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祈把两人的情侣装整理在一起,他拿起两件仔细看,图案是并排蹲坐一起的两只小狗,短袖将两条小狗分开,大一点的那条吐着舌头,小一点的在用爪子挠脸。 “这件还没穿过。”贺祈一边看一边碎碎念,忽然觉察到有人开门进来,许昉回来了?贺祈不解,他这个点儿不是应该在画室吗? 许昉推门看见贺祈也是一惊,吓得一抖,手上的文件袋掉落在地上。 许昉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到他。 晚上贺祈抱着许昉睡觉,外面突然响起大货车驶过的声音时,贺祈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总会轻微发抖。 许昉的反应也变得有点迟钝,七八秒以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然后紧紧攥在手里,好像生怕被谁抢走一样。 贺祈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想着跟他抢文件袋。 许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那他就都不要知道。 这次许昉没再像之前一样,故作轻松地笑着叫他,也没有靠近他笑着说亲一亲,甚至没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昉只是呆滞地望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良久,忽然小声说:“好累呀。” 这一刻贺祈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克制不住地想哭。 我知道,我都知道。 继续说啊,许昉。 哪里不舒服,哪里很难受,想做什么,都告诉我。 许昉却低垂下头,盯着那两件被摊开的小狗短袖看,不再说话。 贺祈便上前一步用力抱住许昉,慢慢引导,“哪里累呀?” 十几秒过后,许昉才应声,“爬楼梯,爬上来好累。” “现在好了。” 贺祈重重闭上眼睛,死死咬着嘴唇,“还有呢?”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没有了。” 贺祈没来由地感到绝望,他该怎么办呢?许昉又该怎么办呢?他不愿意说,他什么也不愿意说,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可他不敢贸然做什么,许昉掩盖了五年,六年,甚至更久,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还要不断挣扎着。 他怕口子一旦完全打开,就真的没有复原的机会。 “许昉。”贺祈出声叫他。 “在呢。” 贺祈憋回随时可能落下的泪,像过去许昉无数次问他那样,小声问许昉,“在画室辛不辛苦呀?” “不辛苦。” “在柳池呢?” “也不辛苦。”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贺祈继续问。 许昉没作声,贺祈松开手臂去看他的脸,因为越来越瘦,许昉的眉骨和下颌线都更清晰了,眼睛始终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盖住所有思绪,不知道在看哪里。 贺祈倾身去吻他眼角的小痣,许昉的眼睫颤了两下,喉结轻微滚动着,哑声说:“刚刚。” 贺祈一瞬就明白过来,开心的事,刚刚。 于是他拉着许昉接了一个漫长细密的吻,鼻息勾缠,缱绻温柔。 当晚贺祈没有回学校,各怀心事的两人在床上抵死缠绵。 许昉一次次进入他,他攀着许昉的肩呻吟出声,他没克制,舒服的时候用力抓许昉裸露的肌肤,全身心迎合接纳许昉带给他的一切,痛苦,欢愉。 许昉在他身体里射了一股又一股精*,结束的时候趴在他胸口大口喘气。 贺祈撑起眼皮看向身上的人,然后再次缠着他的脖子跟他接吻,两人都耗尽了精力,吻得很慢很轻。 贺祈意识模糊,隐隐感觉到许昉抱起了他,然后开始给他仔细清理,他想说没事,先睡觉,但太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沉沉睡过去的最后一刻,他在想,许昉今晚能不能也睡个好觉。 如贺祈所想,许昉确实在今晚难得产生了困意,但依旧很难入睡。 许昉盯着身侧人的睡颜看,每隔几秒,他就低下头亲一下,额头,眉心,眼睛,鼻梁,嘴唇,怎么都亲不够一样,一下下吻着这张唯一能进入他梦乡的脸。 这段时间,徐濮存的话语就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缠绕。 “我又在拖累你了。”许昉紧紧抱着贺祈,将头埋在他的颈边,小声呢喃,“我该怎么办啊?” 今天贺祈那样问他,他差一点就全说了,就差一点点。 “我就知道我是个胆小鬼。”许昉呼吸急促,泪水大滴掉落,“我变成这样,你怎么还这么爱我?” “我也爱你,我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 “可我会拖累你,我会拖累你的……” 许昉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表达能力。 夜深人静,难得静谧安宁。 他此刻终于能稍稍放松下来,紧紧抓着他唯一的希望,诉说内心渴求了千万次的,不见天日的心声,“小七,我好累啊。” “我想爸爸。” “我想回家了。”
