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提,更不敢想,却又一辈子忘不了。 他很清楚,在这佯装遗忘的时时刻刻,林奚被扒光了吊在金祐甸床头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深深刻在他脑子里。不同的是,这些时刻的林奚都睁着眼,流着血泪,死死看着他。 而林奚提了,他甚至不敢回声。 林奚也没指望他应声,自顾自地说着,“其实不是他灌给我,是我自己喝下去的。” 轰然一声。 脑中就像有谁开了一枪,闻傅连灵魂都被击碎。 他不可置信地恍惚望着他:“你……” 林奚轻轻勾了勾唇,这是他这么多天作出的唯一类似于开心的表情,却叫闻傅毛骨悚然。 他笑笑:“那天,你把我送给他。我被他扒光衣服,吊在床尾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以至于他喂我喝酒的时候,我连反抗都忘记了。闻傅,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就像无数支穿心箭,当场穿闻傅心膛而过。 可他却再没半点仁慈,唇色逐渐苍白,语气轻快的让人发寒,他说:“他房间电视开着,里面是一场即时转播,恢弘,盛大。你猜猜,播放的是什么内容。” 轰得一声,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瞬间崩塌,一切都明白了。 闻傅全都懂了。 他怔怔看着林奚,这才明白了他一开始的厌恶、冷漠、恨意、疲惫,以及刚才最后的失望,究竟是什么。 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中都疯狂汹涌着后悔,可是晚了,从他企图隐瞒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晚了。他再没有任何机会。 下一刻,金属门把被人压下,弹簧锁的声音响起来,病房的门被彻底推开。 方既甜走了进来,廖在野跟在后面。 甚至无人在意闻傅的落魄模样。 方既甜瞥了他一眼,皱起纤细的秀眉,她站在林奚床边,刚才问了护士,林奚没事,太好了。 原本小丫头想得很坚决,如果闻傅那个老混账不自觉主动坦白,她一定要当面揭穿他的真面目,然后带林奚回自己的豪宅好好养病,再杀回娱乐圈大展宏图,但看见林奚惨白脸色的这一刻,她居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小声叫他:“奚哥……” 廖在野则干脆利落地去帮林奚收拾东西,准备带他走。 林奚也僵硬地转过眸子,看着她,淡淡一笑,接着,目光回落在了闻傅颤抖的身影上。 “我看见了,闻傅,”他惨烈,却毫不拖泥带水地斩下刀,竟似要笑出声,“那一场盛世婚宴。” ---- 感谢小黄灯,感谢每一位读者,贴贴。
第40章 【40】死在冬天 ======= 病床前的空气凝固,冷得叫人发抖。 方甜甜没想到林奚从一开始就知道全部,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只是听人讲都快气哭了,奚哥甚至是亲眼看见的,那他当时该多难过啊。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呜”地一声哭起来,趴在林奚肩膀上,“奚哥,你别难过,我们走,我带你回家,我让我哥哥帮你,他不比柯颖差的。” 林奚面色不变,平静又冷清。 那些被打碎的心脏带着鲜血一起被他亲口吐出,他心中只剩下坦然,空空荡荡地坦然,他那颗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挖掉扔了也好。 他苍白的嘴唇淡淡笑起来,慢慢抬起手,揉了揉甜甜的头发。 廖在野找了一圈,只看见了林奚被送来的时候穿得戏服,没什么好拿的,干脆全都扔下。 他走到病床另一侧,把被子连通方甜甜一起掀开,从里面稳稳捞起林奚,小心地没有撞到他扎过针的伤口,然后反手脱下自己的长款黑色羽绒服,把林奚牢牢裹进去,一把打横把人抱起来,路过闻傅,不停步地对方甜甜说:“走。” 廖在野年轻气盛,长到腿的羽绒服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但他却丝毫不觉得冷。 林奚靠在他身上,感觉整个身体撞进了一个火热的陶炉,暖烘烘,只是熏得他眼睛有些眼痛。 甜甜抹掉眼泪,挎好小皮包,绕过闻傅,小跑着过去开门。 所有一切的时间里,没人回头。 病床前面,那个微微伏着的身影也没有。 闻傅单膝落在病床前,一手撑着床边,像是一雕石像,久久不动,连呼吸的动静都没有。 VIP病房分明有暖如春夏的空调,但他身上像是压满了经年不化的积雪,将他冻僵冻硬,然后死在这个冬天。 走出病房门,脸颊边忽然有些冷,林奚想抬手去捂一捂脸,却摸到一手湿凉。 他看着上面晶莹的水迹,有些愣住,这是什么,是谁在哭。 廖在野脚步坚定,怀抱稳而滚烫,箍着他的双臂有力的让他觉得隐隐发疼。林奚却感激,此刻的痛觉才叫他相信自己活着,叫他清醒,叫他不要回头。 甜甜打开门,等林奚和廖在野先出去。回头的一瞬间,她没忍住床前看了那个落败的身影一眼,心里却像是突然被重拳打了一下,闷得难受。 明明知道是他罪有应得,但看见一个昔日的贵公子落魄可怜到这一步,居然还是会不忍。 他为什么不追过来…… 不、怎么能同情他。 甜甜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扭回头,使劲摇头清醒,冲在廖在野之前出了病房。 廖在野把怀里的人往上轻轻扔了一下,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跨出病房门。 而就在这几步之间,时间的齿轮像是突然被扭慢了,秒针被倒播,空间被压缩抽紧,四周气压翻滚,有谁动了! 