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听后,脸色一白,他现在手里的存款连五万都没有,“没有其他办法吗?”王耀急切地问道。 律师摇摇头,遗憾地说:“很抱歉,虽然对方在情感上对您造成了伤害,但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并不成立。”律师神色凝重地又说:“王先生,请允许我实话实说,在我看来,这个官司根本打不赢。除去您的证据力不足,您过去也接受过您丈夫在职位上的馈赠,这一点在陪审团面前将会变成对您极为不利的把柄,对方的律师也可以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另外还需要注意到您的丈夫是一个拥有较高社会地位的人,根据我过去的经验,您就算能请到一到两位普通律师为您辩护,但在面对一个世界顶尖律师团的情况下,获胜的可能性,可以说根本没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私下解决,不要闹到法庭上。” 王耀抱着那份离婚协议书,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律师事务所。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如此荒谬,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但现在反而要向加害者告饶,否则就将背负上五十万的天价违约金,未来十几年都还不清。一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难道我该再忍一忍,直到合约结束吗?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立刻否定,不是因为他不害怕承担这笔违约金,而是他清楚地了解亚瑟,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了解,他如此费尽心机骗自己入局,难道就是为了两年的婚期?不,绝对不可能,他肯定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一环套着一环,只要自己这一回顺从,他就会把网织得更紧更密,直到自己再也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所以如果想要彻底自由,即便是背负天价违约金,也要孤注一掷,决不能软弱!奇怪的是,在他痛下决心的那一刻,竟然完全没想过可以向阿尔弗雷德借钱——这大概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阿尔弗雷德的钱来路不正,所以便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第二天上午,王耀打听到亚瑟住院的地方,地点还是那家叫弗斯科私人医院。听到他是来探望亚瑟·柯克兰先生的,前台的护士先为他打电话预约,所有要见VIP客户的人都需要经过这个流程,得到准许之后,王耀才可以刷卡乘电梯到达VIP病房区。刚一出电梯,王耀就看到走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是亚瑟的秘书。 见到他走出来的那一刻,对方也上前迎过来,显然就是在等他。“王先生,我是柯克兰先生的秘书,莱维。柯克兰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莱维礼貌性地说道。 “他在哪一间病房?”王耀面无表情地问。他现在没有心情和别人寒暄,特别是与亚瑟·柯克兰有关的人。 莱维怔了一下,回答道:“从这里到走廊尽头,都是柯克兰先生的病房。”他解释道:“先生因为您的事,昏倒之后又引发了胃病,现在需要安静休息。” 王耀听后感到可笑,反问:“为什么你们总擅长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的模样,还想让我为此愧疚?” “您误会了。”莱维毕恭毕敬地说,眼睛敏锐地捕捉到王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想必王先生在咨询律师的时候,已经被告知自己现在是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中了吧。您——现在确定还要拿着它进去吗?或者说,再想想其他更好的办法,在不破坏您与柯克兰先生的婚姻关系的情况下,找一个彼此都舒服的方式相处。毕竟离合同结束,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没必要为了置一时之气,让自己的大好年华背负一笔天价的违约金。” 王耀定定地看着他,鼻翼微微张开,压抑着怒火问:“是谁让你对我说的这些?亚瑟·柯克兰吗?” “是我个人的建议。” “那我应该没有必要听取。” 话音落下,王耀抬脚越过他,径直朝走廊里走去;莱维注视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病房外站着两个保镖。其中一个王耀认识,是之前在家里见过的费米,另一个则是全然陌生的黑人大高个。两个人就像两座小山一样挡在自己面前,给来者以天然的压力,幸好有费米,他才能顺利迈过这一道坎——在此之前,王耀从没想过想见亚瑟·柯克兰一面,竟然还需要经过这么多道复杂的程序。或许都是因为过去他们太过亲密,以至于让自己忽视了彼此之间的差距,把他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所以到底是他傲慢还是我狂妄呢?王耀的心口泛起一丝苦涩。 走进病房里,心中的落差感再一次袭来——如果不是他看到角落里的医疗设备和医院的图标,说这里是什么豪华酒店他都信——两个套间之间的门敞开着,所以王耀一眼就看到了被病床托起上半身,正虚弱地由一旁的护工喂饭的亚瑟。 他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苍白到几近透明了。王耀一想到这都是自己自己亲手造成的,心里仍然被刺痛了一下。 注意到他来了,亚瑟朝护工使了个眼神,随后护工放下碗,与门口的王耀错开身,离开了这里。宁静的房间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王耀注视着他疲惫的眼睛,似乎有什么想说,但似乎又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亚瑟先开了口:“我刚在喝地瓜粥,但没你做的好喝。”说完,他微微一笑,因为身体未愈,他的声音不似往常清冷低沉,倒是有一点软糯的孩子气,说话的口吻也像是在和最亲近的人埋怨一样稀松平常。 