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吐,头也好晕,许昉的意识愈加涣散,但身体上的痛苦却能被清楚感知。 他感觉自己很冷,浑身都开始冒冷汗,额头,鼻尖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许昉紧紧咬着嘴唇,按住胸口深深呼气,蓦地,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硬物。 一瞬间,许昉的灵魂像是被剥离了出来,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看着那个濒死困顿的人。 “许昉,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坚定有力的声音穿破耳膜,将他的意识不断收拢。 他才听见窗外下起了大雨。 一样吵闹喧嚣的夜晚,那双清明泛红的双眼在路灯下直直望向他,小声念叨,“哥哥,找不到你……” 泪水汹涌而下,许昉死死捏着手中的平安扣,挣扎着起身去沙发上摸索手机,然后踉踉跄跄走至门口用最后的力气拧开门锁。 雨声太大,他甚至不太能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 “喂?您好,这里是120急救中心,需要帮助吗?” ………… “草!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天气预报也没说啊……”行人纷纷匆忙回家,顶着外套在大雨中狂奔。 即便撑了伞,贺祈也有一半的身体被淋湿,他将雪媚娘放在胸口护住,避免淋湿。 “呜哩—呜哩——”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传来,贺祈迅速退至道路最里侧,大概是环境作祟,高频而连续的笛声和着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搅得他心绪不宁,声音越来越远,他却依旧没来由的心慌。 贺祈后来回想起这一幕,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瓢泼的大雨,还有不停歇的宛如哀嚎一般的鸣笛声。 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感,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走至楼下,救护车刚好驶离,泥水飞溅到他身上,这次连胸口的雪媚娘也没能幸免。 贺祈呼吸不稳,无措地抬头,看向六楼被暖黄色灯光溢满的窗口。 他突然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狂奔,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怀中的东西和雨伞不知道被扔在了何处。 贺祈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不会是他。 “不是他……”贺祈哆嗦着手掏钥匙,几次都没插进锁孔,最后一次钥匙还掉在了地上,他开始疯了一般拍门。 “许昉!” “许昉!你给我开门!!” “开门啊!开门!许昉!!!” 无人应声。 贺祈两手并用,左手紧紧按在右手上面,让它抖得不要那么厉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试着去开门。 “嘎吱——” 贺祈迅速推门进去,入眼是散落了一地的药片,还有呕吐过的痕迹。 一颗心心重重沉到谷底,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往楼下跑,几乎是全凭本能完成一系列动作,他掏出手机一遍遍打车,然而雨越来越大,没人愿意接单。 大雨淋在贺祈身上,似要将他淹没。 但他还是一个劲儿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然后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拨出号码,“快接,快接,快接……” 电话接通的一瞬,贺祈近乎崩溃地大喊:“顾大哥!去一医!去一医!!去找哥哥……”
第七十四章 (渴求) “好了,医生不是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吗?胃洗了就行了。”顾忱槊臭着一张脸,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尽管现在满腔怒火,但面对呆滞地坐在座椅上的贺祈时,他还是一遍遍耐心安抚着。 草!!!!!!!! 现在确认人没事了,顾忱槊原本的担心烟消云散,彻底只剩下愤怒。要不是许昉还病着,他真想立刻马上把他从病房里揪出来捶死,妈的,要死是吧,喝药死了还不如他亲自动手。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柳池跟朋友插科打诨,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一句话也没说,扔下刚刚回国的好兄弟撒脚丫子就跑。 他一边安慰电话里的贺祈一边开车,油门他妈的都踩到底了,闯了三个红灯,赶到医院医生说正在洗胃,病人自己打的120,所幸药的剂量并不多,抢救也及时,不会有多大问题,到这里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许昉脱离危险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顾忱槊跟贺祈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一个办手续一个守着许昉,等折腾完已经凌晨两点了。 顾忱槊带着满腔怒火推门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人时,他却突然有点愣神地想,算了,懒得算账了,活着就行。 他很久没有见过许昉了,他也是现在才发现,许昉瘦了这么多,脸白得不像人样,躺在床上根本不像一个有温度的活人。 顾忱槊心里不是滋味,偏过头去。 “顾大哥,这里有我就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贺祈哑着嗓子开口说话,“需要帮忙我再打电话。” 因为淋了一场大雨,贺祈浑身都还是湿漉漉的,说话的时候带着浓厚的鼻音。 顾忱槊没作声,自顾自地将贺祈从凳子上带起来,“别逞强,你淋雨了,先跟我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他没给贺祈辩驳的机会,继续道:“你刚刚听到了,他没事了。