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荀斯桓不在意这些。 他并不指望从这个家里感受什么家庭温暖,只礼貌谢过了替他准备茶点的管家,而后匆匆上楼去找父亲。 这疏离的感觉,就仿佛,他只是这家人的一位关系平常的朋友,今日偶然上门叨扰。 荀斯桓沉下一口气,敲开书房门。荀见诚在书桌后,见他来了,表情没有波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在沙发入座。 “晚上留下吃饭吗?我让人去多准备几个菜。”荀见诚客套道,那语气不似对亲儿子说话。 “不用了,您不必装着想留我吃晚饭。”荀斯桓冷淡戳穿——若真有心留他,何必多问,直接准备晚饭就是了。 “你那小律所生意还行?”荀见诚又不痛不痒找了个新话题,看似关心,语气里却是对云寰的不屑。 “还行,今年利润也就两三千万吧。”荀斯桓轻描淡写地答,见荀见诚听了那数字,眉尾一颤,心里得逞般快活。 荀见诚见这话题也聊不通,干脆也不没话找话了,直接发问:“你突然回来,不是来过节的吧?” 荀斯桓也不欲多绕圈,直接反问:“本科毕业那会儿,您去学校找了许云渺,是不是?” 荀斯桓很早就向家里出柜了,后来一公开和许云渺的恋情,家里也鸡飞狗跳了一阵儿。 后来,他人都不回家了,也不靠着家里什么,大家拿不住他的把柄,便也对他的私生活没什么办法,渐渐就不干预了。 荀见诚古板又谨慎,听见荀斯桓这么直白地提起恋人的名字,一面是惊讶于这么多年他身边居然没换人,一面仍感到不适。 “许云渺?我去见他干什么?” “我本科毕业那年六月底,您去过一趟H大男生宿舍,把许云渺叫出去单聊了,我的朋友们都看见了。” 荀斯桓咬着一字一句,几乎再质问:“您和他聊了什么?” “什么什么?”荀见诚被这语气问得不爽,“我压根儿没去见过他。再说,我去见他干嘛?他值得我见吗?” 荀斯桓不爽这话里的轻蔑,强压情绪道:“我不是来吵架的。我只是想知道您和他聊了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您不承认有意义吗?” “我不承认?荀斯桓,你是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荀见诚忍不住了,“我有必要骗你吗?” 荀见诚停顿片刻,忽而冷笑:“是那个妄图傍上你这棵摇钱树的小人精和你说什么了?怎么,心疼你的小情儿了?” 荀见诚这话简直是在荀斯桓的怒点上跳舞,荀斯桓果不其然被点着了,忍住了满嘴的刀子话,泄愤般把杯子砸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哟,小桓回来了,难得难得。” 父子二人正剑拔弩张之时,书房里进来了第三个人,将将掐灭了差点要燃起来的战火。 来人是吴叔,荀斯桓爷爷荀之健生前的老部下,也是荀氏集团总部的总裁助理,资历比荀见诚都还要更老一些。 “吴叔。”荀斯桓对吴叔留着尊敬,立刻收敛了怒火,起身准备离开。 “你这孩子,我一来你就走,是嫌我妨碍你们父子聊悄悄话了?”吴叔不可能没听见方才的龃龉,这是有意调和。 荀斯桓不想给荀见诚面子,可不能不给吴叔面子,吴叔是爷爷生前信赖的人,也和爷爷一样,是家里为数不多“看得见”他的人。 三人在书房里寒暄了几句,荀斯桓憋着一肚子火,再多待一刻都不行,气冲冲出了书房,没几步又被吴叔叫住了。 “小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回趟家,也不知道去见见你爷爷?” 若是外人听了这话,不免要误会荀之健还在世,实则是吴叔在荀之健生前住过的房子里设了牌位遗像,供人祭拜。 荀斯桓意会,随着吴叔往爷爷生前独住的小楼去。 小楼里的布置,和爷爷在世时几乎一模一样,连书房里的熏香都燃着,处处都叫人会产生一种爷爷未曾离世的错觉。 给爷爷上过香,吴叔又要留荀斯桓喝一杯茶。 荀斯桓待不住,怕许云渺等着急了,只能推辞:“吴叔,不巧了,云渺还在外面等我,改日我再专程来看你。” “云渺?”吴叔听到这名字一怔,那惊讶不免显得夸张,“你那个小男朋友?他还……你们还在一起?” 荀斯桓微笑点头,只把这惊讶当做是对他们至今仍相守相伴的赞许。 吴叔愕然,忽而没头没脑问:“你今天来家里,还和见诚吵架,也是因为他?” “是也不是。”荀斯桓边急急往外走,边解释,“我们前天回了趟学校,听朋友说,我爸他当年背着我去找过云渺。” 吴叔听罢更是惊愕,半晌才问:“那你问你那小男朋友不就行了,何必来见诚这儿找不痛快?” 荀斯桓没把吴叔当外人,耸耸肩,无奈道:“我也想问他呢……不瞒您说,云渺两年前出了场车祸,好多事儿不记得了。” “失忆了啊……”吴叔若有所思,“竟然失忆了。” 荀斯桓一心想离开这让他不适的地方,没仔细听便说:“吴叔,我先告辞了,改日专程来看您和爷爷。” 见许云渺的心切,荀斯桓走得飞快,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才觉得卸下了伪装一般轻松。 许云渺没待他说什么就凑过去给了他一个额头吻,温声说:“辛苦了,阿荀,现在出发回家,爸妈在等我们啦~” “出发回家”,四个字仿佛有魔力,立刻治愈了荀斯桓。 车子发动,驶离豪华但常年冷清的荀家大别墅,驶向世俗烟火里的许云渺和他的共同的小家。 荀斯桓头顶的乌云,很快被名为“家”的暖阳驱散,而沐浴暖阳的二人,都忽略了目送车子远离的、来自荀家别墅的阴恻目光。
