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只能在路边等着有出租车路过。 等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有辆车被他截停。 他开了车门,却并不急着上去,而是先报了地名。 司机果然犹豫。 他正打算关上车门离开,司机终于叹了口气,让他上车。 他似乎也是没料到,愣了下才坐上去。 司机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人很温和。 车子缓缓启动,他再次向沈渡津确认了地点,得到肯定后开了话闸。 “是不是在我之前,你已经找过很多位车主了?” 沈渡津不明所以地点了头。 “你要去那儿的话,不能这么叫车,可以将地点定在那附近的某个饭点或者商场,这样才有人接单的。” “快过年了,大家都忌讳这个。” …… 沈渡津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司机在说,而他默默听着,最多发出几个表示赞同的“嗯”。 与空气的对话没意思,司机渐渐也安静了。 车子逐渐从闹市区驶出,一条平直的道路通到了郊区,路灯逐渐变得稀疏,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路灯一连坏了好几盏。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车窗上出现很多细小的水粒,雾蒙蒙的。他们拐进一条泥泞的山路,而后到达了目的地。 栖山陵园。 好脾气的司机没多做停留,放下人就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目测车速一百往上。 雨没有越来越大,也没有停下的趋势,只是很和缓地下着。 陵园门口有两座灯柱,雨粉在灯光下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重新又落入黑暗里。 闭园时间在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门口的管理员已经收拾好东西,静待着下班时间的到来。 沈渡津踩着十一点的时间过来,管理员犹犹豫豫,不太愿意将他放进去。 他再三保证会在闭园时间前出来,甚至要押上自己的身份证作为担保。 管理员终于松口,让他速度快些。 大晚上的陵园看起来更加阴森,哪怕里面是灯火通明也无济于事。 一阵风吹来甚至不知该说是冷风还是阴风。 沈渡津不禁想起那些取消接单的司机。 他一点也不怕。或许从前是害怕的。 忘记在哪里听过的话了。大概的意思是,你所害怕的,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 沈渡津不太熟路,但还是借着今天下午的印象算是顺利地找到了沈慧所在的位置。 白天人实在太多,他没办法当着这么多生人的面抒发内心的真实情感。所以一拖拖到现在,他总算是有机会可以和沈慧好好说说话。 雨水将新立的墓碑打湿,上面的照片也没放过,他抬手擦了擦,与没擦之前区别不大。 下午带来的白花还在右侧摆着,他坐在偏左侧的地方,撑着下巴打量起照片里比离开前要更年轻的沈慧。 他不知从何开口,只好从沈慧离开那天细细往后数着。 “有件事忘记和您说,上回步行街转角的花店老板娘送了束新品种百合给我,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打理,我那几天……没好好打理,反应过来的时候花已经枯了。” 沈渡津:“沈俞成人礼办完了,我们送的礼物她很喜欢,她一模成绩也出了,全省前五百名,她很好,您也不用担心。” 有雨滴积聚在白花花瓣上,他微微一起身,伸手将它揩去。 他看着指尖滑落的雨水,喃喃道:“本来想给您带束百合花的,但我今天出门太迟,花店都歇了业,下次再给您补上。” 有些雨粉落在眼睫上汇聚成更大点的雨滴,稳稳地挂在上面。他觉得痒,眨了眨眼,忽然觉得雨水是温热的。 “……” “给您捐款的学生您还记得吗?”他抬眼看了看照片。说完了别人,他终于想起了自己。 照片里的人微微笑着。 “我们离开那天,他偷偷告诉过我,您把他当成了我的……” 那几个字难以启齿,他干脆换种表达方式。 “或者说,”他目光有些涣散,盯着照片上的反光道,“您觉得……他喜欢我吗?” 他年纪不小了,再说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看起来很幼稚,可他还是忍不住这样问沈慧。 沈慧不可能回答他,他又自嘲般笑自己犯蠢。 “他跟我说过好多次,他喜欢我。” “……” “我好像被他说动了。”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今天也来了,您看见了吗?”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好像又不是,只是单纯的风声。 过去大半个月里,他出现过无数次幻听的现象,此刻也只当是又幻听了。 他没太在意,继续对着沈慧说道:“他还没名没分,但是没关系,我带他来见见您。” “我和沈俞一样,都很好,您也可以放心。” “沈渡津。” 他微微一僵,身体像被定住无法转过去。 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 那阵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脚步声的主人沉沉开了口。
