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买家自曝买了只假杯子,那只会让他没法转手,把杯子砸在手里。 但凡是聪明的商人,都会像姬文川那样,心照不宣地默认这就是真杯子,充分利用它的经济价值。 “既然无事发生,也没有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害,”安茉顿了顿,问道,“你抗拒做这件事的原因就是你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吗?” “是。”乔清许说,“你了解我的。” “嗯,确实。”安茉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表情认真了起来,“我对假货的容忍度也不高,但不得不承认,姬文川他们那个级别的人玩收藏,跟普通人玩收藏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乔清许说,“古董在他们眼里带有社交属性。” “还有金融属性。”安茉补充道。 “……是的。” 很多金融商品是没有实物的,只有一张票据去证明它的存在。 这种形式放到古玩收藏上也一样,一件古董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赋予了它怎样的价值。 “所以他们玩的是金融,并不是古董。”安茉说,“你们这个行业越往上走就越是这样。” “但真和假还是应该有界限的。”乔清许说。 “放我们这行业那肯定是。”安茉说,“但你们行业,还真不好说。” 乔清许皱了皱眉,问:“所以你也赞成我拍赝品吗?” “不是赞成。”安茉说,“我只从你的处境去考虑。” 乔清许没有接话。 安茉又说道:“或者你再多想想,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吃完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和安茉分别后,乔清许打车回了预展会场。这会儿预展已经结束,偌大的场馆里空无一人,连灯光也没有打开。 和保安打了声招呼,乔清许来到VIP展厅,把一打啤酒往地上一扔,接着在高足杯的展柜前盘腿坐了下来。 “咔嚓”一声,啤酒罐涌出泡沫,乔清许拿到嘴边,仰头就干掉了半罐啤酒。 他盯着展柜里的那只赝品,心想为什么他要遭遇这种事? 人一喝酒,就容易胡思乱想。 乔清许喝掉三四罐啤酒,怨天怨地怨完了姬文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走捷径这条路压根就没选对? 但如果不去接近姬文川,他现在应该会在福至守库房。 他妈的。 喝掉第五罐啤酒,乔清许开始骂脏话。 其实他最生气的人还是自己。 只要他退出这场拍卖,就不用心里过不去了,但一想到他不去拍,也会有别人去拍,他又觉得这是白白浪费机会。 是的。 其实安茉说得对,他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退出,不去参与这件事。 他要是真那么刚正不阿,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但事实却是……他犹豫了。 为了这场拍卖,他筹备了那么久,现在一举成名的机会就在眼前,真要为了心里的那点正义放弃吗? 他妈的。 乔清许又骂了一句。 他一定是被姬文川这资本主义狗东西腐蚀了,不然他的正直怎么会那么不值钱? 喝到第八罐啤酒,乔清许已经骂不动了。 展厅里虽然没有开灯,但还是有微弱的光线。 从乔清许的位置看过去,高足杯静静地立在展柜里,端庄又高贵,似乎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它是个赝品。 所以到头来,罪魁祸首还是这只杯子吧? 只要这只杯子消失,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乔清许的脑子有些迷糊,也不知从哪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想到了可以让自己停止烦恼的方法—— 把这只假杯子砸掉就好了。
第24章 吓又吓不得哄也哄不得 解除安保装置,拿出高足杯,再猛地摔到地上。 “啪”的一声响起,瓷片四分五裂,像溅起的水珠一样飞得老高。 锋利的碎片划过乔清许的眼前,莫名变成了慢镜头。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再猛地睁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是做梦。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沙发,昨晚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乔清许竟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看看手机,早已过了平时的通勤时间,也没有禾丰的同事来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 宿醉令人难受,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乔清许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接着又回到卧室,索性睡到了大中午。 班是不想去上了,好在他这工作自由度很高,也不用上下班打卡。 去楼下买了一瓶二锅头,又去花圈店买了一些纸钱,乔清许坐上通往郊区的巴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北山公墓。 普通的日子里来扫墓的人很少,偌大的公墓里听不见半点人声,只有乌鸦在树上嘎嘎叫。 天气倒是不错,下午阳光正好,尽管四周都是墓碑,但也不怎么感到阴森。 熟门熟路地来到乔必忠的墓碑前,乔清许拧开二锅头,点燃纸钱,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我昨晚喝多了,今天就不陪你喝了啊。” 