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这段关系里,两个人相差七年的岁数是陆钧行跨越不过的鸿沟,明显林云笙的财富、经历、心智都要远胜于自己。 陆钧行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有限的墨水,到底能支撑他与林云笙在感情里势均力敌多久。 陆钧行呼吸混乱,虚握着林云笙细白的脚腕,感受着对方脚掌被自己一点点染烫。 他另一只手坏心地勾起腕骨上的红绳玩弄,连带着年长者指甲面上由自己亲手涂抹上去的车厘子红都显得如此相得益彰。 林云笙没拦着陆钧行作怪,拿起手边的相机,用昨夜大腿上的红痕做前景,镜头对准此刻正乖巧地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陆钧行,按下了快门。 随后,林云笙喉结滚动,伸出两臂搂着眼前人把他往床上带。 林云笙一直知道陆钧行的偏好——总喜欢在自己或隐秘或外露的肌肤上种下痕迹,像正值口欲期的小孩,习惯用口腔探索感兴趣的一方天地,舔舐、吸吮、啃咬…… 林云笙陷进柔软的床垫,两只手主动攀上眼前人的肩膀:“宝贝,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电影放映原理吗?” “两个静态的帧图之间隔着不可消磨的黑暗,但由于人类视觉神经里天然的小缺陷,当这些胶片以每秒二十四帧的频率运行时,一张张图片就成了流畅的视觉盛宴。” 林云笙看出了刚刚陆钧行沉默的源头,有心安抚道:“你带给我的体验甚至比这一切还要浪漫,所以当时在回答夏光的问题时,我也并非完全是在开玩笑……” “宝贝,只要你不犯原则性的错误,我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地纵容你在剥离各种身份标签以后的二次成长,哪怕是从口欲期开始。” 两个人今天有大半天都在酒店的床上度过,三餐全靠送餐机器人的点对点服务,但主要还是体力不支的林云笙在补觉。 反观出力的陆钧行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守在年长者身边继续琢磨自己剧本里最后的高潮段落。 傍晚,林云笙骑在陆钧行身上睡眼惺忪地仰着脖子,他让对方用遮瑕盖完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圈上颈链。 等一切收拾完毕了以后,林云笙便领着陆钧行到自己初高中周末常去的街边法式电影院。 这个街边影院是结合咖啡店、酒吧和电影放映的空间。 老板不差钱,是一位电影狂热爱好者,每晚都会提前在公众号上发布放映的电影片名,一放就是好多年。 所有预约进店观影的客人买不买咖啡酒水无所谓,老板开心了甚至会白送你喝的。 但他有个特殊的规定,你只要把电影看到了最后,就一定要留下来交流自己的想法。 林云笙和陆钧行混在车流里挤到街边影院的时候,刚好踩上店里播片的点。 一排排的椅子摆在那里,陆钧行看到有穿着校服的初中生坐在那、拎着扫帚的环卫工人、都市白领、八旬老人等等,不同薪资水平、不同身份的人群却一同坐在那里。 陆钧行恍惚间好像回忆起自己最初开始偏爱电影的原因。 自从他踏入娱乐圈以来,每天都泡在这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当中。 陆钧行不知道是社会本就如此,还是自己运气太差,他总是看到黑心赚大钱与人善被人欺在反复出现,甚至逐渐成为一条铁律。 这跟所有人从小被教育的“好人有好报”截然不同。 不真实的现实让陆钧行迷茫、焦虑、一度陷入虚无,他反而从别人虚构出来的作品的情义中更能找到一份实感。 林云笙就近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他指了指身边的立牌,凑到陆钧行耳边小声道:“今晚这部电影还挺适合你看的。” 事实证明,林云笙是对的。 陆钧行在电影开场的两分钟之内,便对其中的情节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一个名叫乔纳森的男人走到台前,他举着话筒向大家介绍自己是一名音乐剧作家。 “你们知道吗,我最近不管去哪都能听到一种声音:嘀嗒、嘀嗒、嘀嗒……像出现在劣质低成本商业电影,或者周六早晨动画片里的定时炸弹。” 电影一上来就告诉观众,这是乔纳森·拉森的故事。 在他取得自己所有的成就之前。 乔纳森拥有过人的创作天赋,他近乎偏执地梦想着要成为一名音乐剧作家。 为此,他过上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贫穷生活,住在破旧的合租房里交不起水电、与相爱却志向不同的女友分道扬镳、跟相近却选择不同的挚友发生争执。 明明只要选择放弃梦想,回归现实,乔纳森就能获得一个物质丰盈的工作,可他依旧孤独、焦虑又自负地走在音乐剧创作的这条道路上。 但没有人告诉他这个选择是否真的正确。 乔纳森倾注七年时间创作的心血被业内赏识的同时,又因难以盈利被制作方无情地抛弃。 希望灰飞烟灭他却别无选择,只能踉跄着站起来,在一切期望落空之后,继续开始下一部、再下一部作品的创作。 终于,乔纳森·拉森将《吉屋出租》这部划时代的音乐剧带到了世界面前。 他将摇滚写进曲谱,打破了传统的音乐剧演唱模式;他将视角对准现实,改写了以往音乐剧僵化不变的故事主题。 这部音乐剧在首演当年以横扫之势拿下了十项重要的音乐剧大奖。 它在百老汇上的寿命长达十二年,里面的歌曲至今被无数音乐剧爱好者传唱不断。 