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斯怀回头望了一眼,去墙边按了一个按钮:“自动的。” 高精密遮光窗帘缓慢展开,陈宇瑞再度感慨:“贫穷真的让我变得愚蠢。” 相较而言,杨铮显得无比镇静,一脸贫贱不能移的淡定,指着脚旁边的纸箱:“这里面有易碎品吗?” 付斯怀瞅了一眼,里面全是冬天的衣物:“没有,帮我封上就行。” “一共就七个箱子?”陈宇瑞在旁边接话,表情有些微的不可思议,“怎么这么...” 话没说完,但付斯怀非常清楚被吞掉的句子——怎么跟隋烨生活几年,才有这么些行李,简直像被扫地出门。 原本付斯怀没打算让陈宇瑞过来,虽然搬家时间紧任务重,但叫上杨铮,两个男人绰绰有余。 只是前一天午饭的时候,陈宇瑞愤慨地给他看了条新闻:隋烨真的投资了阮存希的新片,导演喜出望外,表示一定好好打磨,抱着奖杯去千里门口鞠躬。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狗男人,”陈宇瑞还在愤怒批判,“真当自己皇上了,千金博取美人笑。” 付斯怀啼笑皆非,觉得陈宇瑞老骂他前甲方也不是个事儿,虽然两人碰不上面,但实在有损功德。 “别骂了,我跟他离婚了,”付斯怀坦白,“以后每天晚上都能陪你点鸡翅拌饭了。” 那时候陈宇瑞的表情跟此刻一样充满了同情,并且无论付斯怀怎么拒绝,也一定要过来帮忙。 此刻陈宇瑞体贴地不再追问,看着可怜的七个纸箱,向付斯怀确认:“封好咱们就出发了吧?搬家司机到了么?” “十分钟前下高速了,估计快到门口了,”付斯怀看了下表,“帮我贴下封条,我去厨房收拾收拾。” 付斯怀在厨房里收得叮当响,杨铮用手撑着胶带,用牙咬了口没咬开,只能求助陈宇瑞:“帮我剪一下。” 陈宇瑞心不在焉地随手剪了一刀,看着这一片狼藉,惆怅道:“要我不是合租,斯怀就该去我那儿,我还能照顾照顾。” 杨铮专心贴着:“照顾啥,他就离个婚,又不是残了。” 陈宇瑞没跟小孩一般计较,也将胶带一头贴在另一个箱子上,正准备往下拉时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这是啥?信吗?这年头你哥还写信啊。” 杨铮瞅了一眼,没吭声。 “可是这信封的样式...”陈宇瑞凑近了些,“这好像是情书啊!” 陈宇瑞实在没忍住好奇心,见杨铮也没多大反应,便偷偷把面上那封拿出来。 做工异常精致的信封,深褐色的格子花纹,半透明的爱心贴纸完好地贴在表面。 他不禁又伤感起来:“斯怀真是个敏感人,情书看完还给好好封回去,离婚这么大的事儿,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杨铮,不是我说,你这段日子除了好好读书,也多陪陪你哥,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想不开...” 杨铮贴完一个箱子,拍拍手站起身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这是他大学收到的,不是贴回去了,是压根没打开过,”杨铮面无表情地陈述,“你放心,付斯怀绝不会因为失恋而难过。” 陈宇瑞忍不住呛他:“你一个未成年小孩懂什么,爱情的毛都没摸着呢,人都有七情六欲,你哥也有脆弱的时候。” 杨铮不在意地又拿过一个箱子:“他们是他们,付斯怀是付斯怀。” ---- 小付大概是白切灰:)
第八章 网管 杨铮从没怀疑过付斯怀与隋烨之间是虚伪的婚姻。 他不清楚他们之间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开始的,只记得高一开学时付斯怀过来替他收拾行李,碰掉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滚落一个小红本。杨铮把它捡起来问:“这啥?” 付斯怀随意瞄了眼:“哦,结婚证。”语气跟说这是图书馆借书证一样自然。 杨铮觉得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能稍微了解下付斯怀,那一定是自己,但偶尔又觉得连自己也任重道远。 桌上摊着本物理练习册,但杨铮眼睛锁定在阳台抽烟的付斯怀身上。屋内只有两个人,付斯怀毫无拘束地穿了件背心,不知从哪里批发的,质量差到洗过两次后布料更加萎缩,露出付斯怀大半脊背。 他的哥哥有些太瘦了,像一截一截白色积木拼接成的躯干,没有多余的缓冲。 杨铮记得小学时候他认为付斯怀很高,偶尔背着自己走过巷子,地面总是离得很远,而现在看起来变得瘦小一只,能被自己单手PK掉的模样。 杨铮推开阳台的玻璃门:“你收敛点,在高考生房子里抽烟,也不怕把我熏死。” 付斯怀头也没回,很长一段烟灰被一次性抖掉:“你要不开门就不会闻到。比起被熏死,你因为分不清洗涤剂和洗洁精被毒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都是清洁剂。”杨铮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下周出差,去五天,”付斯怀看起来对这个无可救药的弟弟也没什么指望,“做了几份凉菜在冰箱里,你下自习饿了可以吃,如果我回来看见你的鞋脱在客厅里,我就用鞋带把你绞死。” “就你这体格能绞死谁。”杨铮不屑道。 因为临近学校,这一片老校区格外安静,住在里面的人也受了这股寂静感染,走路几乎没什么声响。