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比他小十岁呢。”毛康一边怜爱我,一边顾影自怜,“别说年终,我一年能赚人家四分之一个年薪吗?哎,别气馁,指不定你十年后……” 我摆手:“人贵在自知之明。” 毛康一拍桌子愤懑道:“都怪行业天花板太低!做技术的也就这样了,人家转行是真明智啊!” 是啊,行业天花板太低,个人能力也不行,别说十年后,再过两年我都不知何去何从,总不能做一辈子底层工作吧,拿什么养老啊。 大四时,我像大多毕业生一样迷茫,容易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可我一不想做学术,没那头脑,二不想进体制,实在卷不过。 偏偏在我选择工作这年,我爸妈生意遇到点波折,曾经的小康家庭遇上经济危机,我一边庆幸自己选择打工,能有一份独立收入,一边也被现状套牢,不敢轻易跳槽…… 算了,这些事交给明年的我来烦恼。 及时打住不给自己徒增焦虑,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只有闷头吃饱。 五点半,年会正式开始,我们这区域分公司的老板拿着话筒上台做年终总结,并且开始绘制他的年度巨作,大饼。 有的人左耳进右耳出,我压根儿没听,满心都在埋汰—— 这玲琅满目的珍馐美馔,怎么就不能给入席的人发双筷子呢! 我狠狠记下了。 下回自备筷子,人在外面不能委屈了自己。 老板逼逼赖赖终于说完,祝酒辞一讲,大家举杯敬明天,表演也轰轰烈烈开始,服务员总算把欠我们的筷子送上来了。 开席,我立马往嘴里炫,吃饭不能耽误一会儿抽奖和抢红包。 厅里有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氛围,我很想挂上我的耳机,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走桌敬酒,并且必然是老板带头,所以没敢。 由于生产中心的年会不和我们一起开,因此我们实验中心的座席就被排在后厅,技术部更是后中之后。 实验中心被安排在后厅是因为做技术的都是世外高人不谙世事,看公司运维部的程序员坐在前面就非常拘谨、不合时宜。 但我们这些基层被安排在最后,却确实是由地位决定的。 不过我并不介意,且乐得清静——也不那么静就是了。 没吃两口,节目还没热起来呢,老板就带着领导班子开始走动,挨桌敬酒了。 幸好我们这种小喽啰不必去敬领导。 想到这里,我不禁朝司昊的方向看了一眼。 司老师的管理岗身份在那儿摆着,职业也有其特性,是必然要喝满全场的吧。 我拿勺子舀了香菇肉末在玉米馍里,赶紧吃了垫肚子,桌上啤酒开了,毛康给我倒上,我不会多喝,却也不好一口不喝。 老板和我们没有交集,除了我们部长,他大概只记得桌上三个组长的脸,但这很好,举完杯他就离开,不再和我们攀谈。 紧接着,其他和我们有工作交流的部门也不断来人敬酒,我机械地站起来,又机械地坐下,靠美食和听八卦来平复我逐渐烦躁的心。 很快,营销部敬完研发,也轮到我们桌了。 营销部人实在多,所以部长有正副两个。 他们部长和我们部长单独喝了一杯,攀谈起来,我们其余人就又一次傻兮兮地举杯站着,直到司昊抬手,缓解尴尬似的向我们敬酒:“去年年会我没能到场,直到今天才把各位认全,惭愧。感谢过去一年大家对我们部门工作的配合,我敬大家一杯。” 我是去年九月入职的,他缺席年会,我一个常驻实验室的人,确实没有其他的机会和他碰面。 我仰头,胡乱喝了几口酒下肚,大冬天还冰镇过的啤酒滑过嗓子眼带起一阵痒意,我没忍住,突兀地偏头咳嗽起来。 “呛着啦云天儿?”毛康拍着我的背说。 我抬起眼,对上司昊看过来的视线,嘈杂之下,他隔着两人,单独对我说了一句“慢点”。 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被他一说,我在他的从容下相形见绌,难为情起来。 又不禁想,起码少拿六位数,表情却滴水不漏,心里就没有怨怼过吗? 想必我永远也成为不了他这样的职场人吧。 到年会后半场,我早已吃得差不多,百无聊赖开始玩手机。 这时行政姐姐忽然对着话筒喂了两声:“各位各位!咱们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就要开始啦!首先咱们要抽的是——五等奖!” 舞台上的屏幕变成滚动的字幕,听说今年的特等奖是台无人机,我来了一点精神,不由自主期待我能拥有那一份幸运。 事实证明我不是个那么幸运的人,但也不差,抽到四等奖的时候,屏幕上居然出现了我的名字。 没想到的是,司昊竟也和我一起在列。 作者有话说: 小云天儿也没想到自己年会抽奖的奖品其实是他老攻
