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夜晚也没有星星,在烟烧至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打开那个轻飘飘的小塑料袋,里面只装了一片花瓣。 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却又觉得如此遥远。突如其来的拥抱,突如其来的亲吻,突如其来的嫉妒与心意。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就好了。 哪怕他跟隋烨之间依旧悬殊,哪怕隋烨到最后依旧不爱自己,哪怕最后依旧籍籍而终,他至少拥有剖白与叙述的勇气。 可惜他是付斯怀。一个比任何人都怯懦的付斯怀。 或许早在有危险苗头的时候,就该停止这一切的,不该因为贪心而多此一举。 在烟烧到尽头的时候,付斯怀用火星点燃了那片花瓣,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萎缩,最终面目全非。 “哥?”杨铮此时洗完碗,从里面探了个头出来,“又干嘛呢?不冷吗?” “抽根烟,”付斯怀面色如常地熄了烟,“我马上就进来。” * 隋烨是在几天后察觉到事情不对的。 回来第一天几乎堪称完美。公司的事只是虚惊一场,原本听说审查方规则更改,许导那部电影可能无法上院线,连夜改签航班召集各方准备商议方案。等会议正式开始又传来消息说不用担心,制片拿着剧本托关系去聊了聊,目前这把刀砍不到他们身上。 “只是个幌子,没多大事儿,”他边跟阮存希通电话边出了会议室,“你安心休你的假吧。” “谁说我担心了?”阮存希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惬意,“该担心的是你,我昨晚在桑拿房又见着光头了,听说程文逸最近准备回国。” “我也没至于这个地步,”隋烨不屑道,“什么玩意儿都往眼里搁。” 他省略了那晚付斯怀的坦白。 因为付斯怀难得说得如此笃定而真挚,在水到渠成前他暂时还不想分享给其他人。 出了会议室,隋烨心情很好,给付斯怀发了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午饭。由于昨天付斯怀的种种表现,他整个人处于一种豁然开朗、神清气爽的飘然感,紧锁的门终于透露出一点缝隙,他很想快些通行。 一直到坐上赵师傅车都没有收到回信,隋烨也不恼,拉开后座的储物袋把会议材料放了进去。突然在里面找到一板白色药片,没有名称,看不出是什么。 “赵师傅,”隋烨冲前面晃了晃,“这什么?” 赵师傅瞥了一眼后视镜,“哎”了一声:“之前有次胃疼付先生给我的药片,我估计是清理的时候随手放那了,抱歉。” “他胃有毛病?”隋烨疑惑,他以为这几年自己对这人足够了解,但显然不是。 赵师傅如实告知:“付先生当时的原话是前几年不太好,最近没再犯了,但还是常备着,所以好心分给了我。” 隋烨把药片放回原处:“您最近也多休息。” 虽早有预感,但回到家里发现付斯怀果然不在的时候,隋烨还是在门口停留了一秒。他进到卧室,发现付斯怀走前将床单都换过,所有用过的物品严格放回原地,完全看不出昨晚这张床上有两人触碰着入睡的痕迹。 付斯怀很擅长隐藏,无论是痕迹还是过去。 隋烨浏览着朋友圈里另一部电影的宣传海报,是一部悬疑电影,海报上只留了一只手,他曾有耳闻这海报用了手替,因为主演的手被吐槽像五根腊肠。 其实付斯怀的手跟图里某种程度上这只很像,又细又长,骨节很小,但又完全不同。隋烨曾经多次瞥见,那日试戒指时又留心观察过,他的皮肤上有很多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像几十岁中年人的手。 到达伦敦的第一个夜晚,隋烨趁虚而入偷偷挤在熟睡的付斯怀身边,就是这双手紧紧抱着自己,隋烨甚至还听见了付斯怀一闪而过的梦话。 那时他原本以为自己能窥探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直到耳朵都快贴上去了,才依稀辨认出付斯怀说的是“没关系”。 没前没后,没头没脑,只是没关系。 隋烨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对方消息。 他能感知到付斯怀大概有个不开心的童年,除了这些蛛丝马迹外,如果不是有什么缘故,不会有人对过去只字不提。 隋烨曾经不想去打探,付斯怀不说,那就算了,他不想追着不放,那是他们不曾遇见的日子,而他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但时至今日,尤其是程文逸与付斯怀截然不同的说辞,让他不得不改变这个天真的想法。 于是可怜的蒋元在刚落地后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布置的还是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任务。 “您要我具体从哪里入手?”蒋元毕恭毕敬回答,“我毕竟不是警察。” “我知道,你就帮我搜集点明面上的,从他爸妈开始,”隋烨想了想,又想起个名字,“还有杨疏容,上次派出所里听见的那名儿。” 挂掉电话,隋烨确认了下,依旧没有付斯怀的消息。 他知道不能心急,付斯怀回去第一天,依照他的生活方式,肯定要将家里收拾妥当,顾不上消息也是应该的。于是隋烨正常地回归了自己的生活,该工作工作,该约饭约饭,本身出去一周也积压了一堆事没处理。 等到他意识到付斯怀再没回复过自己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这次实在忍不住,隋烨直接给对方打了个电话,接通一秒后突然进入忙音。隋烨不解地放下手机,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件事——付斯怀把自己电话拉黑了。