要是以往,王耀肯定会笑着走过去安慰他,然后立马亲手再给他做一碗,但现在,王耀只是伫立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像是一尊不通情理的石像。 亚瑟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垂下眼眸,嘴角的笑容转入自嘲:“差点忘了,你是来找我算账的。”他又抬起眼睛,看到了王耀手里拿着的文件,那应该就是他的死亡通知单了。 “可以请你暂时不要走过来吗?”亚瑟说,“我害怕再看一次你嫌厌我的眼神,我会立马又晕厥过去。你旁边有椅子,如果你累了,可以坐那里。” “不用了。”王耀回答,然后抬起握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签完字,我立马就走。” 亚瑟咬住自己的嘴唇,牙齿在口腔里颤了颤,眼尾泛起红:“你对我一定要如此残忍吗?我只是一个虚弱到手都抬不起来、吃饭还要人喂的病人。我从小最讨厌被人怜悯、被人同情,但是王耀,我求你怜悯我,哪怕只有阿尔弗雷德的一半也好。” 王耀望着他苍白的脸,心中又可耻地动了恻隐之心,手缓缓放了下来。“既然你现在身体不适,那我下次再来。”他刚要抬脚转身,却被身后的人急切地叫住——“别走!”亚瑟一下子着急地握紧病床上的扶手,身体虽然没动,但一颗心好像已经飞过去,紧紧抱住了自己深爱的人;令王耀的步伐不由顿住,最后重新转过来,望着他。 “还有别的事吗?”王耀问。 “我们,还有别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吗?”见对方没有吭声,亚瑟抓住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他听,试图再挽回一次,“我有个更好的提议。我搬出去,只要你不想,我可以一直不见你,也不打扰你,一辈子都可以!”他越说越急切,仿佛这样就能打动他似的。但当目光再次落在那碍眼的离婚协议书上时,一张精致苍白的脸突然扭曲,变得咬牙切齿,情绪异常激动,“只要——只要别让我在那张该死的纸上签字就行!我绝不会签字!”他手抓着围栏,恶狠狠地吼道,忽然间,又极度突兀地脸色一滞,连同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僵住了——他极速地坠入某种幻境中,又极速摆脱,一碰到那双吃惊不已的黑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失控了。——我不该那么说,我不该吓到他!于是亚瑟咽了咽口水,声音又重新柔软下来,讨好地补充道:“我保证,绝不纠缠你,也不要你赔违约金。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可是他情绪激昂说出的话和他刚刚怪异的表现,都让王耀心惊胆战。他一下子回忆起一个多月前,亚瑟陷入破产危机,他也像这样,在卧室里躁狂地对自己大吼大叫,还出手抓伤了自己的胳膊,那时候他以为亚瑟是碰到巨大的变故,才会一时精神受到刺激,做出疯子一样不可理喻的举动;可现在呢,他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甚至比之前更成功,可为什么看上去还是像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呢? 王耀这才醒悟,原来自己从来没看清过他,正如他也没看清过自己一样——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不会说出这样一个自欺欺人的办法——他想要的是戳破虚幻的泡沫,想要的是清醒,想要的是平等,想要的是尊严,他无法容忍自己在别人编织的梦里,自欺欺人地活一辈子,他要真实的快乐,也要真实的痛苦,每一步都踏在地面上,而不是浮空,即便现实鞭打他,让他变得灰头土脸,让鸡毛蒜皮的琐事捉弄他,让他变得平凡庸碌,他也绝不回头看那虚幻的梦境一眼!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亚瑟警惕地凝视着他,“你在心里批判我,觉得我好笑,是不是?” 王耀摇摇头,说:“我没有批判你,相反,我真的有点可怜你,因为你宁愿一辈子活在梦里,也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的话就像把钢刀戳进了亚瑟心里,扎得他措手不及又鲜血淋漓。 “其实你也没那么爱我,你只是想做一个美梦,梦里必须有我而已。” “别说了!”他发狂地捂住耳朵尖叫一声,所有的伪装在顷刻间都碎成齑粉,苍白的脸上刻出王耀前所未见的阴毒,眼睛像潜行的蛇一样阴戾地盯着他。要不是此刻他虚弱的身体无法履行大脑的指令,恐怕此刻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指摘我对你的爱,没有人……你也不行……你也不行!”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嘴角不自然地抽动着,神态癫狂,“我爱你,比世上谁都爱,我可以为你改变,为你妥协,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就连你喜欢我弟弟我都能忍受!我只要留在你身边,哪怕活得像一条没有尊严的狗,我通通都愿意!可你为什么要如此固执?我要的只是和你一丝丝的关联而已,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为我让出一小步,就一小步?难道你就乐意看到我死在你面前,才肯相信我说的都是真话吗?可是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先吻的我,是你先招惹的我!为什么你可以对我毫不负责任,不喜欢了,就堂而皇之让我离开你?为什么你的残忍总是留给我?!” “我从来不想让你成为我的狗,也不想让你死。”王耀回答道,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但声音中仍然有一丝不平稳,“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生活得更好,放下偏执,看清现实,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人,我希望你幸福,真的,哪怕是死的那一天,我也希望所有人都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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