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闭上双眼,脑海里像有一台放映机似的把旅途中的回忆都播了出来。 “你好,初次见面,后面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就请多指教啦。” “啊,多多指教,陶乐。” “你可别想着还没上路就这么倒霉,有了这档子事,后面的行程我们会平安又顺利的。” “借你吉言咯。” “我现在特别怀疑,我们还能不能顺利到西藏了。” “能吧,爬也能爬到,我带你一起爬。” “背我吧哥,三小时就能跑完全马的人,肯定能把我背到西藏,我特别信任你。” “行,你要是骑不动了,我背也把你背到拉萨。” “还好你没事。” “让你担心了,抱歉。刚刚我真控制不住自己,大脑跟灌了铅似的,只想飞快逃离那个冻死人的区域。” “我后面骑不动了,你还得背我到西藏呢,你可别把这件事忘了。” “不会忘,我一直记着呢。” “你说她在车上的最后几秒,在想什么,她原谅我了吗?” “都说人死前,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我觉得那一刻她一定想到了你,总之她一定原谅你了。” “今天,我们还能骑到吗?” “当然,我向你保证。” “余晓,又下雨了,下雨天我蹬不动,特别累,我们还有多远。” “不远了,慢点骑吧,我等着你呢。” “你怎么不挣扎?” “我从了你啊。” “陶乐,不要睡着,睡着就起不来了。” “好,我不会睡着的。” “陶乐,睡着了吗?” “醒着呢。” “不过我现在突然想到的是另一句。你想知道吗?” “嗯。”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余晓,我知道你是直男,但是就此打住吧,别再跟我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我会多想。” “真的抱歉,这段时间让你有负担了吧。” “陶乐,和我一起挑战最后两座山峰吧,我等你。” “陶乐,准备好和我一起抵达拉萨了吗?” “有缘分的话或早或迟总会相遇的,就像我跟你,现在吹到我们身上的是同一阵风,分别以后也会看向同一个月亮。” “鸽子从你身后飞起来那一瞬,有点浪漫啊。” “余晓,你可别爱上我。” “万一我爱上你了怎么办?” “我可以追你吗?” “我在2007年11月17日周六晚,嗯……10点31分,问你,我可以追你吗?” 陶乐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余晓在塔公草原奔跑追逐,只不过那个跑在前面停下来说话的人变成他自己。 他踩着松软的草地,把手拢在嘴边,对余晓大声呼喊:“余晓,我站在原地让你追,你过来。” 原来,我的答案早就有了,陶乐在梦中喃喃说道。 陶乐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八点,他去小卖铺买了一盒泡面把晚餐解决了,然后洗了澡又躺回床上,刚躺了没几分钟就想起昨天穿的余晓的卫衣还没洗,便爬下床翻出余晓的那件衣服,他凑近衣服闻了闻,还是那股好闻的味道,然后放盆里站在洗漱台把衣服洗了晾了。 等这件事做完,他拿起手机给余晓发了一条短信:你的沐浴露还有没有多余的?我用习惯了,又没买到。 余晓没有及时回他,陶乐也就合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陶乐晨读结束,去陈之航宿舍找他,一问他的室友才得知陈之航已经去图书馆了。 他只能又去图书馆找陈之航。 陈之航10点才有课,便起了个早先来图书馆看书,他刚放下笔准备喝口水休息一下的时候,就看到陶乐贱兮兮地从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着走进来。 陶乐从书架随手找了一本书然后走到陈之航身旁拉开椅子坐下。 陈之航在草稿本上写了一行字,推到陶乐面前。 陶乐一看,上面写着:怎么来图书馆找我了?10点才上课。 陶乐笑笑,拿过陈之航的笔,在这行字下面写道:下了晨读回去也睡不着。 陈之航看看,又把草稿本拿过去,写道:那等我到9:30。 陶乐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开始翻看刚刚找的那本书,陈之航也沉浸到学习中。 老校区的图书馆年代久了,装潢没新图书馆现代化,木桌挨着白底青绿色边的墙,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得很散。 晨光透过玻璃窗撒进来,陶乐在看书的空挡,不经意地抬头,看到阳光透过陈之航发梢,这个平时看起来清冷的人在此刻竟然多出几分温柔。 陈之航感受到陶乐的目光,侧头也向陶乐看过去。 这一幕和陈之航的记忆重叠,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这么习惯陶乐的存在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一开始是讨厌陶乐的,但说讨厌那时又不自觉被陶乐吸引。 毕竟陶乐的妈妈还在世时,陶乐的性格特别外向,在人群里笑的时候特别耀眼,闪闪发光的。 他是小学三年级时搬到陶乐家住的院里,和陶乐念同一个小学。 因为性格孤僻,刚转学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受到同学的排挤,在院里也被陶乐用言语挑衅过,那时陶乐在院里是人气王,想和陈之航交朋友,却又十分傲慢:“喂,一班那个新来的,一起玩吗?” 