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不同。 在枪击事件发生后的六个小时里,吕懿的肉体和灵魂极度割裂。 他冷静不下来,无法用过去积累的经验让自己保持清醒,只要一想到楚谌可能就此离他而去,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崩塌。 可他的身体依旧按照平时的行为处事习惯在动,像是大脑已经无法将命令下达到四肢。使得他看起来与平时无疑,实际上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由浦市飞往M城最近的一趟航班在50分钟后,但已客满没有余票。 吕懿在柜台找到一位独自办理值机的乘客,表示自己愿意出下一趟航班的十倍票价并承担退票产生的所有额外费用,希望她能退票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位女士一开始有些犹豫,觉得眼前的男人大方到像个傻子。可他的长相气质异于常人,开口声音也冷静清明:“我的爱人在M城突发枪击事件的商场里,实在抱歉,希望您能帮我这个忙。” 此时事件新闻已经登上国内各大网站头版头条,女士一听他的话就善解人意地说自己不着急,可以退票。 飞往M城的3个多小时里,吕懿没有再开口同任何人说话。他捏着手机,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屏幕上全是他发给楚谌的消息,无一例外,全都没有回复。 他的灵魂在万米高空不断撕裂重组,所有的煎熬在见到楚谌的那一刻全都具象化了。 病床上的楚谌是苍白脆弱的。 心电图监护仪的画面规律地跳动着,吕懿久久盯着,像是要以此来判断眼前的是不是幻觉。 许惟宁在一旁转述医生的诊断结果:子弹擦伤,失血过多,精神紧张导致的昏睡,以及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 “别太担心,楚老师只是精神疲惫,医生说很快就会醒的。”许惟宁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出病房接听虞安打来的电话。 吕懿在无第三人的病房里僵硬地点了点头,慢半拍地回应许惟宁刚刚说的话,然后拉开一旁的陪护椅,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伸手去摸楚谌的脸,感受楚谌温热的体温,跳动的脉搏,起伏的腹部。 这些不是假的,楚谌还活着。 确认这个结果之后,吕懿丧失许久的意识才重新归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 所以在楚谌十分无所谓地说自己没关系,甚至因为感受到吕懿的伤心而安慰他时,吕懿再也无法忍受。 六个多小时的精神折磨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心态付之一炬。 “哥,我好痛……求你了,求你不要……” 吕懿不知道该怎么央求楚谌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跟楚谌形容自己有多痛。他的灵魂陪着楚谌在生死线上同样走过一遭,楚谌已经重获新生,而他仍然一只脚踏入死亡,痛不欲生。 泪水越滚越多,顺着手腕润湿了楚谌病号服的衣袖。他想把手抽开,吕懿一边哭一边使力不肯放手。 “吕懿,你先放开好么?让我看看你。” 楚谌尽量保持情绪稳定,诱哄着吕懿松手。拉扯间刚缝完针没多久的伤口猛然抽痛一下,他登时倒吸一口气。 吕懿应声松手,终于抬起头来,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急切地问他:“哥,怎么样?还痛么?要不要我让医生……” “吕懿,”楚谌趁势将手“啪”一声贴上他的脸,“我什么事都没,你不要这么难过。” 吕懿顺着他的动作仰起头,整张脸都是泪痕。 “可我要痛死了,哥。如果你出事的话,我怎么办?我可以离你远远的,我可以不再见你的,可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惩罚我?”他垂着眼角,鼻尖通红,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我做错了,我后悔了,我不该和你聊天的,求你好好活着,哥。” 语序混乱颠三倒四,甚至把这一次归咎到自己和楚谌发的那几条闲谈的信息上。 这一切都让楚谌恍惚觉得自己手里这个,还是十九岁异常粘人的吕懿。所以才会在自己捧住脸的时候,迫不及待靠上来蹭了蹭,所以才会这么乖巧地认错道歉,为了自己可以退让一万步。 手心的痒意被放大了无数倍,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就被吕懿一把握住,紧紧压向心口。 那里的衬衣被揉皱成一团,手掌下的心跳热烈滚烫,透过肌肤一点点传到楚谌身上。 楚谌从没怀疑过吕懿十九岁时对自己的爱。如果眼前的是十九岁的吕懿,楚谌舍不得他难过。 所以在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过后,楚谌有些许怔愣,似乎在思考吕懿说话的真实性。 紧接着他倏然低下头,以现在两人的姿势,垂头赏赐给这可怜的小狗一个吻。 先是嘴唇轻轻触碰吕懿的鼻尖,而后继续往下,使得鼻尖与鼻尖相对,慢慢蹭动。 接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闭眼。所以楚谌能清晰地看到吕懿眼里的难以置信。他没有退缩,右手忍痛按住吕懿疯狂跳动的心脏,倾身加深了这个吻。 黑暗仓库中对吕懿的强烈渴求终于得到了满足,楚谌卸下了长久以来沉重的心防。 时隔三年,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清醒下亲吻。 不像楚谌醉酒那次,被当做是一场梦。