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睡前想得太多,这一晚程文逸也没睡太好,总有一些奇怪而短的梦,醒来后又完全不记得。早醒之后就不容易睡着,他看了眼窗外,天刚亮。 他转头叫醒光头:“诶,去吃早饭?” 光头明显没醒,把头往里缩了一截:“我不吃了,你自己去吧。” 程文逸也没多劝,随便穿了件外套就出了门。大冬天他露了很长一截脚踝,走在外面还有些冻人。 自助早餐提供在花园背后的厅堂里,程文逸刚一拐弯,就看见昨晚让他没能安宁的罪魁祸首——付斯怀正独自背对着坐在靠外的座位上,身边放着用精致盒子装好的一份套餐,像是替谁带的。 那一瞬间一些久远的回忆又浮现。曾几何时,程文逸也只需要躺在床上等待早饭,也许是付斯怀亲手做的,也许是自己点名想吃的,甚至付斯怀会控制好时间,不会让带回来的早餐冷掉。 程文逸直接走过去坐在了对面。他看见付斯怀有一瞬间的僵硬,又旁若无事地擦起了嘴。身前的餐盘只叠放了两块没吃完的面包,付斯怀一如既往地吃得不多。 “小布丁,起这么早?”程文逸手搭在椅子上,下巴朝那盒子抬了抬,“给你老公带的?” 付斯怀点点头承认:“对。” 程文逸打量着对方,跟昨日不同,付斯怀今天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羊羔绒外套,扣子系上了最顶上那颗,手上的戒指也不翼而飞,但不知怎么却依旧透露几分冷淡之感。 “本来还想问问你这几年过得如何,”程文逸不徐不疾地说,“看来是我多虑了。” 付斯怀笑了笑:“一般日子,不好不坏,不劳费心。” 语气里的生分让程文逸皱了皱眉,但又很快恢复:“待会去我房间坐坐呗,好久没见了叙个旧,那光头你还记得吗?以前跟我们一起玩的。” “记得,”付斯怀语调依旧平静,“不过隋烨还在等他的早饭,下次再说吧。” 程文逸有点恼了。 他看着付斯怀慢条斯理地收拾面前的餐盘,明明住在这样的酒店,根本无需做这些事情,但他还是仔细地擦掉了每一处水渍,袖口微微挽起,熟悉的细瘦腕骨晃荡在自己眼前。 程文逸伸手握住了那块骨头:“怎么,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付斯怀好似愣了一下,然后飞速将手抽了出来。 “没有,”付斯怀回答,“就是太久没见,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文逸眯着眼,没多评论,只冷不丁突然看着桌上一个小罐子:“我最爱吃的蓝莓果酱,你还记得你以前骑了三公里车帮我去进口超市买不?” 付斯怀顿了顿,半晌答道:“有点忘了。” 说完将那瓶果酱往前推了一推:“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程文逸没有拒绝,只一动不动看着对方起身、整理外套然后将椅子归位,那复杂的目光紧紧锁着这道背影,一直到付斯怀消失在视野中。 他还从未感受过付斯怀如此明显的抵抗之意。 他突然想到,刚才付斯怀甚至连一声自己的名字都没叫过。 在国外社交圈子里,程文逸的背景不上不下,颐指气使的时候也有,被人甩脸色也不算罕见,他倒是习以为常,但这些不应该来源于付斯怀——那个不声不响将蓝莓果酱放在餐桌上,一句不提在冬天骑车有多冷的付斯怀。 程文逸拿过那瓶果酱,把盖子拧开,手指围着瓶口一圈圈打转。 * 回到房间,暖气扑面而来,付斯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尖由白变红。 风把门吹合上,砰地一声,床上的隋烨被惊醒,半眯着眼望向他,打了个呵欠:“大清早的你干嘛?看升国旗啊。” 付斯怀把餐盒随手扔到桌上:“给你带了早饭。” 隋烨倏然睁大眼,良久似乎才找回语言系统:“这么冷的天,叫人送餐不就得了。” “不吃我就扔了。”付斯怀没跟他多说。 “诶,”隋烨叫了声,“带都带了。” 他起身披了件睡袍,把那餐盒打开。走了一段路,里面的食物已经粘了点凉,付斯怀有点后悔:“你要不还是叫餐吧。” “没头没尾说什么呢,”隋烨拿起一块点心,“浪费粮食。” 他一吃那碎渣就往下掉,隋烨赶紧把那盒子垫在底下,付斯怀觉得这样子有点滑稽,短暂勾了勾嘴角。 隋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旁边有个美术馆,待会要不要过去转转?我得去见个人。” 付斯怀斟酌了一下:“你这是要求我陪你,还是真的在问我意见?” 隋烨噎住,转头没再看他:“你想去就去。” 付斯怀摇摇头:“你自己去吧。” 隋烨收拾出门之后,付斯怀久违地开始了工作。虽然请了长时间的假,但完全抽身是不可能的,陈宇瑞昨夜连发了三条救命的表情包,看起来是又受了折磨。 陈宇瑞求他帮忙的是一个临时项目,公司原本只是陪标,但内定的一方出了点岔子,于是老板又看到了一丝机会,连夜让把方案改良一下。 付斯怀戴着耳机,沉浸在熟悉的界面里,等到他把改完格式的版本发给陈宇瑞后,发现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连午饭都忘了吃,略一思考还是决定外出觅食。 午后时分,酒店公共区域空空荡荡,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能就餐的地方。 国内已经是清晨,陈宇瑞的微信火箭速度般弹出,首先发了若干条感激涕零的话,最后终于记起关心他来:“你的艳遇如何?不会被这PPT干扰吧?我没成千古罪人吧?” 