1996年1月25日,《吉屋出租》在外百老汇首次公开演出。 而在首演当天的早上,乔纳森·拉森却因突发性主动脉肿瘤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那年乔纳森三十五岁。 距离他三十六岁的生日,仅仅只有十天。 这部电影与传统的追梦式电影不同,它并不鼓吹梦想的高贵,只是诚实地告诉你: ——在做梦的人或许会喜欢谈论热爱,但真正去追梦的人大多都逃不开恐惧。 当电影滚动起最后的演职人员表时,林云笙低头打字,然后把手机递给了自己身后的陆钧行。 [宝贝,你未来大概率会在某个时刻对自己陷入深深的怀疑,望着别人的成功开始焦虑,忍不住责怪恶劣的大环境,认识孤独、无助与不甘,然后从一场又一场的噩梦里惊醒。 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知道这条“电影分级制度”之路的最终归处。 但你要记得自己来时的路。] 陆钧行盯着林云笙在光影里明灭的侧脸,怔怔出神。 直到现在,陆钧行才终于反应过来从参与王卫林的综艺之初,林云笙不断跟自己强调的事情——你要找到你自己决定成为导演的原因。 与试图影响整个行业的那种“大使命”不同,在这个大任下,陆钧行太多时候都在被裹挟着往前走,找不到他自己的节奏。 陆钧行想,他是热爱电影的。 作为少数幸运的演员,陆钧行曾经享受过导演在让镜头开始和叫停之间,剧组里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就为了某个漂亮的画面,仿佛整个宇宙的奇迹都在那一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脸上。 陆钧行希望自己能把思想印入镜头、把电影刻成历史、把今天留给未来。 就像他遇见《女人,女人》里的那个小男孩一样,当某个缺少归属的人抬头看到那块大银幕,能第一次发出由衷地庆幸: ——“太好了,我不是孤身一人!”
第98章 圣经里说,上帝为了阻止人类联合兴建能通往天堂的巴别塔,于是制造出了不同的语言分裂文明。 但陆钧行觉得,后来的人类仍然重新创造出了两种共同语言,在全世界流通。 一个是跨越地域空间的钱。 一个是跨越地域空间和时间的视听语言。 文学、音乐、舞蹈、绘画、雕塑、戏剧、建筑、电影、游戏皆属于后者。 而其中,电影就像是一种制造共情的媒介。 它让人们对不同性别、不同种族、不同年龄、不同经济阶层、不同国籍、不同职业、不同志向与恐惧的人,拥有更多的了解。 而目前以江颖为首,令一些国内电影人苦恼的是——如今我们国家的电影已经失真了。 它没办法聚焦于当下社会的真实情感,课本里“群众喜闻乐见”的精神文明建设逐渐被架空。 不过脑的爆米花电影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可不加限制的“爽”,在帮助观众们情感得到释放的同时,一些隐藏在背后粗制滥造的逻辑体系,也逐渐侵蚀着大家对于诸多事物的正确认知。 陆钧行也不是不待见现在影院里其余的主旋律电影。 只是它们最近几年愈发难以评价的呈现效果,总会让人下意识觉得,比起歌颂,一些倒更像是在消耗大众的民族情感来替流量演员镀金。 毕竟谁也不敢指着具有象征性的红色说不对。 影片的最后鸣谢滚动到结尾,投影灯光熄灭,陆钧行往前挪了点椅子,额头抵上前排年长者的后颈。 “怎么了?”林云笙偏头去看对方,任由他的小臂又环上了自己的腰际。 店内只剩几盏微弱的氛围小灯,林云笙甚至辨不出陆钧行现在的情绪状态,可大家讨论电影的声浪却已经兴奋得一层高过一层。 陆钧行抬起头,又往林云笙的耳边靠了点:“没什么。” 紧接着,隐秘而盛大的情绪夹杂着寻常的话语汹涌而来。 “就是忽然觉得,我能遇到林老师真的太好了。” 三天后,王卫林的综艺审查结束,节目终于提上拍摄进程。 比起徐峰那边的几乎重新来过,陆钧行就要幸运得多,可以直接顺着后半段的剧情往下排。 在陆钧行的剧本后来的高潮段落中,宋碧华举办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婚礼。 没有身为新郎的另一半、没有约定俗成的伴娘、甚至没有父母做见证,她想摆脱世俗意义上对于“妻子”的要求,决定优先嫁给自己,对自己负责。 陆钧行对这段剧情采用了纪录片式的处理拍法,他不再刻意去追求镜头里的构图与隐喻,剧本也故意不写明台词,只告诉姜倩一个大方向的脉络,尽可能让她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比如剧中挑婚纱的场景。 在陆钧行最早的构想里,下定决心后的女主宋碧华会大方走入婚纱店,挑选最昂贵的婚纱,拿出大女主爽文的气势穿着它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可他的这段剧情却遭到了姜倩的反驳。 姜倩虽然讲不出一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但她却清楚:“反正同样作为家庭主妇,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陆钧行一直记着林云笙最早跟他强调的“性别差异”,所以他没有急着行使导演的权利为这段戏定性。 夏光跟婚纱店老板谈场地价格的时候,拿到了两天的拍摄权,大家都鼓励姜倩按照自己的想法先试着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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