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的电话是在一个午后打过来的,说要见乔清许一面。 他的语气很是疏离,并没有乔清许想象中虚弱,似乎他爸出事,反而让他支棱了起来。 见面地点约在锦城大厦中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也是杨建章聘请的律师任职的地方。 原本乔清许提出在福至见面,但杨彦说福至不方便谈事情,还是直接在律师事务所见最好。 这下乔清许基本摸清了杨彦的态度,这是要撇开感情,只谈公事了。 当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也很正常。 杨彦带的律师叫做高豪,是这家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年纪约四十上下,穿着讲究的西装三件套,一看就经验丰富。 不过当他看到乔清许带的律师赵竞时,他还是恭敬地说了声“赵老师好”,然后才说:“希望您这边能给当事人合理的建议。” “那必须。”头发花白的赵竞上下摆了摆手,示意高豪坐下,“开始吧。” 四人分别坐在会议桌两侧,乔清许打量了下杨彦,发现他始终回避视线,一副不想和乔清许过多交流的模样。 想想也是,因为钥匙的事情杨彦也被抓去调查,昨天才从局子里出来。 被关了那么长时间,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 “今天联系乔先生呢,就是想看看恐吓这个事情,能不能达成和解。”高豪率先开口道,“毕竟双方也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我想应该还是有些余地的。” “这里我需要强调一下,”赵竞接话道,“你口中的‘恐吓’是把人蒙上双眼,从高空中踹下去,这个性质有多恶劣应该不需要我赘述。” “当然,杨先生知道这事给乔先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也感到非常抱歉。”高豪说道,“所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一下。” 这些天乔清许研究了下相关法律,发现恐吓这事是很难入刑的,大多都是关几天、罚点款这样的行政处罚,情节恶劣才会算作寻衅滋事。 也难怪那两人起初压根就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因为他们一没有勒索钱财,二没有实质性伤害,就算被抓,情节也不会特别严重。 ——当然,这是正常的情况下。 有姬文川在背后施压,这事就不可能会轻易结束。 现在杨建章想要免去牢狱之灾,就只有唯一一条路——跟乔清许达成和解。 “你真的感到抱歉吗?”乔清许看着杨彦说。 “当然了,清许。”杨彦推了推眼镜,总算直视乔清许的双眼,“我是最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还是不太理解,你爸威胁我有什么用。”乔清许说,“就算我不拍反诈视频,也还是要收回福至这个商标,你爸搞这一出,就是想吓一吓我吗?” “是这样的,”杨彦慢吞吞地说道,“他是跟那两个朋友一起喝酒,一时兴起聊到这事,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想伤害你。” “一时兴起。”乔清许点了点头,重复了下这个说法,“他给出我家钥匙也是一时兴起?” 就算在喝酒的时候,杨建章是酒精上头才想要收拾乔清许,但乔清许家的钥匙他又不是随时带在身上,肯定也是酒醒之后才会给出去。 至于那两人就更不用说了,是明明白白有着恐吓的意图。 “他也是被那两个狐朋狗友给教唆的。”杨彦语说,“商标的事情他已经请了律师,一切都会交给法律解决。就像你说的,恐吓你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但心里可以很爽。 ——这种心知肚明的事乔清许也懒得挑明了。 “还有一件事,”乔清许又说,“我家的钥匙,我当初给的是你。” “是,但我爸也知道放哪儿。”杨彦说,“我被拘留了两天,警察已经查清楚了,这事跟我没关系。” “乔先生,杨先生是真的感到很抱歉。”高豪适时打断了两人,应是不想让乔清许责备的情绪延续下去,“包括杨建章先生也特意叮嘱我,务必诚恳地代他给您说一声‘对不起’。” 可惜杨建章进去之后就只有律师能见,否则乔清许还真想看看他到底诚不诚恳。 “你们刚才提到弥补,”赵竞接话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方式?” “福至这个商标,我们打算放弃。”高豪说道,“只要乔先生能出具谅解书,我们马上给拍卖行改名。” 乔清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算什么补偿? 不等他发表意见,赵竞便说道:“福至这个商标本身就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是属于我当事人父亲个人的,如果这也叫弥补,我觉得我们不用再谈了。” “我理解,站在乔先生的角度,福至肯定是属于他的。”高豪顿了顿,话锋一转,“但站在我当事人的角度,他们一直矜矜业业经营这家拍卖行,其中有几年乔先生甚至都不在。福至能发展成今天这样,他们也功不可没。” “你不要混淆概念。”赵竞厉声道,“我们谈的是商标,不是拍卖行,这两者要分开来。拍卖行发展得如何跟商标的归属毫无关系,福至二字自始至终都是属于我当事人的。” “这个事情还是要看法院会怎么判。”高豪说,“就算最后乔先生能胜诉,从起诉到执行,没几年时间下不来,这对乔先生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乔清许最后一定能胜诉,但这世上很多老赖就是这样,非要拖到法院执行才肯归还。 也就是说,杨彦他们提出的补偿,只是不当这个老赖,给乔清许节省几年打官司的时间。