剧烈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回神似得追上来,只怕来不及,方寸之间,林奚那只垂下的手被死死抓住。 另一只手掌心濡湿。 “别走。” 闻傅狼狈至极,不顾一切向他跑来,终于在他彻底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绑着那根姻缘红绳的手腕,声音低微的沙哑难辨。 红绳磨痛手腕。 林奚仰头看天,顿了一下,偏过头,看着那人的眼睛里,湿莹莹还未散去,但眼底是释然之后的烟消云散。 他动了动唇,似是有话,却终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时钟开始回溯。 闻傅的血液慢慢凝固,再凝固,然后被撞碎,散了一地。 再回过神,他眼前已经没了林奚的身影,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楼道,和他碎裂了一地的情感残骸。 · 甜甜原本是想把林奚带回自己的小豪宅的,可林奚却拒绝了,回了自己旧城区七十平的小房子,也谢绝了一切照顾,尽管廖在野天天来敲门,能见他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他昏天黑地的睡了好几天。 电话铃响,林奚被子蒙着头,等了好久,才慢吞吞动一下,伸出手,摸过来接通。 他以为又是廖在野,直接道:“我不饿,别敲门,出被子好冷。” 那边的人顿了很久,才默默低声问道:“很冷?怎不开空调?” 林奚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看清来电显示后顿了好几秒,心脏狂跳,接着一把按断了电话。 他几乎是瞬间从床上翻坐起来,看向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半。 是闻傅。 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过联系,林奚本以为自己真的能把这个人忘掉。可是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他现在猛撞的心脏,稀薄的呼吸,翻滚沸腾的血液无一不在叫嚣,有些记忆刻进骨血太早,早就成了本能,他根本什么都没忘掉。 不知道是精神疲惫还是药物原因,他现在作息紊乱,傍晚坐着坐着就爬上了床,连灯都忘了关,所以此刻屋子里还是灯火通明的,白炽灯亮得晃眼。 安静下去的手机又突然“叮”了一声。 林奚条件反射地离远了点,呆坐了几乎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不过是个手机而已,他拿起来看,是一条短信。 闻傅:【早点休息。】 接着又像是刻意殷勤的欲盖弥彰,送过来一张诊疗单,患者名称是姜淑曼,各项指标都逐渐正常,体征良好,还配了字:【不必担心。】 林奚果然心绪缓和了很多,他把界面拉大,一条一条指标仔细往下读,连最下面的医院名称都看了好几遍,才安心下来。 之前不敢去见母亲,是因为身体和状态太差,怕她担心,所以总是电话联系,其实他好想去见见她。 就明天吧。林奚看了看自己的日程安排,后天是最后一场杀青戏,明天正好有空。 他起身关灯,准备休息,但摸到开关的那一刻,心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不等想明,便转手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他住的这里是老街区,19层,楼下连路灯也坏的差不多,唯一一盏昏黄的老灯泡,前几天也被顽皮的孩子打得熄了火。 靠近除夕的凌晨本就鲜有人影,都早早回家休息洒扫,准备迎新岁了,谁会大半夜的在外面乱晃,是他脑子坏了。 林奚自嘲,竟然因为一句“早点休息”,就魔怔地以为有谁会来这儿,何况他来干什么。 真是昏了头,睡得疯了。 林奚“刷”地拉上窗帘,按灭灯,重新入梦。 几秒钟后,老旧街区的路边,树枝的掩映之下,隐匿在夜色中的黑色库里南重新拧亮车灯,昏聩地像在打哈欠。 一个高挺却疲惫的身影从驾驶位下来,西装上随意披着件毛呢大衣,绕到副驾驶的车门边,靠着门,缓缓点了根烟。 暗夜中,猩红的火星烧起来,燃地寂寞。 那人抽了两口,才敢抬头往刚才亮灯的窗口看过去。左手中,手机界面还没关,信息还停留在那句【早点休息】,以及那句【不必担心】上。 太卑劣了。 闻傅心想,他在商场上骄傲的自负,根本不屑于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觉得那不过是弱者的垂死挣扎而已,没品又无用,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利用那人的孝心,想骗给自己一点回应。 明明知道林奚现在最在意姜淑曼的身体状况,还刻意发诊疗单给他,尽管更多确实是想叫他安心好睡,但在心底某个只有自己可见的隐晦角落,还是希望那人能爱屋及乌,哪怕问询一句母亲状况也好,跟他讲句话。 林奚最近都睡不好,作息时间太混乱,闻傅很担心。而且那个姓廖的毛头小子总是跑来,他怒地想掀了房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登堂入室,喝盏茶,吃顿饭,有时运气不好,还能看到那两人共同出门的场景,那一刻闻傅几乎快拧断方向盘。 可他甚至没有发火的立场。 就像那天在医院,他甚至没有辩解的资格。 可他不甘死刑。 闻傅抽完一支烟,默默看着那扇窗,想象林奚安静睡着的画面,那温热的触感仿佛就在手边,可他就是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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