第七十三章 (成疾) 许昉知道自己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无数个时刻都感觉在濒死的边缘游走,有时候就连药物也无法完全控制,最近他还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长期失眠导致他的精神状态和生理状态都极差,无奈,医生给他拿了几瓶药,嘱咐他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再吃。 许昉很早就没去画室上班了,最近几天柳池也不再去,他有自知之明,现在这种状态做什么事情都能搞砸,养好身体最重要。 他跟贺祈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不敢见,所幸贺祈最近忙着实习的事情,也很少再回来。 但许昉很想他,睡不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是想着他,会稍微好受一点。 想贺祈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最开始脏兮兮的,也不敢说话,窝在自己怀里老是流鼻涕,后面变成了白白的一小团,话也多了起来,总爱黏着他,去哪里都要牵手,吃蛋糕吃得又快又香,奶油糊了一脸,伸出舌头绕着嘴唇舔。 后面长大了一点,没小时候那么多话了,唯一不变的就是还爱跟在他身边。 许昉盯着名为“小七”的相册,点开,一张张翻过去。 喜欢看星星的小七,喜欢吃蛋糕的小七。 喜欢做桂花糕的小七,喜欢给他做各种东西的小七。 嗓门很大的小七,眼睛很亮的小七。 一接吻就会脸红的小七,笑起来最天真,最可爱的小七。 越长越大的小七。 十二岁了。 十六岁了。 十八岁了。 二十二岁了。 泪水落在屏幕上,许昉渐渐看不清晰照片上的脸孔。 摁熄屏幕,许昉颤抖着手拿起一直没敢打开的文件袋。 他在顾忱槊家看过,没敢仔细看,为什么突然又要拿过来,他也不清楚,大概是觉得这种近乎自虐一般的痛感能让他稍微清醒一点。 许昉盯着白纸黑字发愣,思绪飘得很远。 “不用给我留门,我回趟家。”贺祈在门边穿鞋,跟正在打游戏的室友说话。 “啊?这么晚还回去啊?”室友应声,“那你注意安全。” 贺祈嗯一声便向外走。 他本来没打算今晚回去的,已经洗完躺在床上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打开手机,翻出跟许昉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许昉给他发的晚安,没加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符号。 他紧紧盯着屏幕,像是想将这两个字看穿,以此来知晓屏幕那头的许昉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安稳地睡上一觉。 他们太久没好好见一面,贺祈想他想得快要疯了。 于是不该再多做犹豫,他需要许昉,许昉也需要他,他想见哥哥了,就要去见他,无论何时何地。 看着看着,许昉的眼睛就又渐渐聚焦不了,薄薄的两张纸从手中滑落,他侧眼看向放在茶几上的药片,像魔怔了一般,他伸手拿起瓶子拧开瓶盖,开始自言自语,“好好睡一觉,吃药……睡一觉就都会好起来。” 请让我做一场梦,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我的归处,有花香,有月亮。 有我的父亲。 也有我的爱人。 意识涣散,许昉机械一般手起手落,咀嚼吞咽。 一片。 “哥哥,生日快乐!日日开心!” 两片。 “桂花开了,你不回家,我带花来见你。” 三片。 “许昉,我会保护你。” 四片。 “我希望每一年的中秋,我们都回桂城一起看月亮。” 五片。 “昭昭,希望你跟许昉一样,明亮,健康。” 六片。 “许昉,我来了,你不是一个人了。” 许昉眼神空洞,思绪混乱,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但依旧没停下动作。 七片。 “爸爸不害怕,你也别害怕。” 八片。 “昉昉,你好好过新的人生,也算应了爸爸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前方光明触不可及,身后黑暗永无止境。 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九片。 “昉昉,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啊……” 十片。 “这么光鲜亮丽的人,怎么一有空就要去打零工啊?” 十一片。 “你这个样子……你能给他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许昉终于停下动作,憔悴苍白的脸上满是不解,他蹙眉开始思考那个问题。 能给——小七?什么? 什么都想不出,什么也想不到。 算了,先睡一觉吧。 许昉瘫坐在沙发前,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格栅灯,暖黄的光影被切碎,散落在他茫然的双眼中。 数十秒过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逐渐从木然无措,到盛满幸福与满足。 飞舞的黄蝶,飘扬的桂花,夜幕下一闪一闪的星星,在漆黑的双眸中为他编造一场关于秋天的绚烂梦境。 似是困到极点,许昉的眼皮不受控制地下沉。 贺祈在便利店走了一圈,然后走向收银台处询问,“您好,请问雪媚娘卖完了吗?” “柜里没有了吗?” 贺祈摇了摇头,“没找到。” “我记得还有啊,稍等一会儿,我去找找。” 贺祈应声说好,然后踱步到门口看向地面,下雨了,不密集,但是雨珠很大。 “我能借一把伞吗?明天送过来。”贺祈礼貌询问,他害怕等等雨下大了。 “可以呀。”服务生一边补货一边给他指,“喏,就在那儿,你拿吧。” “咳咳咳咳……”许昉努力直起身体,但最终却只能无力地趴在茶几上急促呼吸,大口喘气,手背不小心打到药瓶,药片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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