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秦哂笑了一下:“那个‘有点年头’的模型确实比你还大两岁,是江哥花了1200万美金从拍卖会上弄到的。当时很多人都知道他拍下来了那个,所以如果你突然把它的照片放到网上,江哥担心有心人会顺藤摸瓜发现你。” “结果你就是那个有心人?”卜然抓住了重点。 “嗯。”钟秦承认得很坦然:“当时江哥知道我很喜欢模型,所以我以为他是要拍下送我的,但等了很久他也没把模型带回来……我一直关注着相关信息,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你。然后,发现了我们,嗯,小时候长得有点像。” 想在网上搜江然的照片并不难,豪门恩怨一向是媒体争相报道的香饽饽,对着小孩子怼脸拍也是常有的事。 他与卜然年纪相仿,眉眼相似,特别是鼻梁上的那颗红痣,简直一致到过分巧合。 但是讽刺的是,他们一个生在天上,一个长在泥里。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被村里小孩砸泥巴弹石子,连村头的傻子都学舌叫他“野种”,因为他爹妈的眼都是中国人最常见的棕色瞳孔,生下来的他却是罕见的琥珀色。后来他渐渐明白了,其实大伙管叫他野种也没毛病,他就是母亲年轻时随便和哪个人一夜情的后果,也因此成为了母亲在公婆丈夫面前唯唯诺诺抬不起头的根源。 “后面的事很容易猜到,我顺着照片找到了已经化名卜然的你,稍微观察一段时间,就能知道你是谁,我又是谁了。”他早在五岁那年,就明白了江名仁对他的照顾是因为他长得像卜然,并不是因为他是钟秦。 像钟秦这样的小孩对大人的情绪是极其敏感的,有了这个结论,再往前观察江名仁做的事情,很多反常的举动就都解释得通了。 卜然并不知道明明白白地当十几年替身是什么感受,多少对钟秦将他取而代之的心情又理解了几分,继续问道:“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对我起了杀心吗?” 钟秦立刻摇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眼眸垂下,鼻尖上那颗精致的小红痣格外吸引人的目光,周身气质顿时少了几分阴沉多了三分妩媚:“我当时只是很羡慕你,但血缘是天给的,我永远抢不来,况且能每天陪在江哥身边,我觉得比你幸福。” “第一次动了杀你的心思,是有一次江哥喝醉了,他……亲了我。”钟秦上大学后就去给江名仁帮忙了,作为助理的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所以对当时的情景记得一清二楚:那并不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亲亲,江名仁托着他后颈的手非常用力,唇齿相贴后,舌尖带着苦涩的酒气没有半点犹豫就直接袭进口腔里,又很有技巧地将钟秦的舌头卷到自己口中。 不记得这个吻持续了多长时间,只是吻到最后钟秦的嘴唇和舌头全麻了。这么激烈的法式热吻,作为初吻是极具冲击力的。结果江名仁喝断片第二天全不记得,以为钟秦吃小龙虾过敏,差点白给他扎一针。 钟秦抬眼瞄了卜然一下,犹豫说道:“……我以为他亲我,是因为亲不到你,所以才……”用替身。但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了,看卜然的反应就知道了。 那个瞬间,卜然的表情像生嚼了满嘴柠檬,眉间鼻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唇角嫌恶地向下紧抿着,全身的鸡皮疙瘩齐唰唰冒出来,不知想象出了什么,整个人还猛地抖动了一下,满眼都是“你在开什么德国玩笑”! 可对钟秦来说,这个荒谬的、离谱的想法——他爱我,是因为他爱卜然——是他永远无法逃脱的梦魇。每一次江名仁亲近他,他都惧怕江名仁又是在透过自己看向那个遥远的真弟弟,怕江名仁是因为对卜然的爱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他。 日复一日,这个噩梦做得愈发逼真,真实到使他完全忽略了寻找其他可能。他这十几年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始终困在局里,没有看清任何一个人——直到攀达事件里,他通过可耻的背叛,却确认了江名仁眼里看到的真的就是他,是他钟秦。 可这时他已经没有资格再与对方并肩前行了。 “你和哥哥说过这个想法没?”卜然抱着胳膊,还觉得很冷。 钟秦忽然眼珠一转,冷冷觑着卜然:“你不准告诉他。” 卜然心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出卖了我那么多次,在莫里古岛还帮着霍少德骗我,还骂我缺心眼……但他双眼里满是真诚,举起两指发誓:“我怎么会,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与他无关。” 钟秦还是半信半疑地眯起眼。 这时手机响了,是蔡双双打来的电话,钟秦不想接但又不敢不接。 他担心蔡双双又办出来美其名曰提高老板的利用率,结果给江名仁在同一时间、同一饭店、相邻包厢,分别约了两位相亲对象且女方之间还是好朋友的荒唐事情。谁承想,蔡双双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敢把老板当驴使,仅凭一己之力就让江名仁一夜之间成为女总裁们津津乐道但远观即止的“传奇”。 好在这次是有关业务的正经事情,钟秦接完电话再回屋,发现卜然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熟了,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里,睡成了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你不是回到自己家了吗?为什么还没有安全感? 因为我占用了你的哥哥吗? 钟秦低头看着卜然,回想起往事幕幕,一句准备了许久的道歉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轻轻叹了口气,给卜然盖上毯子出去了。 傍晚时分,江名仁终于从公司归来。 