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杨力愣了一下,脸上的皱纹笑出了一朵花来,眯着眼睛有些意外地看向阮秋,“都看出什么来了,说说?” “利润、利润明显太高了。” 阮秋眉头轻微地拧紧,指着上面的那一列被圈出的数字,有些不太确定,“好像,比咱们店的都高。” “是啊。”杨力喟叹道,“这年头,打印不赚钱,耗材倒比打印赚。” 阮秋没有说话,拧着眉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本子。 杨力又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阮秋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他像是很不确定,话在嘴边是停了一停又说的:“是选择。” 杨力抬抬下巴,示意阮秋继续说。 “图文店有很多,但图文店本来就是依赖耗材。” 阮秋的语速放得很慢,在适应了杨力温和而又强大的气场下,话也说得逐渐连贯,“客户对于打印的门店有好多选择,但图文店对于耗材,没有选择。” 杨力把嘴边的烟头拿下来,点了点头:“这种呢,叫垄断。” 阮秋诧异地看向他,眨着眼有些茫然。 他对于杨力的这个词感到不解,想了想又说道:“可是、可是市场上也不止一家耗材……” “所以说你没有完全看懂。” 杨力再次指了一指,“这一列数字,有差别吗?他们都商量好了,都是一个钱。都狮子大张口,贵得要命。” “那、那怎么办?”阮秋无措起来,“是不是,可以向工商局举报?” “你可以试试。”杨力笑了起来,“但是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阮秋记得那天晚上十点多自己从市场的那处廉价的棚子里接到杨力的电话,大冬天的,杨力带了两件军大衣样的厚棉袄,两个人一人裹着一件。杨力的电动三轮车的车灯还坏了一个,也来不及修,阮秋就被杨力一手拽上去,帮他打着手电筒,两个人就这样在漆黑的夜色里抄了一条泥巴路跑去了另一个区县。 “这个价行不。” 地处城乡结合部的偏僻平房里亮着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搓了搓手,“哥,这真的不能再低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在这边卖不下去了,真的,现在我没客户没人脉,也不认识什么上面的人……” “行。” 在阮秋的诧异目光里,杨力非常爽快地点了头,将一沓厚票子直接递给了小伙,在对方叠声的感谢里,示意阮秋和自己一起去院子里搬耗材。 那小伙和杨力握完手之后,又不好意思地上前来和阮秋握,结果发现自己握到的是一只柔软又纤细的手掌时,还呆了一下,在这片昏暗的灯光里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辨认阮秋的性别。 阮秋的脸又红了:“我、我叫阮秋。” “这是我徒弟。”正在前面忙着的杨力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替阮秋解围,“还是个小孩,紧张,不爱说话。” “我是郑钧。”小伙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比我小吧,那你得喊我声钧哥。” 阮秋乖乖地喊了:“钧哥。” 他和郑钧说了几句后,便一起过去搬耗材。他们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手臂都开始发酸,才把那些耗材都搬完。 后来阮秋才知道,郑钧不愿意遵守那些“潜规则”,不愿意抬高定价,因而被造谣生事,耗材堆积卖不出去,客户也全被别人抢光。 这是杨力给阮秋上的第一课。 不要去想问题怎么解决。他们完全可以从问题里跳出来,找到新的道路。 …… 阮秋一边更换着自己手里的硒鼓,一边想着从前的事情,外面一声车喇叭惊醒了他。 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脏着手跑出去,郑钧正站在外面,拉着一车的货居然现在就到了。 “今天怎么这么快?” 阮秋看着郑钧车上跳下几个工人,帮自己把货搬下来,不由得看愣了,“字印图文不是说——” “这批就是字印图文的货。”郑钧和从前的没什么差别,锐气磨了一磨内敛起来,整个人圆滑许多,但还留着寸头,豪爽仗义的样子,“他家要从A大滚蛋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 “那个傻逼男的,我看不惯他很久了。” 郑钧说道,“现在可算走了,真是大快人心。” 阮秋呆在原地,犹如石化。 他就说学校里的单子怎么可能会突然落在自己头上。明明校园内外也处于几乎被字印图文垄断的地步,这种大生意一般是轮不到自己的。 他忍不住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被警察带走调查了。” 郑钧耸了耸肩,“得蹲局子的吧估计。” 他又拿出一张单子来,“提货单你自己看看,咱俩都这么多年了……秋儿,你发什么呆呢?” 阮秋依然没有说话。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似乎是完全愣住了。
第27章 “他、他犯了什么事?” 过了很久,阮秋才听到声音从自己干涩的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郑钧说,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阮秋,奇怪道,“你没事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哦、哦没事。” 阮秋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一张怎样苍白的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对着郑钧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把提前准备好的钱递过去,“谢谢你。” 郑钧接过来手指一抹粗粗一点,爽利地点头带着人离开。 阮秋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出了半天的神,才想起出了这样的事,也许可以去论坛上看看。 