因此在结束之后,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吕懿不敢开口,怕自己的话又让楚谌理智起来,怕突然燃起的希望之光再一次被扑灭。 率先打破沉默的依然是楚谌,他说:“事件发生的那一刻我想了很多,脑子里闪过很多人,很多事,这些都可能会在今天成为我的毕生遗憾。可是最后留在我脑子里的……是你。” 吕懿保持着跪姿,握着楚谌的手一紧,呼吸开始波动。 “恨你,讨厌你,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会把我弃置一旁。可如果就这么死去的话,我又很不甘心。我不甘心在你心里输给任何人,任何事,更不甘心死之前我没能见到你……我很矛盾你知道么?你带给我痛苦,又让我放不下……” 楚谌忽然展眉自嘲一笑,让等待审判的吕懿心惊肉跳。他慌忙搂住眼前人的腰,像当年对楚谌表白时那般急切又忐忑:“哥没有输,是我的错,求你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么?” 埋在腹部的脑袋看起来很乖,声音带着大哭过后的鼻音。楚谌摸了摸他的发顶,轻描淡写地给出回应:“嗯,最后一次。” 他决定给当时徘徊在死亡边缘的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吕懿不成为自己毕生遗憾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很卡,见谅。
第三十三章 十九岁的吕懿只出现那么一会,很快就被迈入二十六岁的吕懿取代。 楚谌没和二十六岁的吕懿谈过恋爱,他知道会有些不一样,但没想到会这么……不一样。 现在的吕懿十分强势,自信,体贴,客观,理智。通俗来说就是不讲道理,听不懂人话,自以为是,演技卓越。 在楚谌松口答应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后,他延续了十九岁的风格贴在楚谌身边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问他是不是真的,患得患失的样子让楚谌心生疼惜,哄着他去洗把脸收拾下。 吕懿从洗手间出来时,衬衫的袖子已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额前哭乱的头发也随意撩到后头,整个人的气质全变了。 果然,他走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摇下床让楚谌躺好养伤,说刚刚坐得太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伤口产生不好的影响。 楚谌说自己躺久了可以再坐一会儿,再看到对方露出委屈的神情后后立马改口同意。 他真是怕吕懿流眼泪。 傍晚医生查房时,楚谌正在吃吕懿打电话额外支付小费送过来的所谓营养餐食,而吕懿吃的则是住院时许惟宁签字打勾订的那份病号饭。 医生的英语并没有那么流畅,和吕懿两个人用翻译软件交流着楚谌的伤情及看护要点,随行的查房护士则是帮吕懿解开绷带换药。 伤口很深,缝合的地方免不了有些狰狞。楚谌醒来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伤口,有些被自己这救人的荣誉勋章惊到。 正和医生沟通的吕懿像装了雷达,能时刻注意楚谌的一举一动。见他因为换药有些不适,赶忙走过来站在一旁,一脸审视地盯着护士的动作。 小护士还在实习期,冷不丁身后站了个高大威猛的压力源,换药这种轻松的活计都变得困难重重。 一时不察用力猛了些,痛得病床上的人浑身一颤。 “还好么?”吕懿忙问楚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略过异常紧张的小护士,用他温润的嗓音切换英语问医生:“您好,我们这边需要一个镇痛泵,麻烦安排一下。” 楚谌一听“镇痛泵”赶紧插话,对医生说:“不需要,并没有那么痛。” 缝针后他睡过了麻药失效后最痛的几个小时,现在伤口只要不被触碰,就只是隐隐作痛,有些火辣辣,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待医生护士离开病房后,楚谌才说:“你刚刚有些夸张了,护士是被你的态度吓到才不小心用力,我其实一点都不痛,用镇痛泵会很奇怪。” “可我害怕你痛,怕自己照顾不好会让你后悔刚才的决定。”吕懿放低姿态,认真说道:“我真的很珍惜这次机会。” 方才还强硬施压的男人现下完全变了态度,楚谌很吃这套,因此说:“嗯,不会收回,除非哪天你又不喜欢我了。” 吕懿一听这话就脸色发白,又想跪在地上忏悔发誓,剖心自证。楚谌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额头上,阻止他接下来动作,叹了口气:“别做这种事,我不需要。我们俩是关系平等地重新开始,所以在我面前你做自己就好。我说过,我喜欢你的。” 这番安慰让吕懿心潮澎湃,重拾自信,他异常珍重地在楚谌额头上落下一吻,继而拥抱着他,将头靠在楚谌肩上。 这温馨的一幕很快就被楚谌打破。他推了推吕懿,有些难以启齿地表达了自己当下的紧迫性需求——上洗手间。 挂进身体里的水此刻在脐下三寸叫嚣着要出来,涨得发痛。 “你让让,我要下床。”楚谌两条腿挂在病床边上,抬脚轻轻踢了踢吕懿,要他别杵在这里。 或许是刚刚楚谌那番话起了作用,吕懿不再小心试探,而是直接把楚谌这个大男人打横抱起,护送进洗手间。 动作之迅速让楚谌双脚落地时都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吕懿就相当贴心地把手伸向病号服的裤子…… 一时间洗手间里只听得见楚谌气急败坏的声音:“这个我自己来就好……吕懿!放手!呃……你别……抖……” 里头的冲水声停歇后,楚谌像是很累的样子,声音都发颤:“我不洗澡……也不擦身……不用,我不用你这么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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