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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心难救

时间:2023-11-19 20:00:08  状态:完结  作者:海苔卷

  金刚如此,人亦然。

  在余远洲心里,他的两个大力神都不会死。

  他们永远强大,永远风华正茂,永远一如初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据中国驻尼日利亚大使馆今日消息,8月6日16时25分,搭载着我重伤同胞的联合国专机,从拉各斯机场起飞,并于当地时间20时45分抵达卢旺达几加利国际机场。中国驻卢旺达大使馆工作人员在机场迎候,协助将伤员转至医院。此外,在同一事件中死亡的两名中国公民遗体,也由专机于7日转移到拉各斯...”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页面自动跳转,余远洲划了接听。

  “丁叔。”

  “咋样了?”丁增岳声音沙哑,像得了重感冒。

  “还没醒。”

  “那什么。我这最后一趟转机了,今儿七点能到。”

  “我让助理去接您。”

  “不用,我自己安排。你搁那儿守着,有啥事儿...”丁增岳的声音戛然而止,接了两声心酸的吸鼻涕,“人老了,嘴也漏。行了,我到地儿再给你打。”

  余远洲挂了电话,仰起头搓了把脸:“好汉,再推我去一趟吧。”

  王好汉伸胳膊架他,对门口路过的女护士招呼:“哎,内结界(姐姐),您受累,帮我抬一下脚。”

  事发的时候余远洲没穿鞋,两个脚底全是穿刺伤。缝得密密麻麻,一点地都沾不得。

  女护士回头一看,惊呼着就冲过来了:“哪有你这样摽胳肢窝的!”

  一个着急忙慌地教,一个笨手笨脚地学,忙活了半天才把余远洲塞轮椅里。

  “你介少去两趟吧老宝贝儿,都给我累成屁泥儿了。”

  “最后一趟了。你给我撂那儿,就回去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你了,回头跟财务报个加班费。”

  “哎你介话可就不够揍儿了(不地道),嘛钱不钱的!”

  又一个女医生从病房里探头,训斥道:“肃静!”

  王好汉瑟缩了下肩膀:“好么,又一个结界(姐姐)。介地儿宁们开的?(这地方你们开的?)”

  “中国每年都会往卢旺达派医疗援助。”

  “咋不也往我那儿也派派?”

  “尼日利亚自己的医生都留不住,成群结队往沙特跑。中国有句老话,借急不借穷。”

  王好汉啧了声:“别缩,介卢旺达是牛b。那四儿才过去二十来年,捯饬倍儿立正。(那事:指1994年卢旺达种族灭绝事件)”

  两个人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往ICU去。重症监护室用的是白色钢板门,门上镶着一米见方的玻璃。

  因为医疗资源有限,没有单间。里面总共八张床位,丁凯复在靠门的位置。

  墙面贴满湖蓝色的方瓷砖。瓷砖上布满插头,电线蛛网似的,连着各种仪器。仪器上接着无数管子,20cm长的,30cm长的,40cm长的,110cm长的...每一根都对应着身体上的一个洞。或原本有的,或后来开的。或大,或小。密密麻麻,像是趴着一只大八爪鱼,与死神拼命拉着锯。

  丁凯复的床边站着个医生,正看着仪器记数据。余光瞟到两人,微微点了个头,示意患者生命体征平稳。

  余远洲双手合十,指尖抵着眉心,在轮椅上深深鞠躬。

  在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生死后,他再次成长了。

  曾经的他高傲而倔强。这种傲,有骨子里带的,也有后天优秀加持的。他表面尊重别人,其实不过是为了庄严自己。

  年轻的他是一条河。卷着雷电风雨,石子泥沙,傲且怒,嘶吼着向他所追逐的海里奔腾。

  而短短两天,他从河变成了潭。没有了风浪,谦卑而平静。

  俩人是5号晚上出的事,他是6号下午醒的。还迷糊着,王好汉就趴他耳边紧着道:“内大耍儿没ger(没死)。”

  余远洲听到这话,愣了两秒。随即眼泪呼一下就飙出来了。俩手背轮流抹着脸,病床都跟着颤。

  王好汉说,6号早上维和部队接到两人,立刻给拉到了泻湖医院。余远洲伤情较轻,在门诊缝针。丁凯复则被推进了手术室。据说刚到医院的时候,丁凯复已经没了呼吸,瞳孔都散了。几个当地医生怕他死,那是连心肺复苏带电击,雷公电母似的轮番上。

  后背炸焦糊,胸前电焦糊,七八个人忙活了小半个点儿,心电图才起了波。还没等松口气,又发现他颅内有弹片。24小时内不抠出来,还得送回阎王那儿。尼日利亚的医疗条件差,没有开颅手术的相应设备。大使馆直接和联合国代表接线,寻求专机转运到附近条件较好的卢旺达。

  这个点儿,飞机刚飞。

  余远洲听完后扑腾着要去。王好汉不放心,只能陪着。俩人定了最快的一个航班,也就比专机晚了两个点儿。王好汉推着余远洲呼呼跑,轮椅骨碌都出了残影。等到了地儿,就见手术室外等了不少人。大使馆的,联合国的,尼日利亚外交部的,卢旺达当地政府的,银拓安保据点的,电视台的,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余远洲没上前。他在走廊最远的位置,遥望着手术室上的红灯。走廊里人来来往往,换来换去。喝水,吃东西,打电话,敲键盘,像一场嘈杂的电影。

  只有他是画。

  他静静地等着,望着,祈祷着,左手攥右手,把自己握得死死的。

  12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开了。医生最先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所有人都高兴地欢呼。闪光灯咔咔闪,记者眼含热泪地直播。