付斯怀和杨铮并排趴在阳台上,周遭只剩公交车的一点引擎声。 “付斯怀,你不会真就这么跟我过一辈子吧?”杨铮突然问。 付斯怀记得杨铮小时候总是安安分分叫哥哥,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偶尔叫他的名字。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得了吧,等你考完别指望我再伺候你。” 付斯怀这次出差去东北,物联网公司的生产基地,去拍摄新产品的流水线。一趟飞机下来,温度直降十度,当地风就没停过。 付斯怀不知道是跟这里不对盘,还是最近抵抗力下降,落地当晚就水土不服。因为差旅费预算一共就四千块,他跟摄影团队选了个大床房一百二一天的旅馆,被子硬邦邦,隔壁哐当哐当也不知道在干嘛,付斯怀晚上三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而后果便是,第二天在工厂门口,当付斯怀仰头打望一台悬空操作仪时,两行血迹颤颤巍巍从鼻腔里顺流而下,巧合的是他还踉跄了一步,像是要晕倒前又凭坚强的意志力把自己撑住了。 把工厂的人吓得够呛。 毕竟这两日那位猝死的互联网民工还在热搜上挂着,工厂的人不敢懈怠,当即把付斯怀当国宝一样保护起来,连连劝返他去当地卫生所休息,巴不得造台轿子给他抬回去,还找了一位本土接待跟从听命。 付斯怀反复强调没有那么夸张,就是空气干燥了点,但当事人的意见无人理睬。甚至为了让他安安心心休息,工厂还跟付斯怀公司通了气,总监都亲自给付斯怀来电:“小付啊,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真没有。”付斯怀今天第八百次说这三个字。 “那就是平时没锻炼好,”领导斩钉截铁,“你看看你,从进我们公司到现在,太拼,这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光拼,劳逸结合嘛。听说你前两年都没有请过年假,等国庆过了,今年我让人事给你排排,一定好好休整休整,身体各个部位咱都给拍仔细了!” 一段话一气呵成,体检硬被他说得像拍黄片似的。付斯怀硬着头皮回:“真不用,我就是一时干......” 但总监日理万机,没时间听他解释:“那咱们一言为定。” 于是付斯怀一连躺到了隔日。那位本土接待上午还称职地送了早餐过来,酱肉大包,大得付斯怀吃一个就撑了。 甚至摄影团队为了不打扰他,单独跟工厂拉了一个群,微信消息都不弹了。一直到午休时候付斯怀才收到今天第一个电话——竟然是来自蒋助理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 蒋助理问了他新地址,准备给他寄一些遗落的零碎物品。除此之外很委婉地告知他,由于今年离婚手续预约过多,他跟隋烨的只能预约到十二月中旬。 “三个月?”付斯怀略微有些惊讶。 “是的,已经是最近的日期了,”蒋助理回复,“有什么顾虑吗?” “哦,没事,我知道了。”付斯怀掐指一算,三个月再加冷静期,真正把本换下来都快明年春节了。不过隋烨这种要追爱人的都不急,付斯怀倒也无所谓。 后面两天当地温度回升了一些,能见到太阳,但依旧被厚云层遮盖着,光线压抑晕人。 付斯怀依旧没能得到上班的许可,被勒令继续休息,只能偷偷摸摸溜达去便利店买了点生活用品。 小城市连便利店都少,最近一家都是两公里开外,付斯怀权当散步。其实落后城市和发达城市都在沿着时间线发展,只是有个时间差罢了,因而付斯怀看着周围街景,恍惚间有种穿越回十年前的错觉。 张贴的开锁广告,没来得及拆的报刊亭,还有巷子里的旧网吧,门口那台机子一看就坐的未成年人——十年前便是如此,加五块钱网管就帮忙开了。 有时候甚至网管也没有成年,比如那时候的付斯怀。 是他的第三份还是第四份工作?付斯怀记不清了,只记得工资在平均值里算高的,虽然偶尔有夜班,但那时候他跟杨铮就住在对面的老房子里,穿过一条废水沟就走到了。 工作也还算轻松,就开机关机,卖烟,烤火腿肠,甚至还能学到点修设备的技术。 以至于七八年后当隋烨那台主机卡死时,付斯怀想当然地认为自己能修好,他熟练地进行了一番“重启三件套”——然后那机器咔一声响,彻底崩溃了。 崩溃到专业维修师看完都说可以上路了的程度。 那时候付斯怀明白,人跟人之间也是有时间差的。他难得感觉到窘迫,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自告奋勇,然后被证实为是不自量力。 虽然隋少爷没有谴责他,当晚就下单了一台一模一样的。 ......又扯远了。 付斯怀注视着那个未成年人无能狂怒地蹂躏着键盘,然后提着自己的牙膏牙刷原路返回。 次日一早付斯怀踏上了回程的飞机,心里饱含愧疚,出来一趟啥也没干。 要不是改签要花钱,他还能节省二百四的房费。 两小时颠簸后,飞机落地。付斯怀用余光瞥到旁边的摄影师抓耳挠腮地编辑着一条朋友圈,没过几分钟自己的软件上就多了个红点。 ——四环天堂KTV招聘服务员,18-30周岁,全职兼职均可,待遇面谈。 付斯怀倏然动了点歪心思,戳了戳旁边的人:“你开的KTV?” “我表哥开的,”摄影师道,“帮我转发下呗。” “什么要求啊?”付斯怀追问。 摄影师想了想:“有腿能走路,有手能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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