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行瘪了瘪嘴,收起手机:“林老师,我伤心了。” “那怎么办?” 绿灯亮起,林云笙驾驶着车向前驶去。 他见陆钧行难得不吭声,连忙哄人:“今晚由小狗来定我的睡衣?” 陆钧行趁机得寸进尺:“后面旅游的每一天都要我定。” “好,”林云笙悉数应下,“只要小狗不生气就行。” 林云笙的睡衣全是陆钧行收拾的,具体是哪几件被对方选中塞进行李箱他自己都不知道。 陆钧行哼哼两声,气焰当即没了大半,反倒开始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起来:“你今晚穿、穿银灰色的那件包、呃,好不好……” 林云笙的睡裙有很多,说起银灰色却只有一条免脱的包臀裙。 免脱的意思就是林云笙光把裙子穿在身上,陆钧行就能做尽他想做的所有坏事。 裙子紧身的版型设计下,后背整片布料都是透视的柔纱,腰臀侧的连接仅仅由两根绑带固定,胸前深V领口处的绸缎做了隔断分层。 每回陆钧行的指尖只要撩开绸缎里的蕾丝层,就能轻而易举地吃到两颗红果。 最早林云笙买这套衣服回来确实是用来故意勾人的,但因为效果太过出类拔萃,以至于他没穿几次就心有余悸地把东西封存进了衣柜角落。 没想到这次居然被陆钧行借着旅游的名头特意翻了出来。 林云笙眯起眼睛,字正腔圆的一声一顿道:“陆小狗,流氓。” 两个人早上八点出发,中间停了两个服务区休息,直到下午快四点才开进榕城的郊区。 一路上陆钧行都在临时抱佛脚,做未来几天的出行计划,他偏头去问林云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推荐,然后收获了年长者持久的寂静。 “我觉得榕城没什么好玩的。” 陆钧行深吸口气,看了一眼小红书上破十万的推荐帖,最终还是按灭了手机屏幕。 “林老师,那你带我去见刘阿姨好不好?” 林云笙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或许这才是陆钧行执意要来到榕城的原因。 林云笙不动声色地抬了档油门:“墓园七点关门,但六点过后就不让进了,我试试看能不能赶过去。” 刘贤诗栖息墓园依山而建,车子只能停在山脚。 林云笙上次去见刘贤诗,还是他拍《烂泥》到一半受不了了,从沪都逃回榕城避难。 林云笙对自己母亲的感情很复杂。 他的学生时代,被刘贤诗面对林楚时近乎偏执的道德绑架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林云笙也内疚于自己高三的失职——他一边享受着母亲收容,一边又总想要从她身边逃开,忽略了刘贤诗身体上的异常,导致了她的离世。 林云笙从小居住的房子,后来也因为外婆伤心女儿的去世,在他启程去沪都上大学后做主卖掉了。 以至于榕城虽然是林云笙的故乡,可他在这里却没有家。 上大学后林云笙再回到榕城都是住酒店,而如何度过在这里时光,基本都是到刘贤诗的墓前呆坐一天。 陆钧行是林云笙唯一的变数。 他当时意识到自己要做出什么改变,不能被抑郁症永远的困死在过去,所以创办People-云笙企划、尝试投稿1839摄影奖…… 也在长久的犹豫后,选择答应陆钧行,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林云笙的车开到墓园门口的时候,已经六点五十七分了,这种尴尬的时间段放不放人进去全凭保安做主。 但保安认出了林云笙,大手一挥,让他开车进去,早去早回。 陆钧行背起书包下了车,爬了几道台阶,跟着林云笙来到刘贤诗的墓前。 这里面躺着的是一盆骨灰,碑上的照片却言笑晏晏,让人能一眼辨出林云笙精致的五官大多遗传于谁。 陆钧行静了两秒,忽然突兀而紧张地开口道:“阿姨好,我叫陆钧行,是林云笙的男朋友。” 林云笙要被他吓死了。 他扯着陆钧行的手臂,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生怕有人在附近听去。 林云笙都不敢想,万一这件事情被曝光到网络上,陆钧行的公共事业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可陆钧行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反而明目张胆地牵住了林云笙的手。 陆钧行知道,有时候自己的过分关心会经常让他擅自忽略,哪怕林云笙进过精神病院,但他本质上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林云笙在高考期间得知母亲去世,考试的时候就应该感受到了自己失衡的答题状态,但他在查成绩发现与理想院校无缘后,仍然坚定地拒绝了李安凯为他创造的特权…… 陆钧行拉开自己的书包拉链,拿出两本毕业证来,其中一本颜色饱和度偏高的被他塞进了林云笙的手中。 “这个馊主意是我出的,证也是我自己做的,但模板是小乔姐找的,PS是大余教的,夏光跑了好几个厂家,才对上当年你毕业高中的证书用纸。” 林云笙的抑郁症是他经年积压的苦果。 如果非要让陆钧行选出一个加速恶化病情的事件,他大概会选在刘贤诗去世。 因为林云笙对于亲情的渴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林云笙只会用勺子吃饭、不过生日、不过春节……他的生长期像是枯萎在了一次次家庭争执的时间节点。 “我原本想着要在一个公开的场合,把这份证书郑重地交到你手上,要有红毯,有拱门,有上百号人见证……” 陆钧行笑了起来:“但左右想想林老师你并不喜欢被人凝视,所以就只要我们两个人好了。” 林云笙不明所以地翻开证书,发现里面赫然贴着自己的照片,可再细看下面的红色公章,盖的分明又是“清姿工作室”的字样。 陆钧行也把自己的毕业证书摊开:“我想在这里请阿姨做个证明。” 林云笙愣愣地对上陆钧行的目光。 “林老师,我们一起努力往前走吧。”