他打开论坛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黑白的字重影一般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他甚至点不准上面的搜索图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阮秋想。他是打心底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但与此同时,他心底的惶恐不安也在这一刻被打开了闸口。 但他还没来得及打开,一个电话便被打了过来。 ——是杨骁。 “卷子呢,怎么还没给我送来?” 杨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显得有些失真,他嗓子似乎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哑,“再晚,我可就睡了。” 阮秋这才想起自己还答应杨骁,要把霍扬给自己的那套押题卷给他看。 他看了看店里的一片狼藉,叹了口气:“那我现在过去。” 杨骁快高考了。自己还是先紧着他吧。 阮秋把店门简单一锁,晚上九点多钟,大学城外还有不少学生在打车等车,正三五成群的热闹。 他骑着电车很快就到了杨骁家,只是上楼的时候,正巧遇上一个纤细的男孩从楼上下来。 阮秋起初没在意,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照面,他才看见对方身上穿得简直少得可怜,露出的大片皮肤印着暧昧的红点,即便是阮秋这种不经人事的,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脸热。 阮秋红着脸想躲开,那男孩瞧见他,反倒是从善如流地搭上话:“你也是做这个的?” 阮秋还没来得及解释,那男孩凑上前来点了点他的肩膀,突然嗤笑了一声:“现在果然还是流行这套。还是扮学生最吃香。” 阮秋听见这话更觉得窘迫,红得耳朵都在滴血,他支吾着想要解释,对方却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反倒是用一种很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不是吧,我就碰了你一下你就脸红了?这么敏感的好货,你们也愿意放你们出来上门?” 男孩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楼上响起:“秋哥,你和谁说话呢?” 杨骁居高临下地从二楼栏杆的地方向下看来,楼梯口的感应灯在此时应声响起,连着几个单元的灯都跟着亮,有几个从半包的阳台上探出一个头,望声音响动处看过来。 阮秋有些诧异。杨骁已经很久没有这个称呼叫过自己了。他抬起头去看杨骁,但对方的神情隐藏在黑暗里,自己看得并不清楚。 那男孩似乎有所顾忌,这才松开拽住阮秋的手,暗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阮秋如释重负地上楼,只是还没进屋就瞧见杨骁屋里的一地狼藉。杨骁反倒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懒懒地倚在那年久失修、几乎是摇摇欲坠的栏杆上,在昏暗的灯泡下,依然是恶声恶气地开口:“你是不是见到谁都要勾搭一下啊?” 阮秋没有理他,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把书放到杨骁脚边,转身便准备走,杨骁的声音却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结巴。” 阮秋继续向前走。 杨骁叫了几声,阮秋都没有回头,他只得咬了咬牙,并步上前:“秋哥!” 阮秋回过头,却看见杨骁已经拽住了自己的胳膊,神情很正经地开口,“这边不安分,我送你出巷子口。” 阮秋想起刚才的事,盯着杨骁看了一会,发现他脖颈上似乎也有一处类似的红点,神情慢慢地凝重起来。 杨骁本来还挺吊儿郎当的,直到他发现阮秋的脸色不对劲,才顺着阮秋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知道阮秋是误会了,整个人都跟着僵硬了:“不是,这就一个蚊子包……” “杨骁。”阮秋的声音很是失望,“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你爸爸吗?” 杨骁几乎是有苦难言,恨不得闪现回下午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本就是口嗨调侃,没想到现在倒直接变成了给自己定罪的呈堂供词。 “这真的就是一个蚊子包!” 杨骁这下彻底慌了手脚,强势地拽起阮秋的手,拿起来就要去碰那个红包,“不信的话你摸摸看!” 阮秋实在拗不过他,虽然他依然心存疑虑,但杨骁脖子上那个确实是个蚊子包,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他们离开之后,楼下睡眠浅的老太终于忍无可忍地探出了头,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在拨号盘上摁下了三个键。 * “阿扬,你说小叔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霍蔓一脸苦恼,说着说着来了气,忍不住爆了句粗,“我真服了,他不会就是当代柳下惠吧。” 霍扬正专心对付着一堆报表,敷衍地“嗯嗯”了两声。 “昨天正喝着酒呢,他接到电话临时出警跑了。” 霍蔓泄气地说道,“真受不了了,我真想让他辞职,我养他算了。” 她拿着几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霍家的私人设计师听见这些私密脸上依然是纹丝不动的礼貌笑意,他们甚至直接搬了衣柜过来,霍蔓不满意的话,再立刻搭配成新的一套来。 霍扬淡淡道:“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你就更追不到他。” “哟呵。” 霍蔓转过头,看着霍扬一脸啧啧称奇,“你倒是懂,那你怎么还没追到。” 捏着鼠标的霍扬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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