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觉得应该谢谢那两个负责问询的警察,他们迫使他跳过了生不如死的悲痛,直接面对了现实。 停灵的最后一天,沈琼得以自由,江牧之的律师出差在外,航班延误,一赶回来就直奔警局出示了江牧之早早留下的遗嘱,证明了他的清白。 江牧之是先天性的脑血管畸形,且位置离脑干极近,情况复杂,不可能采取手术。 诊断书,CT片,遗书,遗嘱,四样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在档案袋里,律师把东西递给沈琼的过目,十几分钟之后,沈琼直接掀了警局的桌子。 ——早在很多年前,早在他们相遇之前,江牧之就知道自己脑子里埋了个雷,随时都有引爆的风险。 从开始到结束,江牧之的遗嘱一共改过三次。 第一次,加入了沈琼的名字,且排在张柯之前,作为江家未来的接手人; 第二次,加入了江驰的名字,保障江驰能在成年后得到应有的分红;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修改于江牧之离世前的一个月,频繁头疼的江牧之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做出了最后的改动。 他删掉了此前的所有内容,留下一纸空白,只在最后写下一行——“身后诸事全权交予爱人沈琼”。 沈琼是可以让张柯卷铺盖滚蛋的,要是更缺德一点,他可以让张柯连铺盖都不剩。 扔进工厂里的资金是江牧之和张柯这对好兄弟打拼半生的家底,他们俩之间一直是以江牧之为主,张柯懒得操心,一切资金流水都在江牧之账上。 所以,在江牧之死后,张柯手里没有合同、没有协议、没有任何纸质的有效证明。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柯一辈子都不知道俊杰两个字怎么写。 在江牧之的葬礼上,他们水火不容的站在悼念的最前列,墓碑上的狗男人潇洒悠闲,英俊如初,笑容得体,眉目之间透着几分让人牙痒贱样。 他把一辈子没有调停的矛盾扔给了活人,轻轻松松的长眠地下,在道义和爱情之间,他看似偏向了后者,但事实是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沈琼的为人,他扔给沈琼一个大大的麻烦,踹不开甩不掉,日日操心月月干仗,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沈琼在他死后有事可做,而不是拿铁锹撅了他的坟。 长久以来,沈琼和张柯都在回避对方,而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会将气氛降至冰点,凝重压抑的空气被吸入鼻腔,变成堵在胸口的烦躁情绪。 真正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连吵架都吵不起来,张柯不接沈琼的话茬,他直接扔掉摁在头上止血的纱布,大步走向门口,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伸手推开了试图拦路的领班。 “张总,您不能走,您——” “算了。本来就那么点脑子,还让人开瓢淌出去一半,你指望他什么,给他叫个代驾,让他滚蛋。” 打架是需要成本的,活在过去的张柯永远不会有这份觉悟,沈琼弯腰捡起一只幸免于难的酒杯,透明的玻璃折射着房间里五颜六色的彩灯,展示着自己不菲的身价。 一个照面就够了,再多看一眼就会直接吐出来。 张柯踉跄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沈琼带着领班走出房间,走楼梯去了地下一层的财务室,刷卡赔钱。 Pos机交易成功,窄窄的消费凭证上白纸黑字的显示着让人肉疼的数字,他尽可能平静的收起信用卡,领班一路送他到门口,期间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提,只让沈琼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类似的事情上演了好几年,有很多人劝过沈琼,让他早点把张柯甩出去,别沾上麻烦天天当冤大头,这其中不乏跟了张柯很久的老人。 可沈琼始终担任着给张柯擦屁股的角色,无论骂得多狠,闹得多僵,能出面给张柯平事的还是只有他一个。 沈琼折腾一晚上,从会所打车回家已经是下半夜两点,江驰给他留了玄关的灯,他蹑手蹑脚的进门脱鞋,一个人吃了两份面的江驰睡在沙发上,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便哼了两声,苦于吃多了困食,几经挣扎没能清醒。 方便面吃不了第二顿,江驰打小节省,从不浪费粮食,剩余的鸡汤被倒进保温模式的电饭锅里,沈琼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黄澄澄的汤色十分诱人,但他确实没有胃口。 江驰长手长脚,睡在沙发上肯定不会舒服,沈琼拔了电饭锅的电源走到客厅,坐到沙发边上戳了戳江驰的脸蛋,玄关的灯光照不到客厅,江驰年轻俊朗的眉目隐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仅从轮廓看去,当真是跟江牧之如出一辙。 “醒醒,去楼上睡。” “——唔” 两袋方便面是很顶人的,再加上沙发靠垫软,江驰职业病,颈椎吃不上力就容易供血不足。睡不醒的江驰迷迷糊糊出言拒绝,沈琼指尖凉,落在他脸上细细痒痒的,他下意识侧卧去抓,结果睡麻的肩颈不听使唤,一下子用力过猛,不仅让自己翻身掉下了沙发,顺便还把坐在边上的沈琼一并带了下去。 “不去,等小叔……”
