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以调解收尾。 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阮秋本就不是“强龙”。隔壁买夹饼的夫妇来门头看他,帮他清理一地狼藉后,就是这样劝他。 这里可能待不下去啦。 那个看上去有些凶悍但说话却意外温柔的妇人把微信群点给阮秋看,很多群里这些视频都传疯了。 哪些视频? 阮秋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曹鹏原来已经拍过不少,甚至许多普通的视频在他刻意的配字引导下,意思已经全然被曲解。 除了那个女人给他看的,还有许多阮秋自己都不知道的,甚至连聊天记录曹鹏都有伪造。 阮秋的手已经在发抖。 他的名声好像从一开始就臭了,从杨力去世后,那个保护自己的、像父亲一样的人离开之后,整个世界就这样轰然倒塌。 杨骁看着遗嘱骂他是婊子,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骂他是破鞋,同是受害者、同样是被欺骗的人骂他是小三。 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办。 他刚把阿婆接回来,刚在某个傍晚的夕阳里牵着阿婆满是皱纹的手,告诉自己要给她送老。 他要现在离开吗? 阮秋想,这个世界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呢? 他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也正是因为同样的事由。霍扬的父亲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他不堪重负来到这座城市,以为会是新的开始,可这个世界仿佛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兜兜转转,他必得困在这舆论的樊笼。 可他还要再走吗? 不走了吧。 可还要再抗争吗? 不争了吧。 有什么用呢? 阮秋已经用自己前面十多年的经验否决了这一切。 是的,没有什么用。 就像那些霸占自己家的房子,弃养自己的舅舅舅妈,那些在旧巷子口向自己索要保护费的街边混混,那些始终得不到回音的举报信,那些曹鹏轻而易举的扭曲事实,那个女人砸了自己的店最后只得到的一张谅解书上的签名。 于是他默默地低下头,把地上的狼藉,把破碎的自己,慢慢地捡起来。 他向那对好心的夫妇道谢,然后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很难。” 阮秋说,“可是我想试试。”
第29章 阮秋想过很多办法。 他想过报警,也实施过。但最后得到的只是对方变本加厉的骚扰和造谣。 后来有人告诉他,曹鹏散播的那些如果是谣言的话,完全算得上是诽谤。 “你可以去告他。”好心人指点阮秋,“只不过诽谤是自诉案,这官司,你得自己去打。” 阮秋不懂:“什么、是自诉案?” “就是民不告官不理。”好心人耐心地回答他,“首先你得先去固定证据,然后拿着这些去法院立案。当然,最好再请一个律师……” 好心人滔滔不绝地帮阮秋规划着,阮秋却沉默着低下头来。 片刻后,他听到从自己干涩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要、要花不少钱吧?” “当然啦。”好心人看着阮秋,像是觉得他明知故问,“打官司哪里有不需要钱的,没钱谁打这种官司?再说了,没钱也打不起啊。” 阮秋的头更低了。 他想起自己的阿婆,想起那筒子楼的房租和水电,想起自己师父的独子杨骁的日常花销。 他想了很多很多,终于在对方递过来律师的名片时,他摇了摇头,轻声地说道:“谢、谢。” “我,我目前还没有打官司的想法。” 阮秋在对面困惑和不解的目光里,艰难地开口,“谢谢你了。” “哦,没事。” 对面点了点头,“我也能理解。” 可以理解吗? 阮秋抬起头,感激的目光刚落在对方身上,好心人就已经换了一副陌生的嘴脸:“毕竟对于你来说,部分传言也不是空虚来风吧。” 什么? “其实我可以帮你代理的。” 好心人微微笑着望着他,手却同样暗示性地放在阮秋的腿上,暧昧地摸了一摸,“只要——” 阮秋哆嗦着向后退了一步:“不、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好心人不满地说道,“你也没少陪别人上床吧,和我睡几次又怎么你了?我本钱也不差,能一样满足你的。” 阮秋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又去过几次派出所,向那里的的民警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他奈何不了曹鹏,甚至他绝望地发现,现在的自己,除了选择离开,几乎是别无他法。 ——固定证据、请律师的钱,阮秋根本负担不起。 …… 阮秋羡慕地看着那个大胆地直接站出来的女孩,心里也叹了口气。 对方不仅比自己勇敢,更是拿起手机在关键时刻录下了证据。证据确凿,即便曹鹏想要抵赖,也没有办法。 这份冷静,是阮秋所梦寐以求的。 只是他还没感慨完,杨骁的电话却在这时候拨进来了。 阮秋擦了把手,拿起电话就接了:“喂?” “秋哥。” 杨骁摸了一把脸,声音都有些发颤,“出事了。” * “阿扬,你真不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吗?” 霍蔓自然而然地撩了一下头发,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一边冷得像块石头的霍扬,“我给你讲,前两天他们扫黄,带回来一堆光碟。