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斯怀不否认也不承认,僵硬着不动弹。 隋烨嘴角一勾,露出并没有温度的笑容:“怎么,这么多年了,对这么个人还是死心不改?” 付斯怀终于抬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要再问了,可以吗? 隋烨顶了顶上颚,似乎是真被气笑了:“行,你就在这耗着吧,要我叫他来关心关心你不?” 付斯怀刚抬起的眼又垂下了:“不用管我,你该干嘛干嘛。” 空气又凝固下来,漫长的沉默后隋烨随了他的意,语气带着点狠意:“看来是我多事,你他妈自生自灭吧。”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房门被怦然摔上,发出利落干脆的响声。 付斯怀松了口气。 然而与此同时,心底的空洞又在无止尽蔓延。他掏出手机,想做点什么,但奇怪的是一条信息都没有,往常总会有点工作群或者杨铮的信息,此刻手机却巧合的清净。 付斯怀抹了把脸,下床后将被褥抚平,余光无意间瞥到老人送的花环,已经基本上枯萎了,一片片叶子呈现衰败的颜色。 彷佛某种暗示——付斯怀与人纯粹相处的时间总是稍纵即逝的。 付斯怀能体会到隋烨对自己的好意,他不敢奢望为喜欢或者爱意,也许是长期相处后作为朋友的关怀,也许是恨铁不成钢的怜悯,所以总是关心,总是体贴,总是理解不了也看不惯他自轻自贱的举止。 隋烨的确是个很善良的人。 不知不觉已经到晚饭时间,付斯怀摇摇头进到卫生间,发现隋烨洗漱时换下的衣服,随手将它们叠好放进了收纳柜。 花洒冲击到脸上时,因为太久没饮食有瞬间头晕。洗完之后他又套上那件羊羔绒外套,准备再次出门吃饭。 其实隋烨多虑了,他是不会将自己饿出毛病的,哪怕当年再崩溃,尝不出食物味道,也会强打精神往下咽。他不只有自己,他还有杨铮,所以不能病也不能出问题。 到了餐厅,付斯怀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刚坐下就听见蒋元叫他的名字。 “隋总没跟你一起来?”蒋元说。 “没有,怎么了?” “工作上的事儿,他又不回信息了,”蒋元烦恼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付斯怀诚实地摇头:“不太清楚。” “算了,”蒋元低头又打了个电话,“你见到他跟我说一声啊。” 蒋元走后,付斯怀在自助餐区随意选了两块面包,他依旧没什么胃口,这种时候面包是最容易下咽的。 杨铮的消息这个时候发过来:“水管又漏了”。 付斯怀低叹了声,准备拨打修理师傅的电话,骤然想起自己在异地,于是便转手将号码发给了杨铮,叮嘱他修理时的注意事项。 想了想又加上:“如果实在不行,就先睡学校,我没几天就回来”。 杨铮很快回复:“你玩你的,只是跟你说一声”。 付斯怀突然回想到,当时第一次接受程文逸提供的东西,也是因为杨铮。那时候杨铮太小,他们租的房子是旧房翻修,甲醇刺鼻,当时管控不严格所以也能出租,付斯怀不知情,便着了这个道。晚上杨铮整夜咳嗽不停,付斯怀内心焦虑不安,所以程文逸问他要不要住自己家里时,付斯怀片刻犹豫后就说了谢谢。 大概是想什么来什么,付斯怀刚准备去拿面前那瓶胡萝卜汁,玻璃瓶就被一只带着陀飞轮表盘的手拎走。 他转眼便看见熟悉的后脑勺,程文逸将剩半瓶的果汁倒进自己杯中,然后又转头递给旁边的人:“剩最后一点儿。” 付斯怀将手伸回,退而求其次拿了旁边的橙汁。 “呀,小布丁,”程文逸仿佛才看见他,“抱歉,没注意到你,你也想喝这个?” “没有,”付斯怀说,“我喝什么都一样。” “要不你喝我这杯?”程文逸笑着递过来,“就是杯子我用过,不介意吧?” “不用了,”付斯怀退了一步,“橙汁也挺好的。” “行吧,”程文逸耸了耸肩,“这牌子我昨天买了瓶装的,想喝的话可以随时来我房间。” 到昨天为止,付斯怀还能理解程文逸,他大概是跟许陵一样,认为自己是攀龙附凤的角色,只是刚好又了解自己的过去,不服气地想要戳穿破坏。但为什么三番两次要邀请他进房间?付斯怀想不太通。 他也并不想琢磨这个,只草草应付:“你们慢慢吃。” 回房间之前,付斯怀在门前抽了支烟,这次没有手抖,他的精神已经稳定下来。 他开始能够理性地思考——或许应该跟隋烨道个歉。虽然他也没想好要如何检讨自己的错误,但隋烨帮他这么多次,惹了他不高兴,付斯怀心里终归过不去。 熄灭烟头,付斯怀开了房门,屋里漆黑一片,依旧没有隋烨的踪影,也许今晚也不一定回来。 不过开灯的瞬间他发现自己错了。 隋烨回来过。 茶几上放着点心,不是酒店提供的点心,而是采购的中式点心,几瓶不同口味的果汁放在旁侧,还有几颗单独包装的巧克力。 酒店提供的备忘录纸被巧克力压着,上面留着隋烨草草写下的话语。 “抱歉,我不该生气,吃点东西,我晚点回。” 付斯怀形容不了自己此刻的情绪,只僵硬地拆开包装,将巧克力放进嘴里。 咀嚼时突然看见那枯萎的花环被取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新鲜的花,倒没有被精心修剪过,像是从花园里随手摘的。 点心在嘴里逐渐融化,越咬越甜,这次付斯怀尝出了味道。 外面一道女人的笑声让付斯怀清醒过来,他掏出手机,想拨隋烨的电话。 没有接。 