第56章 往事沉沉 和事事都有佣人操持的荀家别墅不一样,二人一进郊区许家父母家的大门,就闻到了厨房飘出的食物香气。 唐晓艾热情的声音随后而至,浮躁的身心于是就都有了着落。 “爸妈,我们回来了。新年快乐。”荀斯桓熟练又自然地问候,不用再刻意变换称呼,不用再担心穿帮。 许云渺还是头一次听别的男人管他的亲爸妈叫爸妈,心觉奇妙不已,小声嘀咕:“你也叫得太顺口了吧?” 荀斯桓笑话他道:“叫了得有十年了,怎么可能不顺口?不舍得和我分享爸妈了?” 许云渺揶揄他:“之前为了瞒着我,还刻意改口,居然没听你叫错过,荀律师的演技可以啊~” 四人的晚餐,菜摆了一桌子,再来四个人大概也够吃,唐晓艾却还是怕两个孩子不满意,后悔没再买点新鲜海虾。 许云渺一如既往小鸟胃,吃饱了就欣赏荀斯桓卖力干饭,越看越有趣,见他还要盛汤,劝道:“吃不下别硬塞了。” “吃得下。”荀斯桓不以为意,继续埋头努力以回馈唐主厨的心意。 “汤又不占肚子。”唐晓艾被荀斯桓的卖力哄得满意,转而嫌弃自家儿子不领情,“能吃身体才好,所以你三天两头生病!” “我身体也不差啊!”许云渺绷了绷十分有限的肱二头肌,“您到底是谁的亲妈,胳膊肘往外拐!” 许闻早吃完离席了,这会儿已经搬着棋盘往阳台上放,边反驳道:“胳膊肘往哪儿拐,那都是朝内。小荀,吃完饭来下棋。” “好,我帮妈收拾好就来!”荀斯桓乖巧应声,起身收拾碗筷。 “我算是看出来了,荀斯桓是你们的宝贝儿媳,我就是个多余的。”许云渺酸溜溜道。 他本以为在这个家里,他是所有人的掌心宝,现在看来,他是高估自己的家庭地位了。 荀斯桓一眼看出他在吃味,俯身在许云渺额头啄了一口,说:“你是我的宝贝。” 饭毕,四人移步阳台,荀斯桓陪许闻下棋,许云渺和唐晓艾在一边闲聊,顺便各自给爱人剥葡萄。 许云渺还在找回忆,追着唐晓艾问以前的事。 许多细节唐晓艾也不记得了,嫌弃地讥诮说:“是谁说想不起来的事儿都是无关紧要的来着?无关紧要还问?” 荀斯桓正等着许闻落子,听了这话苦笑说:“妈,扎心了啊,我可也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里头。” 许云渺代入地想象了一下荀斯桓听到他这么说时的心情,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赶忙往荀斯桓嘴里塞了颗葡萄。 不过,被荀斯桓一提醒,许云渺想起了新的问题:“妈,你给我讲讲,荀斯桓第一次上门什么样儿?” 本是许云渺好奇,这一问却是一下勾起了另三个人的回忆。 荀斯桓第一次正式上门是在他们大四那年的元旦。 那时,他因为要不要从事法律行业的问题,和家里闹得很僵,跨年也没回去。许云渺心疼他,头脑一热,说要带他回自己家。 许闻和唐晓艾早知道了自家儿子有个优秀顶天的男朋友,一听闻荀斯桓要正式上门拜访,头天夜里甚至紧张到失眠。 男朋友太优秀了,忍不住就觉得自家内秀又佛性的儿子容易吃亏,准备了招数要杀杀荀斯桓的威风。 第一关派了许闻上场,荀斯桓进家门没多久就被抓去陪许闻下围棋。 许闻是围棋发烧友,自己钻研过不少棋谱,平常把电视里的“天元围棋”栏目当睡前催眠,自谓是民间高手。 本是要让荀斯桓输一把棋,好建立未来“老丈人”智慧又威严的形象,让荀斯桓日后不敢对许云渺耍心机。 没成想,荀斯桓心思比许闻更深,杀到中局,许闻已然左支右绌。 荀斯桓见好就收,下到二人局面勉强平衡之时,假托要去厨房给唐晓艾搭把手,适时溜了。 许闻心如明镜,知道再拼杀下去,他是定然赢不了的,不禁感叹荀斯桓情商够高,是个懂分寸的聪明孩子。 许闻当时如是说服自己:“聪明是好事啊!小荀聪明,以后谁想对渺儿用手段,都过不去小荀这一关。” 唐晓艾对许闻的表现十分不满意,瞪了许闻好几眼,打算亲自出马,会会荀斯桓。 按理说,荀斯桓头一次上门,是客人,她该客气客气就让荀斯桓去客厅待着休息。 可荀斯桓都把自己送进了厨房,把袖子都挽好了,唐晓艾便顺口说:“小荀,你帮忙把那个土豆切细丝。” 圆溜溜的土豆切成细细的丝,很是考验刀工,要是没点实践经验,荀斯桓铁定是要失败的。 没成想,荀斯桓闻言不怵,挽起袖子,洗手挑刀,麻利拿过土豆,手指一码,就笃笃切了起来,频率之高,一看就不是新手。 唐晓艾又考验他几项别的基本功,发现荀斯桓看着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实则厨艺娴熟,还把许云渺那点挑剔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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