里面还有套高三的套卷……” 霍扬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他似乎听了也似乎没在听,只是正在微信的对话框里和人聊着什么,听见霍蔓和自己说话,也只是微微颔首:“嗯,你去吧。” 他察觉到霍蔓盯着自己的目光,终于抬起头来,“我在外面等你。” 霍蔓知道自己算是劝不动自己这个弟弟了。 她叹了口气,本还想着让霍扬给自己当助攻,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后脚霍扬变成出声喊住了自己。 他似乎有些迟疑:“高考套卷?” 霍蔓挑了下眉头:“你不是说不感兴趣的吗?” 她看了一眼霍扬紧蹙的眉峰,耸了耸肩说道,“就你之前托人印的那种类型的模拟卷,长得都差不多……” 霍蔓还没说完,霍扬的脸色却已经变了一变:“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这种事情涉及到个人隐私,自然霍扬和霍蔓是无权查看的。 霍蔓灵机一动,上前便直接说自己遗失了贵重物品。 “什么贵重物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青年翻了一个白眼,“得了吧,这些都是淫秽物品,等下就送去——” “销毁你个头!”一个更狂暴的声音从一排格子间里钻出来,满是疲态的中年人同样顶着两个黑眼圈,嘴里还叼着半截烟屁股,嘿嘿一声干笑,“老规矩,我先审核——” 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意识到这里有人造访,神情尴尬地停顿了一下,在霍蔓面前露出一个乐呵呵的祥和笑容:“小蔓啊,你怎么又过来了?哎呀哎呀你真是太客气了,回回来都给我们带好吃的……” 他上前从善如流地接过霍蔓手里的便当盒,向旁边那个小青年使了个颜色,那小青年立刻上道地朝着里面的办公室吼了一嗓子:“老秦,蔓姐来了!” 霍扬:“……” 霍蔓连忙解释:“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也没来多少次……”她话还没说完,看见从办公室出来的同样一脸疲态的男人,瞬间换了一副嘴脸。 她两步作三步地走上前去,做作而又矜持地再一次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走到男人面前,声音突然变得嗲嗲的,甜甜地喊眼前的人,“小叔叔。” 霍扬:“……” 他轻声咳了一声,提醒霍蔓:“套卷。” 霍蔓如梦初醒,这才记起霍扬来的真实目的。 她立刻说明自己来意,表示那套套卷对自己的弟弟有着特殊含义,所以不得不找回。 “你就是霍姝的儿子吧。” 那个身上带着一股浓浓颓丧气息、看上去不整边幅的男人向着霍扬微微点了点头,“我是秦跃。” 霍扬也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他自然是知道秦跃的,但他对秦跃和自己姐姐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感兴趣,于是便客套礼貌地说了几句过场话。 秦跃接过霍蔓送上来的便当盒,十分客气有礼地说了句“谢谢”,便带着他们穿过稍显冷清的大厅,从走廊里带着他们去了一个房间。 这里貌似是堆杂物用的,门上潦草地贴了个封条,但也是半贴半不贴的。秦跃见怪不怪地把门上那些封条干脆利落地撕下来,随口解释道:“不要紧,那群小孩拿这个门练手的,他们很少有实战机会,所以总是贴歪。” 这好像是个想要暖场的笑话。但霍扬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有霍蔓捧场地笑了一声。 门打开了,房间里许是杂物堆得过多,一打开便有厚厚的粉尘。秦跃站在门口扫了两眼,便揪出一袋子崭新的“违法物”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霍蔓用手肘戳了戳霍扬:“问你话呢。” 她转头一看,却发现霍扬的目光早已在秦跃提起来的那一刹那便看过去了。 他目光死死地停在那套熟悉的高考押题卷上,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第30章 “所以、是出了什么事?” 阮秋蹙着眉头,急匆匆地从店里赶过来。杨骁沉默地坐在楼梯上,看到阮秋过来,抬起头,像是有些不安地把手在裤缝上搓了搓。 他低声道:“秋哥,我……” 杨骁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他从自己身后拿出一条皮带来,别了头直接塞进阮秋的手里,“你、你打死我算了。” 阮秋说道:“到底怎么了?” “我把你给我的那份高考押题卷……” 杨骁踌躇了一下,偷偷看了阮秋一眼,全然没有前几天的嚣张气焰,“给弄丢了。” 阮秋先是愣了一会。 他站在原地看着杨骁伸出的手和那条已经有些破旧了的皮带:那是杨力生前常用的一条,他经常拿这条来教训杨骁。 “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骁的声音充满了沮丧,“我当时把书放在门口,去水房打水的功夫,回来就没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咱俩刚走,楼下那个好事的八婆报了警——” “警察?”阮秋不可思议地看着杨骁,神情和语气一下都变得严厉,“你又惹什么事了?” “我哪里惹事了?” 杨骁蹭地一下从台阶上站起来,一下比阮秋高出一头,眼睛涨得通红地看向他,“是,我就是这种坏人,你又好到哪里去?” 这架眼看着马上就吵起来,阮秋听着杨骁尖锐的声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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