第90章 “你喜欢我。” 冬雨的云层上藏了颗朦胧的月亮,暗淡的月光落在树叶上,在地面上打出一层薄薄的影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盛闵行站在了他的身后。 在雨里坐久了身体都是僵硬的,沈渡津艰难回过头又仰起脸,才看清了盛闵行的全貌。 夜色正浓,盛闵行的瞳色墨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人眼里似乎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像是黑云压城,而城欲摧。 他心头一颤。 盛闵行:“你在这做什么?” 明知故问。 “我来看我妈。”他还坐在石阶上没起身,“你来干什么?” 盛闵行只得走过去蹲下与他平视。 也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用一种莫名温柔的语气哄劝道:“要关门了,回酒店吧。” 沈渡津眼圈泛红,显然是不想这么早离开。 盛闵行:“你不跟我走,这荒郊野岭你打算怎么回去?” 沈渡津来时已经领教过的,没有司机愿意在年关将至的时候走这条路,更不用提有司机会在这种地方接客。 他还不动,盛闵行只好伸手去拉他。他没做多少抵抗便跟着站起来,然后一步三回头。 盛闵行又问:“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在墓园这种地方如果回头太多次,故去的人就会跟着你回家。” 沈渡津:“那都是编出来骗人的,原始版本是担心至亲伤心过度走不出来,后来为了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就演变成了你说的那样。” 解释完就不作声了。也没再回头,可见是听进去了盛闵行所说的版本。 他更希望沈慧在另一个他看不到的世界好好活着,偶尔能入他的梦就很好了。 见他不再说话,盛闵行轻笑一声,“所以你觉得,你该怎么样呢?” …… 这是场漫长的雨,一直到回到酒店还没停歇。 沈渡津淋了雨,棉衣已经全部湿透,连带着被帽子遮盖的头发也没能幸免。 天寒地冻再加上冰水的加持,很难不感冒。 盛闵行扯着他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却并没有人送到就要走的意思,而是长腿一迈到了沙发上坐着。 沈渡津也不太在意,径直进了淋浴间冲去那一身寒气。 再出来时,盛闵行还在原位,但应该是移动过的,因为手上多了杯棕色的液体。 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盛闵行手上还拿着根一次性筷子在杯里搅拌着,见他过来:“来得正好,趁热喝了。” 他微微一皱眉,又移开视线,装没看见。 盛闵行敛了敛神色:“我不想见到你回来上班的时候病还没好又要请假。” 又是熟悉的理由。 沈渡津:“春节的假期很长,足够养病了。” 盛闵行:“不行,凡事就怕万一。” “先放那儿吧。” “你怕苦?”盛闵行从那一瞬间的皱眉里品出点别的意思,他显然是有些诧异,“这不苦,甜的,我特意让店员替我选的。” 沈渡津干脆不再搭理他。 吹风机在沙发旁的柜子里放着,盛闵行是必经之路。 他只好从他身旁绕过去,却被一把攥住手腕,身体一下失去平衡栽倒在沙发上。 那杯该死的东西再次被怼到他面前。 “喝了。”口吻不容置喙,异常强硬。 两边手的腕骨都被这人钳制着,沈渡津无法再反驳,照做了。 药一经过喉口,他就生理性地有些反胃。 他天生排斥感冒冲剂的味道,说不上来的难喝,甜得有些发齁,喝下去很久后舌尖还会残留着苦味。这个牌子感冒药他只喜欢香橙味的,也就是小儿专属的那种。 沈俞小时候生病喝的就是这种,他偷喝过,觉得味道不错。 喝完了药,盛闵行又扯过毛毯盖在他身上。 “有浴袍,”他用手拎了拎即将从肩上滑落的那张毯子,“我不冷。” 盛闵行盯着他端详好几秒,直到他都有些不自在时才说:“把头发吹了。” 这就显得刚才那盖毛毯的动作有些多余,他必须掀起毛毯才能拿到吹风机将头发吹干。 见他动作,盛闵行又把他拦住:“算了。” 他按住沈渡津,伸手将吹风机拿了过来,“我帮你。” 沈渡津立马阻止他:“我自己来。” 吹风机在那人手里,他不配合就是头发被卷进吹风机的下场。 简而言之,反对无效。 盛闵行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指尖总会碰到他的耳尖,甚至两根手指的指腹一起碾磨过去。耳尖在热风的加持下很快变红发烫。 他头发好吹,得益于他速干的发质,这场单方面的折磨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可风停下的一瞬间,脸周围的热度迅速退散,只余下脸表面连着耳朵那部分还持续烫着。 盛闵行像是无知无觉,专注于将吹风机线缠好放回原位。 只不过在吹风机放入柜里的同时调侃了一句。 “你耳朵好红。” 放好东西又回到他身旁坐下。 沈渡津问:“还有事?” 盛闵行点头,却并不急着开口。 “什么事?”他催促道。 说完又察觉不对,“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问出这句话。 沈渡津似乎尤为在意这件事,走出墓园时问过一次,在车上时又问了一次。 他不断确认,盛闵行也不断给出一样的答案,没有一点不耐烦。 “没听见多少,我刚到。”这是盛闵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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