陈之航没有理他,刚要离开就被陶乐拽了过去,陶乐痞痞地坏笑道:“性格这么怪,难怪在学校没人跟你玩。” 就冲着这句话,陈之航对陶乐的第一映像不怎么样,甚至有点差。他看智障一样看着陶乐,道:“没兴趣。” “拽什么拽,谁稀罕跟你玩。”陶乐松开他。 陈之航淡漠地看了陶乐一眼,不做争辩转头就走。 他们再次狭路相逢是在教师办公室。 那回,交作业时组长故意忘了收陈之航的,他拿着自己的作业去交,一进门就看到陶乐正站着挨批评。 英语老师训陶乐,班长还不起带头作用,成绩不见长,上课就知道为非作歹。他内心不屑地想着,这种人还能当班长?下一秒就被老师叫到陶乐跟前做学习榜样。 年轻的女教师推了推眼镜,“陶乐,你看看人家一班从附小转来的陈同学,成绩好,上课又专心听讲。” 陶乐没说话,抬头挑衅地看了一眼陈之航。 当天放学,陈之航就被蹲在校门口的陶乐堵了,“喂,一班从附小转来那个,你叫什么?” 陈之航瞥了一眼,不想和这人有啥瓜葛,抬脚就想走。 “别走啊,我是三班的陶乐,交个朋友不行吗?长得这么帅,脾气怎么这么差啊你这人?” 接下来的一周陶乐都缠着陈之航,早上在人家楼下等,下午在学校门口堵,早餐还给陈之航带牛奶,竭尽一切狗腿之事。 陈之航算是疲于抵抗,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和陶乐关系这么好了,意识到的时候,陶乐已经开始每天掐点来找他写作业了。 陈之航想了想,也许是陶乐说出:“人生在世,出门在外,怎么能没朋友,以后我罩你了行不行啊,靓仔?”的时候,也许是总看见陶乐嬉皮笑脸蹲在路旁等他的时候。 陶乐初中时和陈之航成了同班同学,性格张扬,成绩吊车尾,但是还是和陈之航关系很好,班主任都纳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玩一块儿去的。 一切意外让人猝不及防,陶乐初二时,他妈妈在外地出差因为车祸去世,司机逃逸,交警找了大半个月,找到之后赔了点钱。陶乐请了一个月的假,陈之航再次看到陶乐的时候,陶乐整个人黑了几个色号,跟他爸刚从老家办完丧事回来。 陈之航放学背着包远远走过来,黑乎乎的陶乐蹲在他家楼下,咧着嘴看着他笑,等他走近了一下子泪水决堤,痛哭出声。 “陈之航,我妈去出差的那天早上我还在和她吵架,就只是衣服乱放这种小事……以后我没妈了……也没人管我了……” 陈之航没说话,把包放在绿化带的台阶上,揉了揉陶乐的头发,握着陶乐的手陪他站着。 陶乐又哽咽道,“这世界的人活得可真轻松啊……出了事就赔点钱,钱算什么东西,我可是没妈了……” 这件事之后,两人的角色就来了个对调。逗另外一个人开心的人,有时变成陈之航,总照顾着另外一个人的也变成陈之航。 陶乐内敛了许多,开始好好学习,中考前一个月,天天到陈之航家补习到凌晨,最终和陈之航一起进了市重点。 陶乐在一旁小声问陈之航:“时间差不多了,走吗?” 陈之航这才回过神冲他笑了一下点点头,开始收拾图纸。 陶乐被这个笑弄得眼眶发热,你别这样朝着我笑呀,你一笑我就有点想哭。 能像高中时那样又坐在陈之航的身边,这熟悉的一幕自他表白后就没再敢奢求。 对于那个表白,陶乐不后悔但也深深自责过,陈之航存在早已成为他习惯,如今还能像这样回归好朋友的身份已经足够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到上高数课的阶梯教室后,找了个后排的座位。 高数课的老师刚开始讲课,陶乐就对陈之航说起余晓的事,把昨天和余晓碰面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但是隐去了和余晓去操场那一段。 陈之航耐心听着,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压低了声说:“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课堂上讲小话不要这样趴着,很容易被抓包的。” 好巧不巧,陶乐在这时注意到教室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他坐正身子,只听讲台上的老师问:“再问一遍,现在这个题,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地答一下?没人我就点名了。”教室里鸦雀无声。 老师先是拿起点名册翻了几页,发现仍然没人举手,便道:“那我就直接找同学上来给大家解一下这个题了。” 陶乐置身事外,他一个陪上课的,点名册上没他的名字。 谁料到,老师直接走下讲台,扫视了一下人群,定格在陶乐他们所在的方向,“我直接点同学起来回答吧,最后一排那个蓝色毛衣的同学。” 陶乐瞬间变成教室里目光的焦点,他左右看了看,问陈之航:“叫的是我?”陈之航点点头。 陶乐内心全部塌方,行云流水般地把陈之航的眼镜摘下来给自己带上,站了起来,心底一顿乱骂,用手碰了碰陈之航请求支援,陈之航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下一秒就听到老师说,“刚才看你在后面讨论得很激烈,你到讲台上来和大家分享一下讨论成果。” 陶乐当场傻了,连“自己不会做”都不会说了,走上讲台就呆站着。 “看来这位同学还没得出答案,有没有同学上来帮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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