  走廊的尽头,远远的热闹外。余远洲从轮椅上跪下来,虔诚地向着手术室磕了三个响头。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滋味儿。太复杂了,没办法用语言表述。如果硬要表述,大概类似于一种解脱。

  那一刹那,心变得飘轻飘轻,溜净溜净。

  以往在意的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种种思绪念头都没了。误会,争执,脾气,是非,对错。这样那样的,都没了。

  就剩下胳膊上的金红朝阳,温而痒。整个世界都没了痛苦,美好得不像样。

  丁增岳是晚上九点半到的。身后跟了两个老爷们儿,估计是翻译和保镖。老头穿着Polo衫黑西裤,脸上挂俩肿泡泡的大眼袋。小跑到ICU的门跟前,扒着玻璃往里瞅。

  余远洲给他指哪一个是丁凯复:“医生说生命体征平稳,现在打着麻药,人不清醒。”

  丁增岳顺着余远洲的手指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白茫茫的被子,无数的管子,还有被氧气面罩盖得严严实实的脸。

  他只能看到一点脑门儿和两撇眉毛。

  但足够了。这么一点,就足够一个父亲认出自己的孩子。

  一米九多的成年男人,在病床里显得是那么小。小到像是个婴儿。

  丁增岳手指抠着玻璃,浊泪纵横。

  他死死盯着那棉被下的一点隆起,哆嗦着嘴唇儿道:“淘淘,爸爸来了。”

  作者有话说:

  此刻的丁狗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他爹给卖了。

  直到一个平凡的午后,他媳妇儿跟他说:淘淘,烟戒了吧。

  哈哈哈哈哈丁淘淘哈哈哈哈哈!!你们知道我做设定的时候笑了多久吗!!

  他为啥叫这个乳名,番外会有说明。

  既然提到乳名,那就在这里都交代一下。

  黎建鸣:鸣鸣。

  乔季同:不详(应当是没有)

  丁凯复:淘淘。

  余远洲:洲儿,洲洲。

  黎英睿:聪儿。

  肖磊:石头。

  陈熙南:乐乐。

  段立轩:小屁儿。(他哥叫鸡屎儿)

  海苔卷:晶晶。

  哈哈哈我很好奇宝们的乳名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丁凯复是深夜两点多醒的。

  轰隆——轰隆——耳边风声呼啸,时不时夹两声杀猪叫。

  他想睁眼,可俩眼皮就跟失联了似的。费了老大劲儿,才堪堪睁开一条缝。

  还没等看着点东西,就有个der逼拿手电晃他眼睛。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又被强行掰开。被晃了好几下,耳边响着唧哇哇的鸟语。

  绑着绿头巾的大黑脸凑到他跟前:“Are you dizzy?(头晕不晕?)”

  丁凯复一个字儿也不懂。他现在头脑昏沉,意识不清。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也像是死后重生。连眼前的这个黑哥,他都反应不出是医生。迷糊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包青天咋戴关云长帽子。

  想合计点啥,又合计不明白,浑噩得像洗衣机里的袜头子。

  这时过来一个女人,操着浓重的川渝口音:“老阔(脑壳)痛不痛?麻药关一哈?关落能清醒点,看看家属。”

  家属。丁凯复混混沌沌地想,他有个屁的家属。

  他睡塌梁的库房,在门板和墙的夹缝里,冻得想死。

  他捡干草,点着取暖。寒风呼啸,满屋黑烟。

  他流浪。从乡村到城市。他乞讨。他捡垃圾。他混迹在火车站,偷钱偷东西。

  他蹬着防盗窗爬楼,开门放同伙进来。他扯掉房主的被单,猛劲儿划拉。

  他进赌场看场子。他跟人打架。他滋儿哇乱叫,他拿刀比划。

  他被开膛。他用毛巾兜着自己的大肠。

  他凭空出来个有钱爹。他从打手付金枭,摇身一变,成了少爷丁双烨。

  他把自己养成了野狗,丁家又要让他做家猫。

  他不是那块料。他吃饭bia叽嘴,撒尿不冲水。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他打喷嚏震天响,猴儿似的蹲沙发上。他不认字儿,不会九九八十一。唯一才艺,就是拿大镊子夹手机。

  丁家雇礼仪老师管教他。他爹说,「不求别的,有个人样儿就成」。

  人样儿。什么叫人样儿。他不懂,但硬着头皮学。

  也不是怕这老登啥,而是实在想有要个家。便宜爹也是爹,小后妈也是妈。

  回归丁家后的日子,比当付金枭的日子过得快。因为没有苦难,所以快。

  他被教育成了丁凯复,可芯子里却还是付金枭。

  他仍旧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仍旧只会通过被憎恶与人建立关系。不懂牺牲与爱,只会交换买卖。

  可不管他换来多少,他心里的洞也还是填不上。曾经盗窃填不上,暴力填不上。后来金钱填不上,酒色填不上。权势滔天填不上,行凶作恶亦填不上。

  填不上,统统填不上。

  他披着捡来的人皮,凄凄惶惶,跌跌撞撞。

  直到那个飘着小雪的冬日晌午。

  心动。迷恋。仇恨。背叛。鲜血。愤怒。嫉妒。

  宽恕。爱。余远洲。

  丁凯复呼啦一下从梦里清醒了。

  家属。对,他有家属!他不是流浪汉,他有媳妇儿有家!

  他想睁眼,想说话,想问问余远洲有没有事。他余光能看到个影子,急得脑门都沁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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