我已经跟小意说了,她马上过来守着,你先跟我回去。” “不行,他要是醒来找不到我……” “你让他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你这样?” 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顾忱槊不再废话,赵写意到了以后他直接将贺祈拽走。 赵写意第二天还有工作,加上贺祈根本不放心许昉,天还没亮,他们又匆匆回了医院。 “哥哥这边有我就好了,你们都忙,今天也辛苦了,先都回去休息吧。”贺祈冲着赵写意跟顾忱槊说话。 赵写意:“可是你一个人……” “行了,我们先走吧。”顾忱槊插话,“弟弟能行,我们这会儿也帮不上忙。” 赵写意:“好吧,那小七你随时联系我们。” 贺祈:“好。” 两人走后,贺祈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这是第二次,贺祈想,上一次两人单独待在病房时,他就在想,幸好只是低血糖,如果是别的状况,他一定会疯。 他今晚确实快疯了。 无数个时刻。 不断拍门没人应声的那一刻,让他想到了去年的大雪天,许朝荣也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呼唤怀里的人,都没有得到一个回音。 在大雨中声嘶力竭求救的那一刻,他害怕就是这一分,这一秒,让他永失所爱。 看见许昉紧闭双眼的那一刻,他恐惧地想,许昉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是想放弃了吗?”贺祈垂眸拉起许昉冰凉的手,低头轻轻印下了一个吻,然后伸手紧紧握住。 许昉不会回答他,他便继续自说自话,“但医生说,是你自己打的120。” 他将头轻靠在许昉的胸口处,贴耳细细感受,平稳的心跳声传入耳朵里,他颤抖不安的心脏仿佛找到了依托,也逐渐平缓安定下来。 “所以你没想死的,对吧。” 你还想活着的,对吧。 贺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圈住许昉,像是害怕有人将他抢走。 “我不会让你死的,许昉。” “你会好起来。” “你会健健康康的,你要活到一百岁,好不好?” 贺祈喃喃自语着,寂静的夜晚只有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幸好,幸好。 不知过了多久,贺祈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许昉,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你吓死我了……” 清晨的第一阵风吹过时,露珠凝结于娇艳鲜红的花瓣上。 阳光欢快地踩着片片花瓣一路跳落在干净洁白的床单上。 许昉缓慢睁开双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想,他死了没有? 好像没有,他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许昉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忍不住抬手去揉对方毛绒绒的头发。 他试图调整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贺祈就被惊醒迅速起身,抬眼直直看向他。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许昉觉得很奇怪,他们明明没有分别,此刻却像是在重逢。 贺祈前两个小时还想得好好的,等许昉醒来,他要坚强一点,不能再哭哭啼啼的,最好是能开个玩笑打趣打趣他。 可对上许昉视线的这一刻,他还是很没有出息的落了泪。 许昉轻轻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贺祈迅速握住,重新坐回他身旁,他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许昉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抬手给他擦一擦。 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谁也不开口说话。 贺祈倒水,许昉就乖乖一口喝下。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许昉没有问。 为什么想死,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贺祈也没有问。 “还有没有不舒服?”贺祈垂眸看着病床上的人。 “没有。”许昉摇了摇头,便再无话。 中途护士来查了一次房,然后病房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内才再度响起声音。 “我骗你了。”贺祈说。 “嗯,我知道。”许昉笑了一下,“我也是。” 贺祈没再看许昉,低下头开始玩他的手指,像是想竭力把这个藏了多年的秘密说得轻松一点,“有一天我去医院看我妈,我说我看见你了。” “嗯。”许昉开始回忆很多年前的那天,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他还是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他不会忘记。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呢?”贺祈的声音哽咽起来,他抬头看向许昉,眼里满是委屈。 许昉笑着抬手给他擦去泪水,没回答他的问题,轻声哄着,“不哭了,小七。” 贺祈重重拍开许昉的手,提高音量,泪水滚滚掉落,“我就是要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要丢下我,你又要自己跑了,我不要……” 许昉的心被刺痛,起身伸手将面前哭得语无伦次的人抱入怀中,他说不出话,只能笨拙地像过去一样去亲吻他温热的眼泪。 “许昉,求求你,别放弃自己好不好?”贺祈从许昉怀中起来,转而伸出手臂去抱他,然后又去碰他的嘴唇,像为了讨好对方把自己珍藏了许久的玩具全部献出去的小孩儿,拼尽全力却又小心翼翼。 他近乎哀求地说:“我救不了别人的,我只想救你。” “许昉,你别死好不好?我爱你,我爱你……” 许昉克制不住地发颤,抬手扣住贺祈的后脑勺,重重吻上他的唇,将这些话悉数咽下去。 他们吻得激烈缠绵,像两条濒死的鱼拼命汲取氧气,又像冬夜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刺猬。 他们的泪水与气息纠缠在一起,夹杂着数不清的遗憾,痛苦与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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