第9章 08 江驰身上是最简单的肥皂味,清爽、干净、年轻、稚气。 一米八九的小江同学,比江牧之还要尖出一点,沈琼被他扑在地上,刚好撞上小江同学紧实有料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许是做过太多类似的梦,江驰没有觉察到异样,他收紧手臂,在自以为的梦中搂紧了沈琼,线条姣好的腰胯与他的小臂完美贴合,沈琼出门太急,穿了他刚洗好的T恤,宽松的衣料之下是窄瘦撩人的白净细腰,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江牧之做了一辈子流氓,偏偏有个根不红苗特正的儿子。 即便是在梦里,即便是年轻气盛,江驰依旧纯粹到离谱。 他用极度暧昧的姿势压住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却只是将手停在腰间,隔着衣服摩挲了几下。 少年人偏高的体温传递而来,过于亲密的动作似乎是越过了边界,又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叔……” 江驰一边哼哼唧唧的叫着,一边昏昏沉沉的撑起上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待寻到沈琼的颈窝,又一低头拱了过去,像是找到家的小狗,撒欢似的蹭了好几下。 没有任何杂念,只是最单纯的依恋,它蒙着亲情的外衣,是几经失去的幼犬牢牢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无可挑剔,也无法拒绝。 年轻的躯体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体温和气息,能给疲倦到枯涸的神经一丝安抚,能给沈琼一份继续坚持的动力。 这是最后一个与他亲近的人了,由他照看长大的孩子不仅仅是江牧之留下的寄托,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念想。 出于以上种种,沈琼没有破坏这片刻安逸,他由着江驰抱了好一会,也借机放松了一下被张柯搞臭的心情,直到江驰大有将腿也盘到他身上的趋势,他才在即将被压断气之前挣出了一只手。 “等不着了,你小叔被你压死啦。” 他眨了眨眼,很是缺损的捏住了江驰的后颈皮,又循着江驰身上清清爽爽的肥皂味,深吸了一口气,特意凑到人家耳边幽幽开口,直接把睡懵的江驰吓了一激灵。 “——!!” 能打长枪位的主c,个个都是大心脏,专打负责破局的关键枪,江驰职业生涯不满一年,相关集锦的时长已经十分可观,但此时此刻,他显然没有赛场上的沉着冷静。 “——小叔!小叔,你没——” 突如其来的梦想照进现实远没有什么美好可言,江驰如遭雷击,瞬间清醒,他像个弹簧似的猛然起身,慌慌张张的松开了双手,只是,尚有几分麻意的手臂和肩颈并不能正常执行大脑的指令。 ——于是,他正正好好把肩膀撞到了茶几的拐角上,磕到了一整条麻筋。 江驰当年差点进专业队打篮球,他运动天赋随江牧之,身高臂长,手脚协调,反应迅速,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江驰十七岁那年,赶上省队选拔,沈琼给他请了专业教练一对一,练着上了小半年的强化课,选拔赛前一天,从来不惹事的江驰跟学校同学打了一架,被人砸伤了左边肩膀。 自此以后,江驰左胳膊就落了暗伤,每每训练或是比赛结束都需要长时间的舒缓放松,平日里枕头不合适也会睡麻半边身子,严重的时候还会一路影响到指尖。 亮起的小夜灯暖黄暖黄的,照亮了小半个房间,家里跌打损伤的药酒一买就是一打,沈琼轻车熟路的从江驰床头柜里翻出来一瓶,有模有样的倒出一些在掌心里搓热。 “把衣服脱了,趴好。” 沈琼长在街头,打小就靠自己赚钱吃饭,盗版CD、A货手表、足底理疗、按摩采耳,该干的不该干的他都干过,阿海刚进会所的时候,手上功夫还是他教出来的。 “怎么了?” 事事游刃有余的小江同学红了耳朵尖尖,难得体会到一次长辈滋味的沈琼双眼一眯,生来上翘眼角顿时挑出几分贱兮兮的笑意。 “害臊啦?” “……没有。” 从稀里糊涂的拥抱到宽衣解带,正值青春的小小江同学不可能没有动静,但总不能在沈琼面前暴露出来。 江驰梗着脖子咬了咬牙,脱下了贴身的短袖,他搂着枕头趴下身子,年轻结实的肌肉在小夜灯的映衬下格外有形,下意识隆起的背肌则绷出了一道流畅有力的轮廓。 “知道你肌肉练得好,现在用不上,听话,放松点。” 小江同学如临大敌,小小江同学精神抖擞。 纤瘦柔软的十指带着药酒特有的热度,落在皮上,摁进筋骨,酸痛、胀痛、麻痹,种种不适随着活络开的血液汹涌而去,沿着痉挛疲惫的经络渐渐消失,只有破土而出的悸动顺着血流带回心脏,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本就满满当当的心房。 沈琼身上的每一处都有让人心驰神往的资本,江驰在沈琼看不见的地方抓紧了枕头,浑身上下从耳朵尖红到脚尖,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下来。 “别较劲,越绷着越疼,忍一忍,给你推开就好了。” 不是较劲跟不较劲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把某些了不得的事情瞒过今晚的问题。 沈琼起身,用胳膊肘压在他肩胛的伤处,T恤衫圆圆的领子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敞露着,大大方方的展示着内里的美景,江驰喉头一梗,立刻生硬无措的岔开了话题。 “我刚刚睡得太死,都没听见你回来,那边事情都处理完了吗?要不要紧?” “没事,就砸了几个杯子,踢了几脚墙,好解决。放心吧,他那点脑子,惹不出什么大事。” 一提张柯,沈琼手上就加了力,江驰两腿一蹬,差点疼得叫出来,好在他反应及时,牢牢咬住了牙关,维系了坚强的形象。 张柯对江驰还是很好的,江牧之离世后,张柯生怕沈琼亏待他,把他养废了,一度想把他带到自己家里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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