肤的温软,他似婴孩痛哭,崩溃而又无助,“我不要,我不要,我费尽千辛万苦才追到你,好不容易才跟你在一起,我怎么舍得跟你分手,我不分手,死也不分。” 眼泪滚烫,祝临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刻。 泪液瞬间浸湿江逾白的颈窝,这股湿润烫意直直沁过皮肤,深入动脉,和着血液,一同淌进他的左侧心室里,灼得他心尖一颤,盐分蛰咬心脏,牵扯出细密刺痛感。 话一出口,他就立时后悔了。 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时候丢下祝临。 他含着泪,顾忌他背上的伤口,只能抬手轻轻安抚他的后颈处。 “好,我知道了,不分手,不会分手的。” “诺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马上,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好,我相信你。” 两人静静相拥许久,直到泪水枯竭,谁也没有先松开手。
第48章 勇敢 当江逾白站到明世楼下,仰头看眼前高耸入云的雄伟大楼时,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今天周一,集团里的职员都行色匆匆,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江逾白去前台做完登记后,就默默坐到一旁,等待祝均的召见。 他原以为要等很久,结果才等了二十分钟,前台那个容貌标志,身姿窈窕的接待姐姐就满面笑容的来迎他,并亲自带他上23楼,请他在会客室稍等。 祝均进门时,江逾白立马起身,恭敬的同他打招呼。 预想之中的冷落,祝均只淡淡瞟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轻视,他甚至都不应声,也不开口叫江逾白坐下,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等会儿还有会要开,没功夫陪你在这里耗。”祝均神色不耐的催促。 这是江逾白第一次,面对面的同祝临父亲坐到一起,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已到大衍之年的男人,两鬓微霜,眼角沟壑纵起,眉目之间,与祝临有三分相似,只是祝临的眼神要比他清澈许多,没有那样重的贪欲和算计。 “叔叔,我今天来,是希望您可以同意我跟祝临去国外登记结婚。”江逾白坐得端正,一丝不苟。 祝均一听,眼里就浮现轻蔑笑意,在笑江逾白的痴心妄想,他没有表态,转而好奇道:“我想知道,你今天过来,祝临知道吗?” 江逾白摇头,诚实道:“今天是我自作主张过来的,祝临并不知情。” “我就知道。”祝均哼笑一声,有些不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天找我是干什么的,要分手了,嫌在祝临身上没捞够,想来我这里多捞一点。” 这样伤人的恶意猜测,要是换了别人,江逾白早拍桌子翻脸了,可对方是祝临的父亲,于是他不仅要忍耐,还要解释,“不是的,叔叔,您误会了,我跟祝临在一起,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钱,而且我也没想过要跟他分手。” “不是为了钱?”祝均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大笑话,“你说这话,自己信吗?不是傍上祝临,你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能住上京城最好地段的大平层?” 江逾白正欲开口辩解,却被祝均给打断,“我不跟你废话,你只要答应我从此不再跟祝临来往,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我马上就让秘书过户给你。” 江逾白深吸一口气,他快要压不住心头窜起的那股邪火。 “叔叔,您可能真的误会了,我没想过要跟祝临分手。” “不分手?怎么,你还真想跟他结婚啊?”祝均感到不解,他甚至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以为你们去国外做个登记,你就能堂而皇之的享受祝临的财产?我告诉你,做梦,先不说国内不承认同性婚姻的合法性,结婚后你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就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进祝家的门。” 江逾白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祝临他爸每一句话都精准踩中他的雷点。 “是啊叔叔,您说得真对。”江逾白笑了笑,不太友善的反唇相讥,“国内不承认,那我们去承认合法的国家生活不就好了,谁说我们一定要待在国内。” “你什么意思?”祝均终于露出一丝紧张。 “不管您承不承认,您心里都很清楚,我在祝临心里的地位,比您想得要重要的多,一边是贴心的男友,一边是专横的父亲,您觉得,他会怎么选呢。” 江逾白神思敏捷,口齿伶俐,毫不退让。 “再者说,以祝临的能力,出国离开您以后,只会过得更好,不会过得更差,但是您在明世,要是没有祝临的帮扶,怕是寸步难行吧,这几年,您对我们谈恋爱的事情装作视而不见,不就是想哄他替您卖命吗?”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威胁,祝均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江逾白见自己释出的威胁起效,于是敛了态度道:“我今天来找您,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各退一步,我没想过要进祝家,也没想过要谋划祝临的财产,之所以来请求您的同意,也只不过尊重您是长辈,我只想满足祝临的心愿,让他安安心心的去留学。” 不知江逾白的哪句话惹笑祝均,他嗤笑一声,摆了摆手,“我不跟你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对你们小孩儿过家家似的感情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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