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济抬起颤抖的手,捂住发红的眼睛,竟是湿热了一片:“确认他是我裴成济的孙子吗?” 房轩不敢说话。 “你出去,”裴成济说话也费劲不已,“让我一个人安静待着。” 房轩试着安抚道:“师父。” 裴成济咬着牙槽,叹了口气,早已是泪流满面:“出去吧。” 话到这份上。 房轩不得不起了身,尽可能不打扰师父,轻手关上门,去往走廊,心中交织着万分的愧疚和懊悔。 他站在那儿。 甚至没注意到老同学的靠近,对方换了身常服,俨然是下班的状态,走来搭了搭他的肩膀:“遇上很严重的事了?” 房轩点了点头:“是的。” 医生沉默地陪在旁边,也算安慰,相比起隔壁的霍林顿,他俩都是普通高中考上好大学的贫困生,有了如今的生活实属不易,更能体会这份沉重的心情。 早在房轩上大学前就接受了裴成济的资助。 那是个资助项目,对于性格内向缄默的房轩而言,在人生低谷期遇到了位伯乐,是人生的转折,从高中毕业到后来每几年有过的同学聚会—— 医生知道这位老同学是有多感激裴老爷子的。 “相比起我现在的铁饭碗,”医生坐往椅子,忽然感慨起青葱岁月,“你是真的拼,熬夜写剧本,投身到公益上,什么都做得很好。” 没有愧对那份资助的意思。 房轩苦笑道:“我太差劲了。” 医生纳闷:“怎么这么说?你这不叫事业有成,那我们这种连混得还行都算不上了。” 房轩只摇了摇头,很多事情对外人不足称道,但他心中门儿清,这些年是否真的有为师父做到鞠躬尽瘁。 那些公益和基金会是师徒二人共同运作的,但外人看来,所有的称赞获利都归于了他。 这一切都因裴珠去世后,作为父亲的裴成济心中有愧,从不愿接受那些美誉,反而被世人所谩骂能让他心中好受一些。 正好在基金会出事的那两年。 裴成济病了,去国外休养了一段时间,而房轩和几位编剧界的前辈闭关创作,只偶尔出国探望师父,对于基金会的管理交由老家的亲戚去负责。 小地方的人容易在面对大量金钱时产生动摇。 事情就是这样狗血地发生了,事后的整顿也进行得堪称到位,只是房轩内心的愧疚没有半分价值,弥补不了小朋友遭受的创伤。 更何况,他在上周签售会结束后,收到了一份来自海外的资料,让他的愧意无处遁形。 来信人叫“Luo”。 那里边的文字将房轩的血肉千刀万剐,将他的心脏撕扯碎裂,因为基金会遭受痛苦的小朋友,极有可能是恩师外孙。 因多年前小医院的疏忽下,将同时出生的小孩抱错了,让他们认为裴珠的孩子去世了。 而真正的活下来的孩子,正是裴珠的骨肉,却被没有责任担当的未成年家长,丢弃在医院大楼后的角落里。 字字句句。 这么狗血淋头的事不曾发生在他创作的剧本里,却在现实中给了他当头一棒。 如果那份资料是恶作剧,那么,在房轩去到霍林顿见到薛霈的瞬间,几乎笃定了真实性。 而凭借舞台上那么像裴珠的身影,继承母亲基因的音乐天赋,他的恩师也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外孙。 “哗啦——” 就在这时。 病房里的裴老人家推开了门。 房轩回过身,屋内外的师徒二人皆是眼色通红,从来都疾言厉色的裴成济,竟是颤抖摇晃的样子。 “我的外孙还活着。” “我要去见他。” 每一句都充满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愧疚。 裴成济颤巍巍地走出来,被房轩伸手搀住,他弯下了那本该笔直的身躯,老人家的眼泪滑落在衣襟上,哽咽不已:“……是外公对不起小霈。”
第四十章 夜色深沉。 薛霈从私家车下来,穿着表演后换上的校服,小肚子有些吃撑了,被李玫瑰牵起小手,迷迷糊糊地走回了陆宅中。 像是打了场仗的小朋友睁不开眼皮。 薛霈经历了表演、领奖、苏老师邀请的聚餐,忙活到这会儿,躺在榻榻米上缓神,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小小地呢喃了一声。 李玫瑰拿着毛巾来给小孩擦脸,稍微凑近,听到漂亮的小孩子是在找哥哥。 “莱恩少爷去接他的小叔叔了。” 李玫瑰神色温柔,耐心地解释道,“应该是有比较重要的事,否则不会看完佩佩表演,送了花,就马上赶过去呢。” 薛霈软扑扑的脸蛋泛着红晕:“那哥哥看完我的表演了没有呢?” “当然看完啦,”李玫瑰一边走去给薛霈倒水,一边说着,“应该有悄悄给佩佩拍了照片呢。” 薛霈瞬间睁开了双眼。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小手表没电了,像个挪动缓慢的小蜗牛,找个地方充电,再趴在亮起光的小屏幕前,这才看到了来自哥哥的消息。 从在初中部观众席的角度。 好几张照片都拍得很有美感,像艺术展上的作品,但拍摄的照片只有上场和鞠躬落幕,想了想,这期间的哥哥肯定很认真在听他拉琴,所以不会分心拍照片。 薛霈心满意足地笑了下,翻了个身,难得这般松弛,等着李玫瑰给他放浴缸水准备泡澡。 这期间的他好像睡着了。 