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想关,就闭眼。”女医生伸出食指,缓缓地往右移,“要想关,往这边看。”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着那根手指,视线像隼鸟的利爪。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他彻底清醒了。随之而来的是剧痛,海浪似的一波接一波。后脑勺滋儿滋儿的,像是被锥子凿。后背沙哇哇的,像有人不停地发射「暴雨梨花针」。 嘴里咬着个大管子,喉头到胸腔一阵干热的灼痛。别说吱声,他连咽口水都做不到。哈喇子在脖颈上一股股地淌,锁骨处的棉被湿乎乎的。 医生调高了他的靠背,他迫不及待地往右转眼珠,转到眼球肿痛。 余光里的影子越来越浓。 柔软的黑棕发,白净的阔额头,秀颀的一字眉。金色的细框眼镜,镜片后是通红的眼。 余远洲应当是哭过很多回,这会儿眼睛肿得像悲伤蛙。再戴个眼镜,真真的「四眼田鸡」。 丁凯复第一反应是松口气,第二反应是想笑。 他还真就笑了,脖颈一撅一撅,胸腔一震一震。 余远洲不知道他是在笑,还以为他要噶,脸唰一下就白了。 医生也吓坏了,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发现他是在乐,都错愕了半晌。 醒来哭的不少见。头一次见到醒来乐的。 “你现在高危,”女医生训他,“再扳命开麻药了哈!(扳命:挣扎,发神经)” 丁凯复老实了。他不想睡觉,他还想再多瞅余远洲两眼。余远洲就是他的麻药。看着这小悲伤蛙,他一点也不疼了。 不能说话,不能触碰。两人只能隔着一层厚玻璃对视。 但这就足够了。和生死的距离相比,任何距离都近。 丁凯复冲余远洲挤眉弄眼地Wink,想逗他笑。 余远洲看着他,别说笑,眉头是越皱越深。最后没忍住,拽住路过的护士道:“门口这床眼屎糊得慌,能不能帮忙给擦一下?” “行,我给擦。”护士委婉地撵他,“病人还处于高危,不能醒太久。” 余远洲双手合十地卖萌恳求:“再看一分钟。就一分钟。” “就一分钟啊,他那眼睛再转一会儿该斜眼儿了。” 最后一分钟。下次又不知道是何时。 余远洲觉得得趁着这个机会,传递给丁凯复点什么。他在身上拍上拍下的,没摸到手机,只翻到一块白色眼镜布。 他把眼镜布铺到胸口,斜边对折成三角。长边向下卷成筒,又把筒滚成卷。咬破右手的无名指肚。 鲜红的血,一点点将玫瑰染成红色。 拇指大的血玫瑰,颤颤巍巍地盛开在手心上。余远洲望着丁凯复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用唇语说了四个音。 丁凯复的眼睛蓦地瞪大。随即一大颗圆滚滚的光,扑簌一下滑过他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洲:那时候在ICU,你刚醒的时候就抽抽,吓死我了。 丁狗:没,我那是在乐。你眼睛哭得好像蛤蟆。 洲(抄拖鞋):丁淘淘你有没有心! 丁狗(抬手格挡):我咋没有!我疼成那样儿还抛媚眼儿逗你开心。 洲(手停住):抛媚眼儿?你不是眼屎太多粘得慌? 沉默。 丁狗: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是爷思爱毒吧?啊? 洲(傲娇撇脸)(穿拖鞋):不记得了。 家人们,俺一个字儿的存稿都没有,最近也是真忙。 二更尽量,没有就明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余远洲拎着大包小包,用肩膀顶开了病房门。 “咋都你自己拎?卫龙儿呢?”丁凯复问他。 余远洲还反应了两秒「威龙」是谁。想来除了王好汉也没别人,这才明白他是埋汰人家的脏辫儿像辣条。 “肚子疼,上厕所去了。”余远洲把东西放下来拾掇,“什么卫龙儿,人家跟着忙了一个来月,你倒是记下名儿。” “黄老汉儿。”丁凯复笑了下,“还不如卫龙儿。” “是王好汉。”余远洲摇起他的床靠背,“今天那家中餐馆休息,我自己做了点。” 丁凯复期待地两眼放光,嘴上却又故意使坏:“别给我也整跑肚了,到时候嘣一被窝儿。” “少埋汰人。煮点粥炒个菜,有什么难的。” 丁凯复就是嘴坏,他倒也没真觉得余远洲那么废物。 直到眼瞅着余远洲从纸袋里拎出一个铁桶。 毫不夸张地说,和喂猪那种一样。马口铁的,还带了个木头盖子。 注意到丁凯复的眼神,余远洲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我做多了,市场上没买着大饭盒。这地儿禁塑,我也是没招了。哎你别瞅了,新桶,我还刷了两遍。” “那是新桶旧桶的事儿,”丁凯复都被他逗乐了,“你咋不整个铁槽子架我跟前儿。直接往里倒,我拱着喝。还省你喂了。” 余远洲不答话,翻他一白眼。拿开桶盖,默默地用炒勺搅。 “媳妇儿你给我看看里面。我好像瞅着点蓝sai儿。” “紫薯。”余远洲把桶口递到丁凯复脸底下,“王姐亲戚给寄的,说这东西好。” 丁凯复往里一看。青白的铁桶,靛蓝的米汤,泛着幽幽绿光。 他嘴唇儿哆嗦两下,叹了口气:“贴对联儿的浆子都比这像粥。