付斯怀无奈笑了下。 还艳遇呢,只有倒霉的重逢。 他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程文逸,如果能预先知道,他至少会躲一躲。 虽然时过境迁,被认出来也不是大事,就像早上那般回避即可,但他也仍旧不想再回溯过去那段时间,尤其是那时候的自己。 付斯怀回神,敷衍着回复了陈宇瑞,让对方安心上班,便转身原路返回。 只是这庄园修得并不方整,植被环绕又多了几分层次,付斯怀一来一回走岔了路,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桑拿区域。 他想了想,决定去里面找个服务生问问路,只是刚一靠近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跟小布丁怎么认识的啊?” “大学里认识的。” ——是程文逸和隋烨。 付斯怀听见程文逸又追问了几句往事,隋烨不痛不痒地回答了。 一阵水流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冲水,后面几句对话被掩盖过去。 下一句能听清的,是隋烨的问句:“为什么叫他小布丁?” 付斯怀霎那间僵硬起来。 他应该此时离开,但又动弹不得。 按理来说,他不介怀的,无论是自己的称呼还是往事,没必要与人诉说,就算提起他也并不耿耿于怀。只是莫名的,他就是不想让隋烨知道,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但世间的事总是事与愿违,付斯怀清晰地听见程文逸的回答,与自己多年前听见的如出一辙:“因为便宜,但味道又还行。” ---- :( PS:复查没大事啦,从后天开始会正常更!想快点写到想写的。 PPS:七夕快乐!
第三十章 第二宗罪 付斯怀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逃到一处陌生之地,周边空无一物,除了枝叶的摩擦声,没有丝毫动静。愈是寂静,脑子里回荡的声音就愈是清晰——程文逸轻佻玩味的语调,对自己言简意赅的评价,一轮又一轮重复播放。。 他尽力过滤掉那些声音,辨认出前方的路牌,凭借记忆朝着自己房间走着。 还算幸运,这次没有走错,他终于找到了那栋楼。只是关门的须臾,刚才被强压下去的思绪就洪水般涌出。 后面程文逸还说了些什么? 会说自己所有的事情吗?会告诉隋烨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付斯怀掏出烟盒,没察觉到自己有一点手抖,但抽出一支烟后理智回笼,记起房间里的烟雾报警装置,只能作罢,然而却怎么也塞不回去了,烟尾蹭着硬纸盒,掉出里面的碎渣,几次尝试后付斯怀直接扔到了一边,最终衣服都来不及脱便缩回了床上。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往事,就这么被迫摊开在面前。他原以为自己会随时间忘记,直到闸口被真正打开,才发现每个细节都恍若昨日。 他第一次听见程文逸背后评价自己时,说得比刚才更为直接。 “他现在什么都听我的。” “怎么不敢当面说?我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去露营带他干嘛?我还得替他买套设备,再说了他这种人跟你们又没话聊。” 其实程文逸的评价倒也没错,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其实那一天自己也没太意外,他能感受到别人对他的态度,程文逸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一切。他明白自己是廉价的,不止对程文逸而言是如此。付斯怀记得自己后来表现得一如往常,仿佛这个插曲从未存在。 但今天却不同。 他有一点失控了。 当年没体会到的难堪,现在却万蚁噬骨缠绕着他。他想起隋烨替他戴上的花环,想起隋烨温暖的掌心和胸膛,他口口声声对隋烨说不值得对自己花心思,然而等事情真正发生这一刻,他又觉得如此失落与难过。 付斯怀记不清自己在被子里藏了多久,直到听见门锁的声音——隋烨回来了。 他闭着眼,想佯装自己睡着,但隋烨却叫他:“你怎么衣服都不脱就躺床上了?” 付斯怀不作声。 他听见隋烨一步步靠近,试图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付斯怀下意识把它紧紧攥住,两股力量隔着柔软的布料抗衡。 “你干嘛呢?”隋烨不解,“捂痱子呢?” “冷。”付斯怀胡乱道。 一只手倏然贴向脑门,付斯怀被吓得一抖。 “没发烧啊?”隋烨更疑惑了,“我感觉屋里暖气挺热和的,你刚才出门吹风了?” “没有。”付斯怀下意识否定着。 “吃东西没?”隋烨坐在了床边,“你是不是饿了才这样?” “吃了,”付斯怀只希望他赶紧离开,“我就是想睡会儿。” “餐盘都没有,你当我瞎?”隋烨一声冷笑,“你想把自己饿死?” 隋烨静默了两秒,下一瞬蛮横地把付斯怀架起来。这次他用了真力气,要硬碰硬,付斯怀完全不是他对手。 付斯怀被迫坐起身来,却依旧牢牢抓着被子不肯松手。 隋烨端详着,冷不丁开口:“你是见了程文逸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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