第96章 林云笙想,在陆钧行浓郁而偏执的占有欲里,最为豁达的一点大概便是,对方允许他先学会如何喜欢上自己,然后再去说什么“我爱你”。 要知道界定中度抑郁症和重度抑郁症之间,有一条很重要的指标——患者是否有自毁倾向。 林云笙一直都有。 他付诸了好几次实际行动,只不过就跟老天有意阻拦似的,全部意外地失败了。 后来,夏光把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陪伴的精神院治疗历程,称作一场旷世奇迹,问他到底是依靠什么念头咬着牙坚持活下来了。 林云笙答得含糊。 要是拿他的病症去执果索因,这其实是一场原生家庭、学校教育、社会歧视的共谋。 以至于到最后林云笙连停药都并不代表着痊愈,患病期间形成的思维习惯,仍然烙印在他的思维与行为里。 林云笙第一次做人,有好多想不明白的自怨自艾。 为什么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假如我立刻结束生命,重新再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有机会变得更加幸福一点吗? 他从前发病时只要心一沉,便跟若有感召似的捂住胸口,紧接着身体会开始不受控地抽动,脉搏心率飙升到每分钟一百零七次,像被淹没过口鼻的溺水者,呼吸间只有痛苦的窒息感。 而此刻,林云笙却在一个消沉的黄昏里,迎来了陆钧行鲜活而热烈的赤诚之心。 从正式确立亲密关系开始,他的缺憾正在被眼前这个人一点点弥补。 苦难永远是苦难,林云笙不情愿去美化,可他如今单单看着陆钧行,有时候都会冒出“自己现在的生活好像过得也不错”的想法。 林云笙喉结滚动,迈步上前抱紧了陆钧行。 一条全新的道路向他铺展开来,过往的悲戚渐渐模糊、消弭,连回忆也垂垂老矣,被当下的动容挤占得只剩下半个小小的标签,或许只能称得上是很久以后用来伤春悲秋的平淡素材。 “林老师,哭出来吧。”陆钧行又在怂恿。 即便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但这回还是忍不住把同样的话再次说出口。 陆钧行并不希望林云笙去抗拒流泪,婴孩诞生到这个世界上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啼哭,这只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反馈。 他想让林云笙真正尊重自己内心的任何感受,欢乐值得歌颂,悲伤也应该被珍视。 陆钧行感受着自己脖颈处的温热,两手环住了林云笙的腰际,把人带进怀里。 他忽然开口:“林老师,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在床上一边嗯啊一边流泪的样子每次都好美。” 林云笙抬头去看陆钧行,甚至顾不上那几颗正好从他的眼眶里滚落的豆大泪珠:“陆钧行,你是变态吧?” 陆钧行闷笑出声,附身吻住了林云笙的右眼,弄得对方眼帘发烫。 “我的意思是,林老师,别害怕流泪,在我这里你真的怎么样都很好。” 林云笙的上齿咬着下殷红的嘴唇,把头埋进陆钧行的肩颈,不说话了。 陆钧行叹了口气,他将指尖陷进年长者的发丝,自己没忍住鼻头一酸。 “林老师,谢谢你那么努力地坚持到今天,帮助芸生企划里的大家找回自我,鼓励工作室里所有人的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还让我能够有机会遇到你……” “一定很辛苦吧?” 林云笙被旧时光夹住的一条腿直到此刻才被放出来,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才开始发芽,才准备抽枝生长。 终于,林云笙死灰复燃的咽呜声轻细地出现在了陆钧行的耳边。 陆钧行又把人抱紧了点,可他的林老师却好像还是在小心翼翼,没有打算愈演愈烈。 但这样也足够了,陆钧行想。 未来还很长,剩下的碎片他可以一点一点慢慢修补。 开车去酒店的路上,陆钧行闹着要用林云笙的相机拍照片,让他帮自己调相机参数。 “哪有你这样,”林云笙哭笑不得,“窗外的景色都在变,参数没有固定公式,肯定要根据不同的拍摄对象和光线进行改动地。” 陆钧行趁着红灯的间隙,不由分说地把相机塞进林云笙手里,语气委屈坏了:“我又没想拍景,就拍你不行吗。” “我有什么好拍的。”但林云笙拿陆钧行没办法,只好踩着红灯的倒计时,随手给他调了几个不会出错的数值。 两个小时后,陆钧行自校园霸凌的风波过去,首次更新了微博。 内容是段一分多钟的短视频,没配文,只有一个俏皮的吐舌表情包彰显着他的心情。 视频里,作为被摄者的林云笙在开车,位于画幅左侧的黄金分割线上,他的身后是落日黄昏,天空烧得橙红的,隐约间还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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