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多看了一会儿。 牧冰熟睡的样子比他清醒时惹人喜欢多了,帅气的面容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棱角分明,甚至带上了一丝孩子般的稚气。 时夏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牧冰的鼻子,后者皱了皱眉,无意识将怀抱收得更紧。 “你不嫌热啊。”时夏小声抱怨了一句,轻轻把他的手臂拿开,翻身下床,准备去上个厕所。 怕把牧冰吵醒,他连灯都没开。透过卫生间高高的小窗,刚好可以看见挂在空中的一轮弦月。 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空,时夏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情绪。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租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睡。 人群尽管能暂时性地驱散孤独,但很快它又会卷土重来,带着血和玻璃渣构成的风暴。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挣扎,忍受孤独,也拥抱孤独,在时间的磨砺下逐渐习惯了孤独。 但是牧冰忽然以一种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姿态走进了他的生活,撬开他封闭已久的硬壳,自顾自地钻了进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中忽然就多了另一个人。 他开始和牧冰一起上班,一起租房,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入睡。 时夏忽然突兀地想起海洋馆的小柳姑娘说的那句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了,或许比他意识到的还要更早,牧冰就已经成为了他这艘飘荡小船上唯一的锚点。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夏吓了一跳,赶紧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不认识的号码,但归属地是本地,他犹豫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不知道是谁这个点打电话来……但万一是什么项目上的紧急事项就麻烦了。 “喂?”时夏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以免吵醒牧冰。 对面没有人说话。时夏皱起眉,又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确实已经接通了。 这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吗?是不是还是挂掉比较好? 时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喂,您哪位?” 在时夏的进一步追问下,对方终于开口了,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小夏,是我。” 时夏一开始压根没听出来是谁,他皱起眉头,对这种毫无效率的沟通烦躁起来,“到底哪位?不说我挂了啊。” 就在他放下手机准备把这个不知所云的电话挂断的时候,对面传来了略带颤抖的声音。 “小夏,是我,我是妈妈啊。” …… - 时夏拧开水龙头,第三次捧起冰凉的冷水,往自己的脸上泼。 皮肤被冰得几乎失去知觉,水珠顺着前额的发丝往下滴落,还有几滴顺着脖颈钻进衣领里面,他却浑然不知。 又机械地重复了几遍动作之后,时夏关上水龙头,深呼吸了好几遍,身上却还是在发抖。 睡意中的牧冰隐约听见时夏走进房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出声,“时夏?” 对方没有应声,只有床垫陷下去一块。 牧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时夏就这么怔怔地坐在床边,用后背对着他。 他皱起眉,意识清醒了大半,伸手揽住时夏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怎么了?” “没事,你先睡。”时夏把他的手拿下来。 牧冰干脆坐起来,“到底怎么了?你刚才接了谁的电话?” 时夏有时候真的挺讨厌牧冰这么了解他的。 什么都瞒不过,什么都要他担心。 可是牧冰快把他宠坏了,原本早就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的他,现在却忽然变得很想倾诉,很想从牧冰这里得到一点温度。 “是……”时夏说出这话的时候,仍然有种做梦似的恍惚感,“我妈妈。” “你妈妈?”牧冰重复,“我记得你说过……” “是,我跟家里人出柜以后就没再联系过,到现在已经有九年了。”时夏说,“我连她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那为什么……” “她跟我说,”时夏有些茫然地说,“我爸爸出车祸去世了。” - 寂静的夜晚总是很长,但这一晚跟任何时候相比,都要格外漫长。 天空才刚升起鱼肚白,时夏就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他把最后一缕碎发梳在后面,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黑眼圈很浓重,脸上的憔悴感无论如何还是很明显。 他胡乱往脸上拍了些水,用毛巾擦干净,一走出门,差点撞上穿戴整齐的牧冰。 “你……” “走吧,我送你去上班。”牧冰说。 时夏咬了咬唇,“现在才五点,你……” “我又不是第一次五点去上班。”牧冰语气很平淡,“走吧。” 时夏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两步,把额头抵在牧冰的胸口。 牧冰伸手抱住他,在他的背上抚摸了两下。 七点钟,尹修杰吹着口哨走进办公室大门,他还以为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到的,所以看见已经坐在座位上办公的时夏和牧冰被吓了一跳,差点弄洒手里的咖啡。 “卧槽,这才七点啊!”尹修杰看了眼表,“你们俩神出鬼没的搞什么呢?” “什么搞什么,没见过加班的啊。”时夏说着,打了个哈欠。 他实在是有些精力透支了,盯着屏幕的视野都开始有些模糊。 