付斯怀茫然望向窗外,黑夜中掉落着几点光亮,是别人屋里的灯光。 他突然很想见隋烨。 付斯怀当下将吃剩的点心收回盒里,进门时衣服没来得及脱,又这么出了门。 他突然很想告诉隋烨,他没有喜欢程文逸。就算他不能一五一十、推心置腹地交代自己的过去,但就是想让隋烨知道这件事。 这是付斯怀第一次想替自己解释什么。 隋烨会在哪里?也许还是桑拿房? 付斯怀想从记忆里定位,可惜早些时候没有留意,光线暗了也看不太清路牌,想了想决定去大堂问前台。 刚走到门口,又撞见蒋元,对方也刚好在前台登记着什么。付斯怀上前问:“你打通隋烨的电话了吗?” 蒋元似乎有点愣:“电话倒是没有。” 付斯怀正准备追问,突然看见蒋元填写的登记表上写着的中文拼音——CunXi,Ruan。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亮起,他回头看见隋烨正背朝自己,跟对面的阮存希说着什么,阮存希换了个发色,换成了最普通的黑色,只是依旧惹人注目。 一股奇怪又尖锐的暗流从胸腔内横亘而过。 很陌生,但付斯怀能辨认出来——那股情绪被但丁在七宗罪里列为第二,是仅次于傲慢的嫉妒。 自卑、怯懦、冲动、嫉妒。付斯怀掩藏最深的肮脏情绪,像被一把名为情感的火焰灼烧起来,顺着浓烟翻滚。 付斯怀不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常对朋友关怀,也不常怜悯他人,所以此时此刻的情感只有一种来源,是人生而就有的原始情欲。 ---- 好别扭的小付(误会应该不久会解开
第三十一章 一刻 阮存希翻着手机上的信息,他来之前刚拍摄完一组海报,大拇指还涂了黑色的指甲油,支撑在白色手机上格外显眼。 “我能问到的就这么多,”半晌他放下手机,耸耸肩,“我也不是狗仔。” “算了,没事,”隋烨摇摇头,“也许我不知道还好一些。” 阮存希目光有些怜悯:“怎么这么丧?你情敌的档次是低了点,但你出院那阵不还斗志昂扬的?” “我只是觉得可能一开始就错了,”隋烨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以前以为感情和其他桩桩件件的事都一样,只要做得够多、时间够长,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实际上却是个双向选择,也许付斯怀早就选了其他人,我反而成了他累赘。” “所以你输在没有杀马特的耳钉。”阮存希解读道。 “你他妈,”隋烨被他逗出了一个颇为惨淡的笑,“学没学过语文。” “事已至此,”阮存希也不开玩笑了,“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破釜成舟。” “他不想说,能有什么办法?”隋烨耸耸肩。 蒋元过来替阮存希取过行李,阮存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蒋元也客套作答,“我去登记,可能还要稍等五分钟。” 蒋元走后,隋烨不想再纠结自己的事,转了个话题:“你怎么过来的,没派司机?” “改签了个航班,懒得联系了,”阮存希说,“我有手有脚,当然坐地铁过来的。” “那个谁呢?”隋烨直截了当地问,“之前Angela不是说你要带他过来?” 阮存希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水杯抿了一口,言简意赅:“他不来,我三天没联系上了。” 隋烨了然地点点头,也没再追问。半晌突然道:“我俩确实有够瘟的,都怪你当时非偷那个鸡蛋。” 阮存希也被逗乐了:“滚啊,这只鸡不会到我葬礼上你还要提吧。” 他放下水杯,抬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付斯怀在蒋元旁边呢,好像在看你。” “得了吧。”隋烨懒得理他。 这种“你妈来了”、“教导主任来了”的游戏,阮存希小时候玩得太多。 阮存希倏然诡异地靠近,那只涂了指甲油的手搭在隋烨左臂上,轻声说:“要不我推波助澜一下,万一他吃醋了,转机不就来了?” 隋烨几乎翻了个白眼:“我没那么自作多情。” 不过这句话说完,他意识到阮存希没有在骗他,转头发现付斯怀果然在大堂,只是目光此刻并没在自己身上。 蒋元带着他走过来,递给阮存希房卡。 隋烨疑惑:“你怎么来了?” 付斯怀轻轻扫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却又似乎与平日不同,简短回答:“刚出门忘带房卡了,打你电话没接。” 隋烨确认了下,果真有条未接。 “刚才我到酒店找不到路,麻烦他来接我了,别介意,”阮存希突然在旁边开口,“我们是不是之前没有打过招呼?我是阮存希。” “知道的,”付斯怀还是那套简单的自我介绍,“叫我小付就好。” 拿到房卡,阮存希一天航班下来也疲惫,几组人分道扬镳。隋烨跟付斯怀并肩走在回房的路上,在夜风中多出一丝散步的感觉。 隋烨不自觉用余光瞥付斯怀,他看起来一切平常,不生气也不难过,依旧没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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