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他是领导,还是因为销售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的缘故,他上班好像不需要卡点。 我一边羡慕,一边快步冲进四楼工作区,梁一晴抬头就朝我飞来一个眼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过了。”我敷衍两句便坐下,却并没有觉得太尴尬。 毕竟更尴尬的事刚才已经发生了,短期内应该碰不到能超越它的。 人的阈值和脸皮啊,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升高、一点一点变厚的。 复工第一天,并不会马上忙起来,毕竟机器开机都需要一定的运转时间,何况是人。 我相信在座各位都和他们手里的工作“貌合神离”,每位形如丧尸的同事此刻都“身在曹营心在床”。 只是别人没有迟到。 也没有按错关门键罢了。 年前的一轮测试将在今天收到反馈数据,我们在看到指标后,会基于一轮测试的条件做出对应的措施。 符合预期,将维持原条件再实验,以测试重复性和稳定性。 差强人意,将微调相关条件重新实验,以观测结果是否有改善。 出入较大,将对整个实验流程进行反思和查错。 如果数据完全不可用,那甚至就得追溯到研发那边的上游设计。 我们这些底层员工,当然希望一次成功,这样也免于多次做重复性的工作,当然,更多时候,我们都是踩着高失败率往前走、逐步稳定下来的。 好在这一次的测试结果还算不错,我们下午开会讨论了几个测试条件,明天将顺利开展二轮。 第二天,我理解了人们为什么总是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因为人们在得到好消息的时候,总会有坏消息在后面等着—— 新年开工,技术部来了两个实习员工,一个暂时分给梁姐,一个暂时分给毛哥。 梁姐镜片反着光,吩咐道:“云天,娜娜,这是新来的小何,何运兴,你们两个这段时间负责带教一下。过段时间,他会和毛哥组的小白轮换,具体安排到时候再说。” 男生,我有点惊讶。 这年头和我一样没有远大理想和高尚追求的男生已经这么多了吗。 更惊讶的是…… 我居然已经可以带教了吗! 何运兴当着梁一晴,过来给我和任娜打招呼:“两位老师好,我刚毕业,以后多多指教。” 任娜依旧活泼,好像假期结束也没怎么影响她的活力:“不用叫老师,显得年纪大,叫我名字就行。” 我面色如常,压下满心抗拒,跟他握手:“你好,叫我云天就可以。” 我抗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觉得应对不来。 别看任娜平时嘻嘻哈哈,也只比我早来半年,但她在工作上是个非常严谨且麻利的人,只要和她搭档实验,我很少会担心自己出错,因为她总能给我再上一道保险。 我曾向她表示过合作愉快,她反而夸我:“你是为数不多的、干活儿不粗糙的男生,我主实验你辅助我的时候,我也觉得放心。” 这句话在我刚入职不久时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让我觉得我浑身的“斤斤计较”都有了用武之地。 但我和善于社交的她不同,我们这活儿本来也是按指南做事,最需要的是谨慎认真,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谨慎认真”教给别人。 好在我和任娜商量了一下,二轮测试我也来做主实验,她在辅助我的同时,可以给何运兴大致讲讲流程和仪器。 我原本松了口气,但带教的过程并不是那么顺利。 二轮测试标本数量增加,我在实验操作记录上修改好相关参数,九点半就和任娜、何运兴一起上到五楼,换好白大褂、戴好口罩手套进了实验室。 任娜给何运兴找了件新的白大褂,并嘱咐他,每间实验室的污染程度不同,实验服不可以串房间穿,也不可以穿别人的:“你今天刚来,名牌还没做好,之后弄好了会发给你,你记得夹在衣服上。” 何运兴答应说好,他像每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样,都对穿白大褂感到莫名的新奇。 任娜补充说:“我们实验室严格做了分区,这边分子实验室穿白大褂就行,病毒方向和细胞方向那边,有其他类型的防护服。” 何运兴对仪器也十分好奇,我理解,毕竟不是每个大学生在校期间都有亲手操作仪器的机会,如果我没有一个经常提溜我去打下手的师兄,想必我也和他一样。 因此我只让任娜辅助我做完信息核对,就由他们去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操作过程中,何运兴时不时就要出现在我身后,先是问任娜“他现在在做什么”,后来直接打断我的操作,问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认为何运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掌握基本仪器的使用方式,以及对大致流程有个了解,不需要上来就问这么细致的东西,他还没有形成概念,并且没有基础,说了也很难理解。 但任娜还是知无不言接过话头,小声向他解释。 而我终于在三番两次被打断后忍无可忍。 在实验中的某个等待间隙,我回头看向他。 我也是从一无所知的新人过来的,所以我更知道,好的态度和意识一定要在一开始便培养出来,不然一旦形成习惯,会很难更改,从而造成失误。 而有的失误,会直接造成试剂耗材的浪费,甚至是影响最终的结果。 不能等写异常记录报告的时候再追悔莫及。 因此,出于带教责任,我清楚告知他:“有的步骤对操作要求苛刻,请你最好不要在我做事的时候打断我,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现场问任娜,或者记下,下来的时候再问我。操作指南就在你手边,你可以先大致了解。” 我的语气其实很温和礼貌,但何运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整个上午,都不再问我们问题。