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爸的主意?”乔清许看着杨彦问。 杨彦没有接话,高豪岔开了话题:“乔先生,您应该也知道,杨先生他们对福至是很有感情的。您提出这种要求,对他们情感上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 乔清许挑眉。 “您想想看,当初您父亲陷入困境,是杨建章先生出手帮助。这之后他把福至当成了他的毕生事业,结果您说这福至的商标跟他没关系,您想拿走就拿走,这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吧。” 很好,打感情牌。 乔清许最烦的就是打感情牌。 “杨彦,”见杨彦不吭声,乔清许索性叫了他的名字,“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杨彦轻轻动了动嘴唇,但仍旧沉默着没说话。 “是因为我吗?”乔清许说,“我觉得不是。在你爸想要偷偷给拍卖行改名之前,我们的关系都还是不错的吧?” 杨彦垂下了视线,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 “你爸还辞退了所有老员工,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乔清许又问,“觉得你爸又是一时兴起吗?” 杨彦深吸了一口气,绷紧了下颌线,显然是咬紧了牙关,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回国之后,你爸打发我去管理库房,还建议我去勾搭姬文川。”乔清许说到这里,不由觉得好笑,“你难道真感受不出来他对我的敌意吗?” 所有的隔阂都是杨建章亲手埋下的,乔清许也不知杨彦怎么有底气打感情牌。 “改名本身也是你爸的初衷,”乔清许又说,“为什么现在不同意了呢?是因为我把福至的业绩带起来了吗?” 这一连招打下来,高豪也是被说得哑口无言,有些尴尬地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说道:“但是这个商标的事吧……” “我早就说了等我接手福至,福至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你为什么就是等不了呢?!”杨彦突然开口,把高豪也吓了一跳,“你说不是你的问题,明明是你好高骛远,跑去接近姬文川,被所谓的上流圈层迷了眼,我们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咳!”高豪连忙拉了拉杨彦,“杨先生……” “我爸有些做法确实不对,但我不是说了拍卖行有你一半吗?”杨彦无视了高豪的阻拦,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的承诺,非要跟我爸计较?他现在年纪大了,你还想把他送进监狱,你怎么会这么狠心?你还是我认识的乔清许吗?!” “杨先生,”赵竞有些看不下去地敲了敲桌面,“容我提醒一下,你父亲进监狱是因为他用非常恶劣的手段恐吓我的当事人,不是我的当事人把他送进监狱。” “但这事根本不用走到监狱这一步不是吗?”杨彦说,“他明明可以出具谅解书!” “杨先生!”高豪到底是杨建章请来的律师,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你还想不想和解了?” 发泄一通后,杨彦已是激动得面红耳赤,他深吸了一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把头转向了一边不再接话。 “我看他不想。”乔清许环抱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彦道。 “乔先生,杨先生也是比较着急,他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高豪说,“既然我们提的这个方案您不同意,您可以说说您的想法。” “现在福至拍卖行有50%的股份在杨建章手里,对吧。”赵竞翻着带来的资料,终于提到了正事,“我看他当年是投入五十万获得了这50%的股份,我当事人愿意出一百万,把这部分股份买回来。” “什么?!”杨彦再次激动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在开玩笑。”赵竞从容地说,“我们查了福至这些年的分红,杨建章有刻意增加无用成本,减少给我当事人分红的行为,再加上此次恐吓事件的补偿,一百万是一个很合适的价格,这不是敲诈勒索。” “所以福至的商标你是不打算打官司了,现在是要直接把拍卖行拿回去?”杨彦看着乔清许问。 “是。”乔清许道,“你去几十米的高空吊一阵子,头脑也会比较清醒。” “这不可能。”杨彦转头对高豪说,“我爸不会同意。” “乔先生,”高豪说道,“我当事人这个情况,就算判刑也判不了一两年,您提的和解方案是要断了他的生路,这比坐牢更严重啊。” “你忽略了一个事情。”乔清许开口道,“他的生路早就没了。” 说这话时,乔清许的语气很是淡然,透着一股笃定,说得杨彦不由愣了愣,问高豪道:“什么意思?” 高豪自然也不清楚,又看向了乔清许。 “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出来之后还可以继续经营拍卖行?”乔清许说,“别想了,不可能的,这行业已经没你们什么事了。” “您这话……”高豪犹豫着道,“是恐吓的意思吗?” “只是给你们说一下事实。”乔清许说,“如果不同意这份和解方案,那现在的福至将面临两个结果:一,破产;二,被收购。无论杨建章坐不坐牢,他都不能再吃这碗饭了,又何必进去蹲一段时间?” 赵竞补充道:“乔先生只是在分析结果,绝没有敲诈的意思,你们完全可以不同意这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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