乔必忠是乔清许大一那年走的,劳累过度,心肌炎猝死。 还记得乔清许刚接到这个消息时,只感觉五雷轰顶,差点连站都站不稳,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已经能很平静地坐在乔必忠的墓前。 “上次给你烧的元宝花完了没?”乔清许把一沓天地银行发行的冥币扔进燃烧的铁皮桶中,“这次多烧点给你,在下面千万不要节约。” 烧纸钱也讲究章法,他一下扔得过多,铁桶里冒起了好多黑烟。 “咳咳,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乔清许用手扇着黑烟,咳嗽了好几声,“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 猛烈冒起的黑烟逐渐小了下去,仿佛在等待乔清许的下文。 “也不指望你给我提建议了。”乔清许从裤兜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在大拇指上,“我现在抛硬币,如果是壹朝上,我就向你学习,不去拍那赝品。如果是菊花朝上,我就先把原则往旁边放一放。” 准备抛时,乔清许又提醒道:“我这马上要抛了,你要作法就赶紧作法。” 乔清许说是不迷信,但其实准确来说,他这应该叫薛定谔的迷信。 平常的时候不信,实在无计可施,便病急乱投医。 “噌”的一声,硬币在空中飞速翻转起来,划出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没多久,它落在乔清许的脚边,又往旁边弹了两下,最后渐渐停了下来。 是壹的那面朝上。 “哎。”乔清许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 十月底的天气逐渐转凉,阴天变多,乔清许换上了长袖的白衬衣。 兴许是近期工作压力过大的缘故,他在一周内瘦了好几斤,整个人看上去单薄了不少。 禾丰和福至其他场次的拍卖已经陆续开始,而乔清许始终专心做着“孤芳奏雅”的开拍准备。 报价已经能在50秒内从两万报到三亿,所有拍品的资料也能够倒背如流。 但那只赝品的高足杯,还静静地躺在展柜里。 开拍的前一天是周五,乔清许约了姬文川见面。 算起来,上次两人达成没事也可以通话的共识后,这还是乔清许第一次给姬文川打电话。 但却没有像约定的那般,聊些情人间的话题。 “乔先生。”顶层公寓的入户玄关,管家一如既往地在此迎接,“先生在客厅等您。” 乔清许知道这套大平层内有专门的会客厅,聊一些敏感的话题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去。 但姬文川却直接叫他去客厅,说明对于接下来要聊的事,他不觉得有多紧要。 也是。 乔清许心想,他拖到最后一天才来找姬文川,本身就说明了他很没底气,姬文川又怎么可能拿他当回事? “姬先生。”乔清许来到客厅坐下,宽大的落地窗上映出了他客气又疏离的脸。 姬文川停下倒茶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怎么瘦了?” 他手上拿着的还是乔清许送他的那套茶具。 “最近工作比较忙。”乔清许说。 “工作忙也要好好吃饭。” 乔清许很想说,他不是来唠家常的,但一想到要跟姬文川打拉锯战,他又觉得还不如唠家常。 “尝尝。”姬文川把茶杯递到了乔清许面前,“安溪的桂花乌龙。” 乔清许垂眸看着自己烧制的茶杯,没有接,转而抬起视线看向姬文川,问:“你还是要拍卖那只杯子吗?” 此话一出,就代表拉锯战要打响了。 明明是自己主动开战,乔清许却不由紧张了起来。 姬文川没什么反应地放下茶杯,后仰靠到沙发扶手上,说:“这个时间点已经不能撤销委托了。” “即便可以,我想你应该也不会。”乔清许说。 姬文川打量着乔清许的表情:“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不。”乔清许一脸平静地说,“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你拍卖赝品。”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姬文川应是没等到下文,微微歪着脑袋问:“然后呢?” 他的表情好似在说,你最好给出你的筹码。 乔清许自然有所准备。 他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把这件赝品拍回去。”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毫不意外地看见姬文川挑了挑眉,问:“我图什么?” “这样我们可以达成更深层次的合作。”乔清许说。 诧异之下,姬文川的眼里浮起了些许的兴趣。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你说。” “你匿名参与竞拍,我作为拍卖师会暗中配合,在合理的价格落槌让你拍走。”乔清许说。 “嗯。”姬文川配合地思考着这个提议,“可行性很高。” “福至部分的佣金我会退给你。”乔清许继续说,“并且从今往后,你在福至卖东西,我们一概不收取任何费用。” 姬文川笑了一声:“小狐狸又开始打算盘了吗?” 乔清许倒也没慌乱:“我知道这么听,你是很吃亏。” 禾丰那边乔清许没法控制,也不能让他们退掉佣金,等于姬文川会平白无故损失几百万。 至于以后在福至卖东西,也是拉高福至的档次,对姬文川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达成这个合作?”姬文川问。 “再多加一个条件。”乔清许说,“我以后免费做你的艺术顾问。”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知道请艺术顾问有多贵。” 乔清许已经证明他在瓷器鉴定上有特别的天赋,而姬文川又如此喜爱瓷器,从爱好和生意两方面考虑,这都会是很诱人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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