第8章 “好像一直会遇到” 早上出门赶时间,我既没来得及在家里吃早饭,也没准备午饭餐盒。 一上午忙碌,等我从实验室出来已经十二点二十,毛康他们早就先一步去了食堂,饥肠辘辘的我正准备叫任娜带上何运兴一块儿去吃饭,就见任娜从冰箱拿出她家里人给她准备的午饭,咻地一声举到我面前炫耀说:“家里的腊肠,吃吗?” 我感激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只好单独和何运兴一起去食堂。 气氛有a little bit微妙。 我怕我给新人造成了一定打击或否认感,就率先破冰道:“园区很新,虽然远了点,但很大,食堂都有好几个,味道也不错,除了贵没毛病——但公司有餐补,所以还可以。” 何运兴也不好不搭理我,但我没想到他开口便是抱怨:“远了点?简直是荒郊野岭啊,我开始是不想跑到这种偏地方来的,但公司确实还不错,本科生待遇也不差。你们每天都要工作到十二点过吗?这强度也太高了吧,都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我的笑容淡了一些,虽然没法反驳他的话,但我也没必要和他“同仇敌忾”,只是解释:“不是每天都到这个点,得依项目。” 进了食堂,我看见已经打好饭吃了一半的毛康、梁一晴一行人,还有个我早上匆匆见过一面的女生,应当是他们组新来的小白。我打过招呼,让他们帮我们留个座。 食堂人多,我随便打了几个菜就坐下来,又冲何运兴招手,告知他我的位置。 没想到这时,何运兴背后正好错开一个挺拔身影,高过何运兴一头,隔着何运兴和我对上了视线。 司昊脚步一顿,可能以为我在叫他,就带着他身边三两同事一起朝我们走了过来。 其实销售和技术支持的关系算是比较紧密的,都有对接客户的工作需求。 我和司昊没有共事机会,完全是因为我级别——或者是我项目的级别不够。 梁一晴打了招呼,毛康也热情:“司老师,今天正点儿吃饭啊?” “是啊,真不容易,终于不啃面包了。”司昊把他的餐盘放在我旁边,“没人吧。” 食堂桌子是许多四人桌拼在一起,司昊的两位同事坐在我对面,我完全忘了何运兴,下意识脱口对司昊说“没人”。 “你觉不觉得,有些时候遇不到就一直遇不到,”司昊似乎觉得有趣,“一遇到,就好像一直会遇到。” “真是这么回事。”我也觉得如此,大概这就是所谓缘分到了吧。 得亏这是其他部门的领导,不然我哪有和领导阶层混脸熟的契机呀。 想到这儿,我其实挺开心的,因为司昊不是我的直属领导,我没什么和他积怨的机会,在相交之初就能够自然放下我对领导的“仇恨”。 直到何运兴过来,我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我尴尬地让他坐在营销部同事旁边:“不好意思,他们先过来,我就招呼他们先坐了。” 好在销售兄弟都特会做事儿,对面同事缓解了我的尴尬:“你俩一块儿的啊?来,我跟你换。” 我感激笑笑:“谢谢。” 食堂可以办卡也可以支付,和大学食堂一个模式。公司虽然某些规定很严苛,但福利不错,每月有交补餐补,餐补的三百元会直接充值在集体办领的卡上。 何运兴第一天入职,今天行政姐姐会为他办理饭卡,这顿饭暂时自己给钱。 吃饭间,何运兴从“食堂也太贵了一个肉菜居然要12块”开始抱怨起,一路又说到了园区远离市中心、交通不方便、周围租房价格水涨船高等等问题,显得他来打这份工非常勉为其难。 我不是不能理解刚毕业的学生没有积蓄、压力大,以上他提到的任一问题都是我曾遭遇过的。 回顾我这一年半的成长,我认为我还是对自我和现实有了一定的认知。 我只是原211中排行靠后院校的本科生,能力不突出、没有拿得出手的专业技能,曾经也眼高手低嫌弃这嫌弃那,但就业形势就是如此。 有本事的人从不抱怨环境,我没能优秀到有资格挑offer的程度,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能力范围内找到最适合我的那一份工作,并且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落入职场PUA的陷阱。 薪资、福利、假期、工作强度、通勤时间,甚至人际关系,“鱼与熊掌”对于我这种芸芸众生来说,大都不可兼得,我需要慎重抉择孰轻孰重,以牺牲某些次要需求,去成全另些主要需求。 但这些我一路摸索出的所谓经验,我也不想讲给何运兴听,不是我藏着掖着不愿意分享,而是他作为一个满腹抱怨而没有一句提到“我不行”的人,应当也听不进去吧。 小角色在上班恐怖故事中存活下来的第二要领——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其实听人抱怨工作的不顺之处,也会引起共鸣徒增自己的焦虑。
60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