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导,心脏没有了,小弥怎么办?她会死的。” 祁迹忍着心酸,抬手拍了拍唐晓声的肩膀道:“你是她的医生,这个时候你更要坚强,如果你都判了她的死刑,那她就真的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你明白吗?” 唐晓声流着泪点头:“我知道,我都懂,我应该理解捐献者的心情,我就是……小弥是我第一个患者,我有点接受不了。” 祁迹伸手揉了揉唐晓声的脑袋,把他摁到自己肩膀上,安慰道:“哭吧,想哭就哭,哭完了就好了”。 时与安来的时候,看见了还在祁迹肩上哭个不停的唐晓声。 他长叹一口气,走上前,也摸了摸唐晓声的脑袋。 唐晓声抬起头,看见时与安,又一把子扑到了时与安的怀里。 时与安浑身僵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只能故作严肃道:“行了,别哭了。” “老板,小弥是不是没救了?”唐晓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时与安。 时与安一阵沉默。 唐晓声止住哭泣,摆摆手道:”算了你别说了,你不说我就当还有办法。” 他抬手擦掉眼泪:“说不定还有别的供体出现呢,祁导说的对,我不能放弃,我给小弥判了死刑,就真的没人能救她了。” 唐晓声看向时与安和祁迹:“我先去监测小弥的情况了”说完大步朝ICU走去。 祁迹望着唐晓声远去的背影,担心地问:“他这样没事吧?” 时与安摇摇头:“都有这么一个过程,他要学会接受,也要学会成长。” 唐晓声每天都在ICU观察小弥的情况,这么多天每晚都睡在了医院。小弥状态好点他就开心,小弥状态不好了他也强撑着不表现出难过。 可天底下终究没有那么多戏剧化的奇迹出现,新供体的消息再也没有出现。 十二天后,小弥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醒来。 那天,唐晓声一个人躲在天台哭了很久,而下来之后他只红着眼眶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成长的代价总是沉重的,他会洗刷掉人性当中的懦弱与天真。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但事实就是,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会被推着不断长大。而这当中所饱含的无可奈何,或许才是生命对人最大的挑战。
第35章 祁风的过去 小弥去世的第二天,祁迹还有唐晓声出席了小弥的葬礼,时与安破例给唐晓声放了假让他送小弥最后一程。 唐晓声眼眶赤红,但愣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只是在出了殡仪馆之后,边走边和祁迹说小弥活着的时候,和他成为好朋友的事情。 “小弥睡觉的时间很长,醒来的时间很短,但每次只要她醒来我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伸手拉住我的手,她没什么力气,只能轻轻挂住我的指头,每次我都会回握她,然后她就会对我无声地笑。”唐晓声的眼眶有些肿,就这么淡淡回忆道。 “有一次,我听见了她微乎其微的声音,凑近了听,原来是她在叫我哥哥,她说她不想死,让我救救他。”唐晓声哑着嗓子说:“我答应她了,我向她保证,一定救活她。”接着摇摇头,自嘲着笑道:“是我说话不算话,我食言了。” 唐晓声努力扯开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祁导,你说小弥会怪我吗?” 祁迹伸手摸了摸唐晓声的脑袋,轻声道:“孩子的眼睛是最透彻的,能洞悉一切人心,小弥在天之灵,也一定会知道是谁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照顾她、陪伴她,怀着最热诚的心想要拯救她。” “不要让小弥成为你的负担和遗憾,而是要让她成为你的初心永不遗忘。怀着对小弥的热忱、用心与执著去拯救更多的生命,让更多像小弥一样的孩子能重新睁开双眼,让他们也成为小弥的眼睛,去看不同的风景,体验不同的人生。这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意义。” 唐晓声有一瞬间的怔楞,但继而他用力地朝祁迹点点头,带着还未消下去的哭腔坚定道:“我会的,会成为像时医生那样的医生,成为不让小弥失望的医生”。 祁迹笑着搭过唐晓声的肩膀,迎着落日,步入一片金黄。 祁迹先送了唐晓声回医院,再独自开车回家。 其实他的心情也算不上好,小弥的事情他很遗憾,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祁风。 他不敢想象,如果祁风离开他了,他会怎么办。 祁风和小弥差不多的岁数,本来都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可一个被早早剥夺了生命,一个始终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之下。 祁风虽然才跟在他身边三年,可是他始终都把小风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祁风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是一份责任、一份牵挂和一份纪念,一份对于干爸干妈的纪念。 祁迹始终记得那一年,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起的时光。 那时候祁风还是刚被他捡回来的襁褓里的婴儿,整天就知道哭,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似的。半大孩子那会哪有喜欢哭闹个不停的婴儿的,祁迹也一样,一开始很不喜欢这个白捡的弟弟。 可干爸干妈很喜欢,他们到处找人问这个孩子亲生父母的消息,但杳无音讯。最终,他们一咬牙还是决定自己收养,村长伯伯好像很不赞同,来家里找他们说了几次。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会背着祁迹,祁迹也只能听一个大概,隐约听见村长让干爸干妈不要重蹈覆辙,说这孩子搞不好又是另一个祸害。 祁迹偷听完,走到小婴儿的床边看着正醒着自顾自玩耍的孩子,伸手手指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轻轻的脑瓜崩。 “为什么村长说你是个祸害?” 小婴儿不懂他说了什么,以为祁迹伸出的手是要跟自己玩儿,也颤颤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了祁迹的一根指头,呀呀笑了。 祁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小屁孩对他的回应,内心深处一个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虽然还是嫌弃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但脸色也少了几分讨厌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好奇。 干爸干妈还是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小风,希望他像风一样自由自在,不要跟他们一样一辈子被困在大山里。 小风在一岁的时候学会了发一些简单的单词,哥哥竟然是他学会的第一个词。 祁迹每天一边扶着他教他走路,一边骗小孩叫哥哥。 小风就像是祁迹的小尾巴,小鼻涕虫,每天咿咿呀呀跟在祁迹的身后,满心满眼都是哥哥。 可后来,哥哥要走了。 祁迹走的那天,小风哭了好久,他那么小,却仿佛已经懂得了别离的意思。 祁风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祁迹的小腿放声大哭,死死拽住祁迹不让走。 后来,他被干爸强行抱开,那一瞬间,孩子的哭声更加凄厉了。 祁迹大了之后,因为皮实没少挨过打骂,可哪怕再痛他也一声不吭,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那天他流泪了,在他看见祁风哭着要从干爸怀里出来,求他抱抱的时候。 他想,这孩子恐怕得是他一辈子的心肝肉了。 刚开始的那几年,偶尔的寒暑假祁迹还会回去小山村看他们一家,小孩子长得很快,已经跟一开始的小婴儿大不一样了。 只是别的小孩子两三岁都已经满地撒欢满地跑了,他们家小风却还是只能整日待在床上,发烧、抽搐、嘴唇青紫。 祁迹疑惑,询问之下,干爸干妈才艰难地说带小风去了省城的大医院,医生说小风有先天性心脏病,叫做法洛四联症,医生还说小风的病情被耽误了,现在都没法动手术,只能等着。 干妈躲在门口低声哭泣,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风,发烧昏睡过去的孩子刚刚睡醒,正呆呆望着他。 他快步走上前去握住小风的手,小风在他手心动动指头,迷迷糊糊地跟他说:“哥哥,不走。” 可怎么能不走呢,祁迹要高考,要到外地读大学,要实习,要开工作室,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后来的那些年,祁迹不停地往干爸干妈家寄钱,攒的、赚的……不管是什么,他都只给自己留一小部分,把大部分钱都寄给了干爸干妈,用于小风的治疗。 小风很坚强,虽然一直没能做手术,但是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病痛所带来的折磨,开始学着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虽然不能运动不能玩耍,但是这样的孩子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他喜欢画画,那些他想念的人,想做的事情,因为见不到做不了,就都画出来,画出来了,就好像心愿也就了了。 他经常会给祁迹打电话,奶声奶气地告诉祁迹最近自己又生病了,学校同学又帮助他了,考试又考砸了,画的画又被老师表扬了诸如此类的小事。一个不停地讲,一个耐心地听,他们像是有讲不完的话,祁迹是小风童年唯一的精神寄托。 就这样,小风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三年前干爸干妈带祁风去县城里拍摄全家福,回程的路上遭遇车祸,夫妇俩在车祸来临的一刹那把小风紧紧抱在怀里,最终夫妇俩当场去世。 奇迹的是,小风竟然只受了皮肉伤。 但他吓傻了,他看见了压在他身上的父母没能来得及闭上的双眼,触摸到了满手鲜热喷涌的鲜血,耳边巨大的撞击声所带来的冲击让他短暂地出现了持续尖锐的耳鸣,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坍塌。 而他坐在一片废墟之中,染着一身的血,只会愣愣地喊:“哥。” “哥。” “哥,我害怕。” …… 那是祁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他一万次地痛恨自己,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去国外拍摄,为什么要换掉电话卡。 祁风被送进医院之后,护士把干爸遗留下的手机给了他,小风日日夜夜地只拨打一个号码。 他记得,那是他哥的号码。 可是不论他怎么打,都没有人接通过。 后来,祁迹回国,听闻了干爸干妈的死讯,匆匆赶往当地的派出所,警察说小风已经被送往当地的福利院。 祁迹在福利院找到小风的时候,孩子正躲在一个昏暗房间的角落里面,一声不吭,浑身蜷缩在一起,把头深深埋在臂膀里面。 院长阿姨也是个心善的人,心疼地跟祁迹说:“这孩子从第一天到这儿开始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也不动,傻傻坐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他有个手机握在手里,我看没电了就想给手机充个电,但他就是不放手。” “我年纪大了,就知道照料一下孩子们的生活,像他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他。” “派出所那边说会派什么心理专家来干预,但说了两次也就没影了。” “现在幸好你来了,要不我们真不知道拿这孩子怎么办了。” 祁迹听完,跟院长阿姨道了声谢,接着往房间里小心翼翼地走。房间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只留有一条细微的缝隙,阳光从缝隙当中穿进来,打在了小风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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