第三十五章 消失 今年冬天奇怪地温和,甚至没有几场雪。隋烨坐在车里,听到电台里播报,再过两周就立春了。 而他也有两周多的时间,没有再见到过付斯怀。 付斯怀消失得很干净,电话拉黑,微信不回,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一周前隋烨实在没忍住,开车去了付斯怀工作的华丰CBD,一栋楼里汇集了大大小小的公司,付斯怀的公司只租了几个格子间,他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却依旧没等到人。 他不想给付斯怀工作环境带来额外变故,最后还是打道回府,让蒋元找了关系联系到人事,问完才知道付斯怀自行申请跟了一个外派项目,返工第二天就开始出长差。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付斯怀活学活用。 “所以他是去了哪里?”隋烨确认道。 蒋元把地名重复了一遍,解释道:“好像是个白酒的项目,所以工厂比较偏远。” 何止是偏远,一南一北隔了快四千多公里。 旁边的阮存希倒是听说过这个地名:“气候很好,柿子干很好吃,你可以帮我带点回来,我妈爱吃。” “不会网购?”隋烨听懂了他的话外音,“谁说我要去?” 阮存希挑眉:“按照一般剧本来说,你现在不应该立即买张机票飞过去?” “少接点烂剧本。”隋烨评价道。 隋烨坐在躺椅上,两枚戒指对着摆放在桌牌前侧。在付斯怀走之后第二天,他在床头柜的最里层发现了被对方刻意留下的这枚戒指,被好好放在绒布袋里,完璧归赵。 半晌隋烨下了决定,对着蒋元道:“帮我定张机票。” 阮存希嘁了一声:“揶揄半天还不是要去。” “不去白酒那里,”隋烨补充道,“去付斯怀老家。” 隋烨知道自己想错了。“往事暗沉不可追”并不适用在付斯怀身上,他曾以为只要自己等得够久、做得够多,总能让付斯怀意识到来日之路光明灿烂,那么过去种种没必要提,但显然付斯怀没有往前的想法,他走不出那些日子。 所以隋烨要知道他耿耿于怀的原因。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等真正踏上那块土地的时候,隋烨还是感慨万千。城镇倒没有他想象中破旧,这几年翻修的不少,新添了很多设施。 隋烨一个人来的,打车到了地址附近,站在楼底打望付斯怀曾经住过的地方。 蒋元给他的是杨疏容的住址,幸运的是付斯怀这位大姨十几年来并没有搬家,不幸的是临近年关,大姨跟她老伴走亲戚去了,里面只有大姨的儿子刘文龙。蒋元做这些事情几乎是专业的,来之前就联系过刘文龙,提前打点好了一切。隋烨没有关心蒋元怎么跟刘文龙沟通的,不过他被客客气气请进了客厅。 “喝点什么不?”刘文龙问他,“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麻烦,”隋烨也很客气,“水就行。” 隋烨时间很紧,刘文龙也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两人坐下后便主动提起:“其实表哥在我家住的时间不长,我也记不太清当初的事情了。” “没事,”隋烨表示理解,“挑重点的说吧,他父母是怎么回事?” 刘文龙回忆着:“我小姨夫之前是电网工,猝死的,小姨好像精神一直有点问题,具体情况如何我不清楚,只听说她后来就失踪了,不知道是自己走了还是怎么回事。” “然后付斯怀跟杨铮就搬进你家来了?” 刘文龙点头:“那时候表哥快上高中,我跟杨铮差不多年纪,都是小孩儿,完全不懂事,当时他们搬进来的时候我还挺不乐意来着,杨铮挺混的,我跟他老闹脾气,不过我表哥人很好,特别体贴,帮我妈做事,还经常哄我,我也就不跟我妈闹了。可惜我刚跟杨铮和平相处没多久,他俩就又搬走了。” “为什么搬走你知道吗?” “这真不知道,我妈只跟我说他俩不住了,也没多解释什么,”刘文龙摇摇头,“具体去哪儿我也不太清楚。” 隋烨环视了一圈屋子,又问道:“你听说过程文逸这个人吗?” 刘文龙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疑惑:“没有,没人跟我提过,我表哥他们搬走之后我们就完全没联系了,那时候我连手机都没有,也没微信之类的。” 隋烨点点头,又跟刘文龙随意问了点有的没的,谈话之间发觉这人是真不知道多少事情。 刘文龙估计也觉得不好意思:“要不等我妈回来了,你再过来一趟?她年纪比较大,打电话说不太方便,但有些事情你问她比较直接。” 隋烨不置可否,只跟他道了声谢,最后打量了一圈屋子便出了门。 这是一栋老楼,杨疏容的屋子在四楼,楼里没有电梯。 隋烨一步步往下走着,突然在想当时付斯怀跟杨铮搬走的时候,杨疏容送他们了吗?还是付斯怀自己搬着行李,一步步走着自己现在走的路? 隋烨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个时辰不到,又踏上了回程的航班。其实这一趟完全没有必要,刘文龙所说之事,基本上都是客观现实,蒋元此前交给自己的材料里写得更清楚,哪年哪月两兄弟的父亲去世,哪年哪月监护人变更。 但隋烨还是坚持要来,他想看看付斯怀住过的地方。 手上材料附有一张照片——付斯怀的小学毕业照,像素很低,但隋烨还是一眼认出了付斯怀。那时候他还是个父母健全的孩子,虽然并没有像旁边几位笑得那么灿烂,却也是一副自然放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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