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穿着白日里那套黑色毛衣长裤,整个人半漂在水里,红色的水没过他的大半张脸,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身体上漂浮着刺目血腥的红。那红色从他细薄的手腕上汩汩涌出,像流不完似的。 闻傅颤抖着跪在浴缸边,死死捂住他流血的手腕,那血压不住,从他指缝里流出来,染红了他整只手。 脑子里那根极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断,他疯了一样去抱他,可他一只手坏了,发不上力,又或者是他太害怕,害怕的发抖,没办法把他抱起来。 他恨怒地直接用自己的伤臂狠狠撞了几下地面,像是泄愤,又像是报复性的自虐。 血从他胳膊大片渗出,跟浴缸里的水混成一片,分不清是谁。 他恨急了自己没用的胳膊,是他的错,都是他该死,报应和惩罚也都该是他的,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他生不如死啊。 好在剧痛让他清醒。他摸出电话,拨通,声音清醒冷静,“叫救护车,割腕伤,很深,大约……半小时,叫医生来,快点!” 直到最后他才难以遏制的暴露自己的急歹,他舌根在发颤,他真的害怕。 对面没有犹豫地去办。闻傅却还是契而不舍的要把林奚从水里抱出来。 他没有想太多,其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会冷。” 水里好凉,渗透骨头,他的小兔子喜欢暖处,这么躺着会冷。 廖在野看他一遍遍用力想把林奚抱起来,那条受伤的胳膊已经因为剧痛而抽动,但他不顾一切,就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废掉。 他看不下去,拉住闻傅,“你他妈疯了!”接着伸手想要抱林奚,“我来!” 闻傅却推开他,自己站起身,一脚踏进浴缸,单手搂住林奚,叫他趴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用手托住他的屁股,猛然发力,竟然就用一只手把他牢牢抱了起来。 廖在野看他像看个神经病,眼眶却有些疼,骂了一句,跑去给他拉门。 救护车来的飞快。 赶到之后,闻傅也靠近昏迷,只是他全凭自己的意志强撑着清醒,非要等林奚手术。 手术灯亮起来,整整40分钟。 医生几进几出,面色肃然,脚步急匆,手里提着大袋的血液。 手术室外的两个人一坐一立,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廖在野抱着胳膊,靠在对面墙上,盯着闻傅,“你信不信命。” 闻傅没抬头,或许是精神已经快支撑不住。 廖在野也没理他,自顾自说下去,“我信了。听说当年你救过他,他欠你一命,所以用这种方式也得向你还清。” “不过,”廖在野往里看了一眼,不伦不类的笑了笑,“如果他这次还能活着出来,你们也算就此两清了吧。不知道他听见这话会不会高兴。” 就此两清。 不,闻傅垂着头,他们从不是两清,他不弃欠自己任何,是自己欠他,他欠他太多,该死的是他自己啊! 他紧紧捂住手腕上的那条红绳,向路过的各路神明祈求,救救他,别让他有事,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用他的命来换也好。 时间安静的叫人绝望。 又是四十分钟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门打开,两人立时站起来,医生从里面出来,摘下口罩和手套,看了两人一眼,说:“暂时脱离危险。” 幸亏送来的及时,又没割到主动脉,再晚一点,或者刀口再深一点,他们也是回天乏术。 像是浑身力气被瞬间抽干。 闻傅耳中轰鸣不止,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医生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渗血的伤口,哎呀一声,赶紧叫人来处理。闻傅却扒着他的胳膊,不休地问,“他何时会醒。” 私人医院的医生见过太多反常震惊的事,对这种男人之间的情爱早就见怪不怪,而且知道闻傅的身份,说:“一周左右。您的胳膊也需要尽快治疗。” 闻傅恍若不闻。 一边还站着廖在野,医生无奈看他一眼,觉得他还算清醒,说:“没事了,你可以进去看他。” 廖在野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消失,他没抬头,也没向里看,只低头道了谢。 他也不敢进去,害怕看见那张苍白年轻的脸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会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想一步,为什么没明白他走之前那番话的含义,为什么回放他一个人回家。 如果今天不是闻傅,等他第二天早晨拎着热腾腾的云吞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景,他都不敢想。 事已至此,廖在野自嘲苦笑,他对自己是真的够狠。 直到林奚被医生推进监护病房,廖在野才隔着房门远远望了一眼,他脸色还是苍白,但比之前好了一些。 这样就好。他没事就好。 看着护工围过去,廖在野收回目光,终于转过头,一个人离开了医院。 · 林奚醒来是在六天之后。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记忆突然模糊。 闻傅就坐在他床边,锁着眉头闭目休息,像是累极了。 林奚恍惚地看着他,他也死了吗?这是地狱?好安静,这样的时光,倒比他活着的时候好多了。 