不仅如此,短暂的梦境让人不太开心,薛霈在梦里偷听到哥哥和陆洛叔叔吵架,那种感觉过分真实,但薛霈全然没有睁开眼皮的力气,中断这不愉快的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为了这场表演太累太累了,但……又好像不止是身体上的疲累。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 薛霈不清楚,更不知道外边的吵架是真实存在的,而回家途中,陆莱恩一连串的伦敦腔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叔侄俩在别墅外迟迟不肯入内。 豪车里,眼见成熟稳重的小侄在生气,陆洛侧去眸,一双玻珠质感的绿瞳,敛起在商界上的冷凛气场,不擅长的哄了起来:“能不能让叔叔知道你生气的原因?” 陆莱恩扭脸看着车窗外:“您不该把那些信息寄给佩佩的外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洛不吭声,跷起了西裤下的长腿,有种无法预料的沉默。 陆莱恩直直地望回去,眼底下藏着怒火,这是他破天荒地对亲人语气抬高:“小叔叔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佩佩吗?” 陆洛稍微挑了挑眉,他与陆莱恩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兄长出身有别,从小到大生活在伦敦的富人区,曾接受正统的继承人培养教育,无性恋者、没有后代,更避开了兄长和兄嫂的恋爱脑。 所以,哪怕他对幼时的陆莱恩也是溺爱的,但长大后,更多的是要担起责任,对小侄子这个未来陆氏集团继承人寄予了很高的厚望。 他微微皱起眉心,心中有着一丝的动摇,明面上仍是说起了重话:“我还以为怀疑过房轩,说明莱恩已经成长了,是让你爷爷愿意将所有事情托付在你身上的模样。” 继承人嘛。 肯定不能是没有心机的傻白甜,比如,隔壁褚家的小卷毛。 陆洛不过是做了个试探,给出的信息稍作引导,起码他的小侄子如他所料地动起了警惕心。 但他全然不知这触及了小孩子的雷点,陆莱恩推门下车,不回头地进了屋内,没过多久,另一辆车子晚到了些,停靠隔壁,降下车窗的陆岐琛叹气,对着亲弟弟说:“你说你非惹你侄子干嘛。” 陆洛陷入了怀疑:“……” 他自认为回国这趟带着任务,为莱恩回伦敦接受继承者教育做好铺垫。 但没想到,那个叫薛霈的小朋友,在他小侄子心中的重要程度没法用言语形容,所以,这一切都是出乎他预料的。 陆洛面无表情,这个从未在伦敦商界低过头的家伙,对着小孩子生气的背影,语气中流露出了后悔:“确实是我没考虑到小孩之间的感情,希望这件事不会造成太糟糕的局面。” 楼上。 陆莱恩踩着楼梯往上,心中闷着一股气,看什么都碍眼,全都是名为继承者的烦恼。 但到了休息室外,跟轻手关门的李玫瑰打了个正着,后者压低着嗓音打招呼:“莱恩小少爷。” 陆莱恩压抑怒气,保持着礼貌问道:“玫瑰阿姨,佩佩不回他的卧室吗?” 李玫瑰猜到发生了些事,但不知具体,只说佩佩实在累得不行,估计睡一会儿才能起床洗澡。 “小少爷也赶紧去休息吧。” 然而。 陆莱恩轻手推门,进了里边,在灯线昏暗的房间里,找个处角落,一陪就到了后半夜。 他几乎没有任何困意。 在月光洒落于漂亮小孩的每个瞬间,陆莱恩的眼眸都在亮着,静谧的环境里,呼吸被无限放大,可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着很远很远。 当天色渐亮,陆莱恩不甘心地闭上眼后,盖着薄被的薛霈睁眼醒来,呆滞几秒,起了身,赤脚踩在地板上。 他动作轻慢得像个小心翼翼的可爱动物。 轻慢的脚步逐渐靠近陆莱恩时,曲腿侧卧的小少年,睫毛沾着朝阳的光照,薛霈盯着那张脸入了迷,不自觉靠近,湿润的嘴唇几乎要贴近了哥哥奶帅的脸颊。 眼前的陆莱恩呼吸一顿。 他唰地睁开眼,跟薛霈对视上,亲眼瞧见那近在咫尺的瞳孔,稍微撑大,像是做坏事被逮住了那般惊慌失措。 薛霈下意识往后退,躲开的动作却不及手腕被一瞬攥住,重心不稳,跌落在陆莱恩身前的柔软榻榻米上。 两个小孩子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薛霈解释说:“我、刚才只是……” 陆莱恩:“是要偷亲我,对吗?” 薛霈羞赧地红了脸,剧烈摇头,一遍遍地解释:“没有。” 陆莱恩的耳尖也着泛红,偏过脸蛋,嗓音带着丝丝干哑:“可以亲。” 薛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反客为主的举动。 眼前的陆莱恩甚至闭上了眼,抬手指向脸颊处,已然不是邀请,而是要讨回这个小亲吻了。 薛霈鼓足勇气,飞快地啄了哥哥的脸蛋一口:“好了吗?” 陆莱恩睁开眼,点了点头:“好了。” 薛霈慢半拍地低喃:“哥哥又在调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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