第4章 “应该是借你吉言吧” 屏幕上出现我名字时我还在心里琢磨,好像不管是底层还是中层,都有自己别具一格的上班恐怖故事。 ……人还在钱没了什么的。 毛康拍拍我让我赶紧上台领奖,他顺便吐槽:“滚屏程序就是我们公司程序员写的,贵重奖品肯定都内定给老板心目中的‘杰出贡献者’了呗。” 我对司昊的初印象太好——主要是套了层粉光闪闪的人民币滤镜,我忽然就有些不理解,司老师创造了那么厚利的业绩,怎么就不算公司的杰出贡献者呢,嗯?怎么不算呢?怎么就只配和我这个小喽啰一起抽到四等奖呢? 同台有五个人,两个不认识。除了司昊,我还认识黄锐,研发的,那人的年纪也三十啷当岁吧,和司昊同龄,但黄锐给我的印象就和司昊截然相反。 我曾倒霉协助黄锐做过一次方案,按我片面看法和感受,他是个喜欢推卸责任的人,合作期间总是听他抱怨别人这里不好那里不对,遇到异常让他帮忙给个建议,数据拖拖拉拉很久才看,去催还要阴阳怪气。 我更是不悦,司老师怎么能和他一起抽到四等奖呢! 司昊正示意别人先往中央站,“别人”中也包括我。 “不用,司老师您往中间吧。”我连忙说。 司昊笑了笑,不再推辞,其余二人也给他让位,让他站在正中间。 黄锐嬉皮笑脸跟上去:“就是,司老师这么大高个儿,肯定得站中间,一会儿照相才和谐……” 他话音未落,我一个箭步,跨越他,挺直腰板站在了司昊身边。 黄锐笑意一僵,但别人都站好,他也不便再调整。 公司在发工资上抠门小气,在做场面时又财大气粗,不仅请了表演团队,还有专门的礼仪,清一色的姐姐。感觉老板阶层那几个中年大叔就喜欢看美女,我作为一个男的都觉得他们怪油腻的。 颁完奖,我们五人在行政的安排下,需要合照一张。 台上所有人的样貌都不如司昊那样出众好看,当然我也是,于是我尽量主打一个大方得体,看向镜头时并不忸怩。 就在相片即将定格时,司昊像完全不在意镜头,微微朝我偏头,带着一点亲切笑意的声音猝不及防钻进我耳朵:“云天?我们又遇上了。之后的项目还请多多费心,新年快乐。” 我一激灵,傻乎乎支吾两声,顿时从容不再,忸怩极了。 不怪我不自在,跟又优秀又不熟还比我大很多的人交流,压力真的很大。 准备下台时,我想起刚才蹩脚生涩的回应愈发尴尬,人一紧张,脑子一热,就想找补两句,压根没注意自己站在台阶上这件事,当场就像早晨的向日葵一样猛一回头:“司……” 砰地,我脑门直直撞在司昊胸口,像在演什么俗套拙劣的偶像剧情。 “小心,”司昊惊了惊,但很快抬手扶住我胳膊,又示意我继续往下走,“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对不起司老师。”我慌乱道。 怎么没当场撞死! 杀我他妈的不必社死刀啊! 司昊没有怪我突然停下,一直扶着我“落地”,才松开托住我胳膊肘的手。他把我带到一边,并不着急入席,而是一手提着四等奖的电饭煲,低头垂眸问我:“刚才想说什么?” 刚、刚才? 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修复形象的机会,我却越描越黑:“我就想说,那个,我以为司老师您会抽到更好一些的奖品呢……哈哈……” 我干笑着,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平时小嘴儿叭叭的,现在怎么吐不出象牙了呢。 司昊可能以为我有什么重要的事迫不及待要请示他——甚至都等不到下完那个台阶。 听我说完一句废话就没了下文,他意外一瞬,我都以为他要扔给我一句就这? 但不得不说他涵养颇好,不仅没嫌我扯淡,还对我温和一笑:“我运气不大好,原本以为今年会是抽奖绝缘体,收获电饭煲能算是意外之喜了……应该是借你吉言吧。” 靠。 抽奖在前吉言在后,这也能借? 我心里一抽,就这么会说话的吗! 相比之下,支支吾吾没头没尾的我真是丢尽脸面,好在司昊看出我窘迫,放我走了:“快回去吃饭吧。” 我抱着司昊同款电饭煲,一路飞奔回席。 刚坐下,我就灌了一大口啤酒。 任娜在一线吃瓜,贼兮兮凑过来问我:“云天儿,跟营销部男神聊什么呢刚才?” 我愁眉苦脸抬手捂住了眼睛,答非所问:“真丢人啊!” 因为太丢人了,我下定决心等会儿要提前离席。 我这种不重要的角色,提不提前离席都无所谓,甚至没有人会在意,我只需要跟部长,跟相熟的老师们拜过年说一声就可以走了。 年会进行到这会儿,大家已经不再按名牌坐位置,会来事儿的都去和想要攀谈的对象坐在了一起,我们这桌,就来了三个跟我同级别的销售人员,正在和合作过项目的老师喝酒,我也喝了两杯。 营销部在这种场合往往是最忙的,他们和各个部门都要打交道。 我忍不住远远去望司昊跟人觥筹交错的身影,希望只有我还介怀刚才的插曲,而他只当过眼云烟。 跟需要打招呼的人告辞,我起身准备离开。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看着这桌三个过来社交的销售,我产生了一种我理应去向司昊告别的错觉。 至少……也回给人家一句新年快乐。 我把充电宝塞回包里,把包和电饭煲放在椅子上,朝前厅走去。 每走两步,我就要默念:司老师,跟您说声我先走了,也祝您新年快乐。 措辞简明扼要,必不可能再出错,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司昊那桌背后,司昊侧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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