然而不过两秒时间,他就清醒过来。 闻傅胸口的起伏明显,呼吸声轻柔,但周围医疗监测设备的声音倒是刺耳。 林奚动了动手指,手腕缝的地方又疼又痒。 动作出声,闻傅立刻察觉,睁开眼,起身按住他的手,“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他说话不再像以往的样子,假意绅士,故作姿态,或是蛮横霸道,不容置疑,而是真的像对待一个朋友,就连眼底最深的情感都被他藏的很好,只听话,是半点都听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以为是他的某位哥哥来照顾。 但闻傅能瞒过所有人,瞒不过林奚。 他一眼就明白他想做什么。 他想把自己放在一个近乎陌生的位置上,装作给自己退路,不再强迫他,美其名曰照顾他,又或许是他忏悔,早都晚了。 半晌,林奚张了张嘴,说了什么。 声音太小,又断断续续。 闻傅靠近去听,听了好几次,才听清他在说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 最后一点余尾。别怕,他得有个发泄口。 再完后翻,贴贴。
第63章 【63】告别与新生 = 就像是问天气一样的口吻。 云淡风轻的叫人阴寒入骨。 闻傅身形一顿。眼神震了几分,然后帮他盖好被子,坐回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又说了一次。 闻傅没说话,他也在问,为什么是的不是他自己。 “对不起。”他说,“别担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你厌恶我,恨我,我就离你远远的。我答应了伯母,会好好照顾你,你现在身体弱,我……林奚,你干什么!” 他还在说,林奚却忍着剧痛,抬起受伤的左腕,看见纱布外面包着的那条红绳。 一看就是手术途中被取下,手术之后,又有谁帮他系上。 闻傅见他盯着手腕上那条红绳,心里隐约起了些羞赧,他故作不经意地抻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露出自己腕间的另一条红绳,然后刻意伸手去压他的手,“没丢。等好了慢些再看,何必急于……干什么,你疯了!” 他话没说完,当即大惊失色,林奚听也没听他说话,也不得看他,直接伸手去拽自己手上的那条红绳。 厌恶的几乎快吐了。 闻傅心如刀绞,却还得按住他,“你做什么!” 林奚不说话,扯不断,他就上口去咬,伤口裂开也不怕,死了也不怕,这恶心人的东西,他不要了,去死,去死,都滚去死吧! 闻傅被他疯狂的模样吓到,他想过林奚看见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恨他,恼怒他,想他去死,都很正常,但他没想过,他是这样厌恶自己的存在,厌恶到竟然连一根细细的手绳都如此容不下。 他的心已经彻底被绞碎了。 却还不得不拦住他,声音几乎哽咽,“我来、我来!你别再伤了手。” 他取了剪刀,轻轻靠近他的手腕,却左右难下手,想再挽留,却无话张口。直到林奚忍不住他磨蹭,又挣扎起来,他才下了狠心,剪了下去。 无声的断裂。 像是他们之间那缕微弱的联系也被一起剪断了。 红绳落在床上。 闻傅心中已经千疮百孔,他收起剪刀,小心地捡起那根红绳,拿给他。 林奚却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闻傅心里惊痛,弯身赶紧从垃圾桶里捡回来,捏在掌心,心痛地皱眉低喊:“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你……” 林奚面无表情看着他,跟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两样。 闻傅的话被他这一眼就望得说不下去,紧接着,一种巨大恐惧突然从他全身蔓延开来,他明白他要说什么,却害怕,心里拼命祈求他不要开口。 林奚动了动嘴唇,眼神淡漠厌恶,接着,开口叫他:“闻先生。” 闻傅整个人被寒冰沁透。 闻先生。 他说:“我不叫林奚。我姓江,叫江岁寒。” 闻傅微微动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他曾经无比希望他能受驯,能听话,能低声下气谄媚讨好的如同其他所有卖身求荣的人一样,喊他闻先生,然后跟其他人一样被玩腻,被丢弃。此刻他终于如愿,却恨不能死去。 “过往的一切,包括这条命,我都还给你了。”林奚看着他,“今后,滚。” 闻傅懂了,这是他的最后通牒。 他捏着那条红绳,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条一摸一样的,再也难忍地湿了眼眶,这许多天的恐惧和愧悔,以及此刻最后的疼和不舍,都结束在他这一句“闻先生”里。 他懂了,他给他的名字他不再要,他们之间的因缘他也不再要,因为恨他,就连母亲的遗物,甚至他自己的命,他都不想再要。 是他逼他到这一步。 闻傅埋下头,终于,在自己掌间泪流满面。 林奚扭过头,心里空的发木。 最后,闻傅离开之前,对他说,“最后一句话。” “我做错的一切,都跟你道歉,但我从没想过伤害伯母,后来,也没想要阻拦你们见面。我讲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有伤害自己的念头。你疼的时候,爱你的人也会跟着一起疼。” 说完,又怕他觉得是在说自己,所以解释:“伯母在天有灵,会难过。” “寒寒,答应我,今后别为了你爱的人活着,为了爱你的人活着,你是他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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