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那个窄小的出租屋,阿尔弗雷德就看到九球正忙里忙外地搬行李。 “这么着急走?”阿尔弗雷德坐在沙发上,问道。 “工作完成了还留着干什么,等警察来抓吗?”九球反问道,然后看了一眼时钟,“我三个小时后的飞机,不跟你聊了。后会无期。” 一双蓝眼睛已经结了层冰霜,所以他也只是鼻子里哼了哼,算是和他这位相处了九天合作伙伴道别。 然而当九球走到门边时,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猜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我也不擅长安慰别人,我只想说……在我加入的那些聊天室里,我见过有人在飞机降落时黑掉跑道灯造成事故的,也见过有人黑进母婴室的满足自己偷窥欲的,如果你觉得自己可恶的话,那在这个世界上你也不是一个人。后会无期了,我的朋友。”说完,他打开门离开了出租屋。
重归寂静的客厅,很快传来彩色电视机因信号不稳而发出的哗啦啦的刺耳响声。阿尔弗雷德神情严肃地握着遥控器,眼神呆滞地望着跳动的彩色画面,一直到天亮,他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亚瑟,今晚我要见你。” ----
第27章 犬之力(上)
下班的路上亚瑟偶尔会顺路买一瓶止痛药,而在那家药房的背后,还有一家灯牌上N字母断了一半的“晚安俱乐部”正在营业。然而令俱乐部老板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明明他们的店离市区也不远,但生意却总是冷冷清清,一楼坐在吧台旁喝酒的人都没几个,更别提二楼的雅座和三楼的台球室了。 正当他一手撑着台面,开始无聊打哈欠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叮铃铃的响铃声。——竟然有客人来了,他连忙打起精神,走到吧台后面问这位刚进来的客人要点什么? “一杯Galerie du Thé的红茶,加奶加糖。” 如果在世界其他地方,晚上进俱乐部点茶大家都会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你,但是在英国,这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老板一边找茶叶,一边问:“您在这里喝吗?” “不,我去三楼。” “好的,一会儿我给您端上去。” 他目送着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顺着木制的旋转楼梯上了楼,心里还不禁咂舌,这个男人长得可真漂亮,像个电影明星似的。 过了一会儿,老板把冲泡好且加奶加糖的红茶送到三楼,回到一楼的时候正好又听见大门传来叮铃铃的响声。——我的上帝啊,您终于开始照拂我的生意了吗?他赶忙快步迎上去,问门口这位身形高大,戴着墨镜的男人要点什么。 “一杯朗姆酒。送到三楼。” 说完,便抬腿绕过他,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上走去。 原来是认识啊。老板走到吧台后面,开始往低矮宽肚的酒杯里灌酒,然后端到了三楼。然而台球室的门刚一从里面打开,他就被那个后进来的高大健壮的男人给堵在了门口。脱掉了墨镜的男人接过酒杯,冷声对他说今晚三楼被他包了,一会儿饮料钱双倍算他账上。 被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晃了一下眼的老板连连点头,这往自己头上砸的好事,他求都求不来,于是他夹着托盘,体贴地为他们关上门,一边下楼一边和妻子打电话,说自己今晚大赚了一笔。
音响里放着一首凯尔特民谣,爱尔兰肘风琴悠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台球室。 从阿尔弗雷德走进房间到现在,那个坐在单人沙发上,低头用手指滑动平板的男人,却连头都不曾抬一下——不知道是在批阅文件还是阅读新闻,竟然如此专注,只是偶尔抿一口桌上的红茶,然后继续在昏黄的灯光下,目不转睛地做着自己的事。 阿尔弗雷德拿着朗姆酒旋回一桌已经打到一半的台球桌。酒杯被放在桌沿上,在白炽光的照耀下,他一手握着细长的台球杆,一手撑在台球桌面上,身体像弓形的猎豹一样优雅地俯下,眼睛对准母球,找到了最适合的击球线,“砰”一声,一球入袋,桌上只剩四球。他盯着下一个目标,精算好角度,坐在台球边沿打出了技术难度极高的一球,那只球几度碰撞桌沿,最终滚落入袋,而剩下三球更是他的囊中之物,两杆全部入袋。一桌台球被他轻松熟稔收场。
“Bravo.” 在最后两球被一杆打入袋中,台球室里传来掌声。阿尔弗雷德一转头就对上了那双绿眼睛,他正靠在椅垫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忙完了?”阿尔弗雷德将手里的台球杆扔在桌面上。 亚瑟点头,问:“你今晚找我来有什么事?你知道现在我们见面风险很大。” “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你以为我想见你吗?”阿尔弗雷德回答,“你交给我的事我已经办好了。不过我想那艘船的信息九球昨晚就已经发到你电脑上了,也不用我再浪费口舌了。” “九球”这个名字是亚瑟不熟悉的,但他大概能猜到是那名他安排的黑客的代称。 “我们的计划还说得上是顺利,他负责黑进网络,我负责行动。唯一的意外就是有个会计当晚出现在那间办公室,他本来不应该出现。” 阿尔弗雷德靠在台球桌边,喝了一口朗姆酒,继续说。 “他的名字叫‘汤姆·班特利’,我看到了他桌上的全家福,他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漂亮的女儿,还有一条爱尔兰软毛梗犬。”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全部用的是过去式。原本平静坐在椅子上的亚瑟忽然皱起眉头,不太明白他这番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杀人了。” 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亚瑟了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船的信息我的确收到了,已经安排人去核实信息的真伪了。