还有别的没?你不说还炒了个菜?” 余远洲答应着,拿出个乐扣盒掰开:“王姐自家做的大酱,拌了点苦瓜,清热解毒。” 丁凯复瞅着那盒苦瓜,觉得像是看到了动物世界。那不是酱苦瓜,那他妈是鳄鱼掉泥里了。 “清热解毒。行。挺好,怕我喝蓝米汤中毒,还给我备点解毒的。我媳妇儿就是疼我。” “做了个开颅手术,废话怎么还变多了。”余远洲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丁凯复一抻脖子,把粥硬咽下去。 “苦都过去了,精力没处使,就想说废话。” 余远洲也是感慨万千:“下周就是最后一次植皮,挺过去咱就回国了。” “植三回了。以后我那后背得老磕碜。”丁凯复可怜巴巴地看余远洲,“睡觉前儿可不能让你瞅着。” “是不能让我瞅着。瞅着一回掉一回眼泪。这回就我一个人,”余远洲低头搅着蓝米汤,吸了下鼻子,“就我一个人啥事儿没有。” “我说过我不管别人。”丁凯复费劲地抬胳膊,用包着纱布的手碰余远洲膝盖,“我就管自己媳妇儿。” “不准有下回了。”余远洲又舀了一勺递上,“你想没想过,要是你为了护着我死了,我下辈子怎么活?” 丁凯复没喝粥,直勾勾地看着他:“那这回要我死了,你能记我多少年?” “别转移话题,张嘴。” 丁凯复只得又一个抻脖儿,把粥囫囵咽下去。 “那天我带着你往医院开,你知道我想什么。”余远洲放下勺子,食指勾着他纱布里露出的一截小指,“我想要是眼前有个悬崖,我就一脚油门冲下去,跟你殉情。” 病房寂静极了。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在铝合金的窗框上打滚儿。 丁凯复扭着脸,不让眼泪下来。 “金枭,早点好起来。”余远洲起身给他揩眼泪,“酒店都定好了,12月26号。” “什么酒店,圣诞开房?” “婚礼。你不要在金鹿请两千来人?” 丁凯复猛地抬头看他:“你不诓我?” “诓你干什么。定金你爹昨天都给交完了。还给我打了一百万,说带你多选两套礼服。哎你膀胱长眼睛里了?还没完了。” “婚礼···我想大办···”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余远洲摸着他的脑壳温柔地笑,“我配合。全力配合。” “媳妇儿,我不想喝粥了。”丁凯复把脸埋他怀里来回蹭,“我想喝奶。” 余远洲没听出来他的黄腔:“行,下午给你买。” “不用买。你把衣服撩上去,喂我两口就能饱。” “老实点吧。”余远洲拍他脸,“被王姐看着又要骂你扳命。” “就两口。”丁凯复耍起赖皮,“下周要手术,卫龙儿又天天搁这儿晃。好不容易就咱俩,你给我个甜头。” 余远洲手拽着T恤,就是不好意思往上撩。 “媳妇儿。”丁凯复抬眉毛看他。薄眼皮下两个眼珠黑豆似的,说不上来的可怜。 余远洲心一横,把T恤撂起来叼嘴里咬着,双臂撑到丁凯复的肩膀上方。 粉嫩在阳光里立着,附近散着两颗浅棕色的小痣。 白净的人痣多,余远洲也一样。脖颈,腋下,骨盆,大腿,脚踝。每一颗都长得讲究,专挑诱惑的地方。 丁凯复轻吻着那两颗小痣,鼻子陶醉地嗅着皮肤的暖香。绕着重点舔了一圈,用口腔裹住,快速地弹舌头。 余远洲哼唧了一声,要往后缩。 “别躲。”丁凯复眼睛里满是饥渴的欲求,“往前挺挺,我脖子动不了。” “你别···得寸进尺···” 余远洲两个手臂轻微地哆嗦。他垂眸看着丁凯复,半眯着眼睛愣神。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最近觉得这死变态越长越性感。 脸架子酷得要命,大鼻子帅得要死,连银荡的表情都赏心悦目。丁凯复每一下都吸得用力,吸两口,欣赏两眼。啵啵的脆响回荡在病房里,直让人臊得慌。 余远洲被他弄得受不了,脚趾在皮鞋里来回蜷,腰都软了。 “差不多行了。”他撑着胳膊要起身,就听嘭一声开门的响。 “哎老宝贝儿你那苦瓜有毒,我腚都要拉···哎我去!你俩干嘛儿呢?” 余远洲匆匆撂下T恤,红着脸辩驳:“没干什么。” “宝贝儿耶。”王好汉啪啪拍着手,“上回搁一块咬鱼儿(接吻),这回果个个头儿(果:用整个口腔吸; 个个:奶za),那下回是不是就得崩锅儿了?” 余远洲尴尬死了,直推丁凯复肩膀:“老实点吧。净整丢人事儿。” 丁凯复看余远洲这反应,就知道往后没甜头了。急得直冲王好汉撒邪火:“你那肘子折了?不会敲门?下回多瞅着一点肉,眼皮给你缝上。以后拿皮燕子看路。” “哎我去!”王好汉揪着自己的眼皮凑上来,“来,大牛B大耍儿,我介给您揪着,来缝,缝个十字花儿。” 余远洲看王好汉又在这犯贱,扭头拍他胳膊:“告你多少回,别惹他别惹他。他这人最会记仇。” “哎呦呵!记仇能干嘛?还能拿鞋底子乖我?” 余远洲不说话了。低头搅粥。 “哎,你干嘛不缩话?”他忽然感受两道刀似的视线。一点点转眼睛,就见丁凯复正盯着他,薄腮上嵌着冷笑。 “记住你今儿的话。等我能下地的,要不把你屎揍出来,都他妈算你夹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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