但是他不敢松懈,全神贯注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图稿上。 他怕自己一旦停下,就会撑不住。 尹修杰嘀咕了一声,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把咖啡放在一边,“你怎么样了,今天肚子没事了?” “肚子?”时夏不得不分出一丝注意力接尹修杰的话。 “昂,李总说你昨天下午没来是因为吃路边的梅菜扣肉饼闹肚子了,上吐下泻闹了一下午。”尹修杰说,“今天没事了?” “……”时夏无语,“嗯,没事了。” 他把目光投向正在对面敲代码的牧冰,对方抬起头,眼含笑意地回了他一句口型:少吃路边摊。 时夏回了他一个鄙视的目光及另一句口型:多管闲事。 “对了,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楼下有个奇怪的女人?”尹修杰忽然问。 “什么奇怪的女人?”牧冰问。 “五十来岁,留波浪短发。”尹修杰比划了一下,“穿了身紫色的不知道是连衣裙还是套装,一直在咱们公司楼底下徘徊。我买咖啡等了二十分钟都没见她走,问她是不是等人也不说话,躲着我急匆匆的就走了。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窗户,发现她又在底下晃悠了。你们说这算不算可疑人员啊?要不要叫保安?” “在哪?”时夏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尹修杰被时夏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伸手指了指办公室北边的窗户,“就,公司大门口,从这应该能看到吧。” 时夏快步走到窗前,扒住窗框往下看。 果然,像尹修杰说的那样,公司大门前有一个穿紫衣服的女人在那里徘徊。 她看上去不像等人,也不像要找人,一直在门口巴掌大的地方来回走动,更像是希望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星梦大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保安很可能已经拦下过她了。 牧冰走到时夏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朝楼下看去,皱起眉头,“是她吗?” 时夏的喉咙发涩,他很希望不是,但就算是九年没见,母亲熟悉的走姿和神态,还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去倒杯咖啡。”时夏说着,转身走出办公室。 “哎,喂!”尹修杰莫名其妙。 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从办公室到咖啡机前的一小段路上,他差点撞上两个同事。 随着离上班时间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公司大楼里,也间或有人提到徘徊在公司楼门口的紫衣服女人。 “是来找人的吗?” “也不像啊……” “哇,不会是友商派来的间谍吧。” “哪个友商派五十岁大妈当间谍啊。” 大家嬉嬉笑笑地路过咖啡间,话题也很快就换了。 时夏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纸杯,接了满满一杯黑咖啡,差点洒在地上。 就在他端起杯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牧冰的声音。 “先吃东西,再喝咖啡。”牧冰把一包三明治放在时夏面前的小桌上。 时夏忽然就泄了气,身体向后一靠,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他用胳膊挡住脸颊,声音有点发抖,“牧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是不是应该下去见她?见了她该说什么?她会不会很生我的气?我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牧冰从他手里抽出那杯满溢的咖啡,放回小桌上,重音强调,“先吃东西,再喝咖啡。没有任何事比你自己更重要,先照顾好你自己,再想别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第60章 不要不开心 牧冰的话让时夏的头脑忽然冷静下来,暂时性地回到了现实。 他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了呼吸,靠着墙一点点站起来,拿过牧冰带来的三明治,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吃完这个三明治,他觉得不管是胃还是情绪都好了很多。牧冰把咖啡递过去,时夏接过的时候碰到了牧冰的手,和咖啡一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 “谢谢。”时夏低声说。 牧冰伸出手,把时夏鬓角一缕碎发往后拨了拨,然后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好点了?” “好多了。”时夏揉了揉鼻子,叹了口气,“我还是应该下去见见她,不能让她就这么……在那站着。” “那就去。”牧冰说,“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就像一颗最后的定心丸,让时夏的胸腔里忽然充满了勇气。他点点头,把空了的咖啡杯丢进垃圾桶里,转身朝电梯走去。 外面的天微微阴着,太阳被云挡在后面,一切景物都被蒙上一层灰色,看得不甚清楚。 穿紫衣服的女人坐在大门前的绿化带砖墙上,在看到时夏走出旋转门的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时夏才真正看清胡云婷的脸。 九年不见,胡云婷比他记忆里要苍老了很多。他还记得胡云婷以前留长发,盘得很好看,总是神采奕奕的,一听到楼道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隔着两道门他也能知道是胡云婷回来了。 现在她剪了头发,脚上穿的是一双布鞋,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更不用说脸上多出的皱纹。 时夏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胡云婷,但脑中的记忆和面前的画面始终有种错乱的违和感,让他不敢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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