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至于你说的这个人,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来,不会让警方查到你头上。” 阿尔弗雷德攥着酒杯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沉默了足足十秒,他才盯着不平整的地板,说道:“亚瑟,你有没有想过,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被毁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和你的计划。” “我为此感到遗憾和难过。如果你觉得我需要向她们的损失做补偿,我也很乐意这么做。” 阿尔弗雷德咀嚼着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额头的青筋隐隐凸显。而就在此时,房间里的音乐也从凯尔特民谣切换到了一首蓝调,吉他拨弦和慵懒的歌声交织在一起,轻柔地回荡在台球室上空。 “好。”他点点头,眼底的光亮彻底黯淡,抬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亚瑟站起身,开始系自己的西装纽扣。木质地板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而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叫,只是没等他走出几步,后面突然传来杯子摔裂的巨响,还没等亚瑟反应,一股蛮力就拽着他的肩膀撞向了墙壁,紧接着又被后者揪着衣领从地上提起来几分。阿尔弗雷德那张暴怒的脸就近在咫尺,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剥皮拆骨一样—— “因为你,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全部,是吗?” 亚瑟皱起眉,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这不是你第一次杀人不是吗?上一次我警告你假释期间不要轻举妄动,你还是迫不及待动手了,这次怎么突然慈悲了呢?” “这不一样!吉米是个鼠辈,他找警察通风报信害死了我的两个朋友,按照规矩他该死,但这个人是个有家有室的无辜的普通人!”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如果你想让我做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那你最好提前和我说一声,这样我才能演给你看。”
从亚瑟嘴里吐出的冷嘲热讽,他的铁石心肠,都像一把刀刺痛了阿尔弗雷德的眼睛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这张让他无比憎恶的脸在急剧缩小,直到和十多年前的一张瘦削苍白的面孔重合,那个时候他就是以这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而这种轻蔑又无奈的眼神过了十几年,还是旧日重现,没有改变。——好像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是个只会捉弄别人,让大人头疼的孩子,干的一切也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根本不值得一提。
莫名的失落感让阿尔弗雷德渐渐卸了手上的力道,而被提起来的亚瑟也渐渐脚跟落地。 亚瑟注视着弟弟神情复杂的脸,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将他按进自己怀里,在他的耳侧轻声低语—— “因为亲手打破了自己的道义和底线,所以感觉到了痛苦,是吗?如果你感到痛苦,那太好了,这就是我给你的惩罚,你抢走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我要惩罚你,阿尔弗雷德,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就之于罗慕路斯与雷姆斯,是□□的产物,被野兽养活。你不是很喜欢站在制高点来批判我吗?觉得我不择手段,觉得我肮脏,那么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一样了,你再也没有资格举起石头来指摘我的不是。——阿尔,你太脆弱了,在我眼里像只顶着蛋壳跑的小鸡,早点振作起来,做个真正的男人吧。” 说着,他从自己衣兜里取出一张卡片,塞进阿尔弗雷德的上衣口袋。 “这是我以你的名义在巴黎香槟酒店订的房间,明晚我希望你如约来。还有——” 亚瑟伸手捧起弟弟的脸,并拍了拍他铁青的脸颊,让他木然的眼睛清醒一些。 “下个月准备启程去孟买吧,这次计划周全一点,嗯?” 话音落下,亚瑟推开阿尔弗雷德,转身打开台球室的门,身影消失在了三楼。只留下阿尔弗雷德一脸悲愤,浑身发冷,被屋顶昏黄的灯光拉长的身影,淹没在背后的黑暗之中。有时一盏心灯愈是在深渊里发亮,孤独就会在心头绞得愈紧。 这一刻,他无比想要听见王耀的声音,看着他对自己笑——这是他唯一可以找回自己的航标。
第二天,王耀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他穿着拖鞋,打着哈欠,拉开卧室的门,“早上好亚蒂,怎么了?”半眯着眼睛,王耀一脸困倦地看着门口穿戴整齐的亚瑟。 “你忘了吗?今天有个慈善晚会。”亚瑟提醒道。 王耀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又揉了揉眼睛,更加疑惑地问道:“这,这不是才早上?” “今天的晚会在法国举办,我们该去搭飞机了。” “法国?!”王耀迷离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打包行李,几点的飞机啊,我现在去收拾来不来得及?” “应该来不及了,飞机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起飞了。” 两个小时……王耀的太阳穴顿时突突直跳,最后点点头:“行吧,那我洗漱一下,咱们马上出发赶飞机吧。”
141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