开饭前兄弟二人先去祭拜了父母宗亲,然后选在了私密度很好的小饭厅用餐。三人围绕小圆桌而坐,桌子不大,桌上菜色更普普通通,刚好够三个人的量,论精致豪华连家宴都谈不上。 这只是一次寻常人家的寻常晚饭,假装已经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上演过无数次。 江名仁等这顿饭等了太久太久,一心急嘴皮子又开始不好使,似乎这张破嘴只好意思私下里对着钟秦浓情蜜意鬼话连篇,一对上卜然,他们兄弟俩从小就是打打闹闹,一时着实煽不起情来。 而且二人的共同话题实在不多。 ——但钟秦算一个。 钟秦就见本来三等分的桌椅距离,那兄弟俩的椅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两个黑咕隆咚的脑袋瓜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起了悄悄话。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被孤立了。 因为那俩人聊的话题显然是他。 江名仁掏出手机划拉半天拿给卜然看,卜然眉头蹙起,咬着指节摇摇头,小声说:“这个地方不好,光线太暗,拍不清楚。” 拍什么?拍GV吗?钟秦优雅地夹了块叉烧送进嘴里。也不是不能拍。 然后卜然又掏出自己手机摆弄了半天给江名仁看,后者以他中老年的审美眼光表示了怀疑。突然,卜然想起什么,又贴过去叽叽咕咕,边说边拿眼神瞟钟秦。 只见江名仁立刻震惊抬头,狭长的凤眼先是瞪大,然后危险地眯起,阴森森的目光从卜然重重点头的表情上,移到一脸怔忡虽不知道是什么大祸但敢肯定它快临头的钟秦。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钟秦果断用最诚恳的表情一键三连,然后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给卜然:你下午刚发誓不说出去的。 卜然一脸无辜,眨眨眼往嘴里又塞了两颗冰糖山楂果:没说啊,鄙人向来信用良好。 最后,江名仁又献宝一样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指着里面的照片给卜然看。 卜然眼前一亮,惊喜地夸道:“好看。” 江名仁满脸自豪:“不是我自卖自夸,他穿起来比你合适,你小时候活脱脱是个假小子,那招猫逗狗的土匪架势,穿不出这个味道。” 卜然:“……”你弟弟是真小子好吗?你怎么还在兄妹剧本里走不出来? 钟秦这下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了,江名仁的钱包里放了一张他小时候的照片。 好的,看来那件半镂空高开叉黑色绣金旗袍是给他穿的的误会是撇不清了。 江名仁和卜然讨论完八卦,一顿家常饭也吃得差不多,才正色说起了公事。不知为何,江名仁的语气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给卜然又舀了两颗山楂果:“最近集团在扩展军火业务,你也知道,因为各种原因,这种生意在大陆不好做,我这些年一直只能在外缘沾个皮毛。” 卜然放下手里的生梅糖,认真听起来。 “刚好最近有公司着急抛售经营了半个世纪的军火买卖,涉及不少独家资源,衡量再三,我约了对方明天谈一谈。” 卜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他一点都不了解相关的事情。 江名仁最后直说了:“我想接手霍家的这部分买卖。” 暂且抛开霍少德与卜然的恩怨不提,光从生意上来说,江名仁是真的心动了,这不是霍少德求他放攀达时那些蝇头小利可以比拟的。 别说燕海,整个东亚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如过江之鲫。如果他能把这几条军火线拿下来,不但对于今后拓展业务版图极为有利,他的实力和地位都会再上一层楼,还能更好地制约他曾经赖以复仇的黑帮势力。 现在那帮人虽然越发控制不住他,却一直不想放手,导致他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所以当霍少德主动抛出橄榄枝问他要不要,甚至允诺亏本给时,他只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面谈。但假如卜然激烈反对的话,他还是会推掉这次合作。 卜然这回明白了,挑起一侧眉头,轻笑了下:“这是好机会,得抓住。要不要我也一起去,可以帮你谈价。” “我以为你会不想见他。”江名仁垂下眼帘浅浅抿了口茶,热气在镜片上一熏而过。 卜然浑不在意似的:“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一码归一码,生意上的事不能让哥哥吃亏。” 江名仁得意地笑出了声。要是卜然去了,他能宰得姓霍的血本无归。但是眼下他不打算让卜然出面,甚至以后也不想让卜然露面。一旦把军火这块也揽过来,那他的生意铺开得更大,但风险也更高,可能为卜然招来其他祸患,还不如就让弟弟做一辈子普普通通的“卜然”,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就好。 “明天我有另一个忙要请你帮一下。”江名仁又附耳过去和卜然说悄悄话…… 第二天一早,钟秦和卜然同行去私人医院做复查和体检,两个大男人一起站在B超室前,气氛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一切都源于去医院之前,江名仁私下给钟秦布置了一个任务:监督卜然老老实实做完全身体检,一处都不能拉下。 并且再三强调,只要是单子上有的,不管是什么看上去不太科学的项目,都必须认认真真地查完。 于是钟秦本想敷衍地快速复查完自己的手,早点陪卜然去跑单子。但卜然却强行压着他,和大夫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讨论过去,把他的恢复情况刨了个底掉并第一时间报告了江名仁,导致他再也没办法瞒下去惯用手有两根手指恢复得不太理想,不该假装没事陪着江名仁东奔西跑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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