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起了床,推开隔间的门。坐到桌前刚要掰电脑,手顿住了。转而拉开抽屉,从夹层里拿出柄黑光灯。对着桌面一照,赫然显现出两个白色方框。 笔记本电脑的位置,和大方框偏离了一公分。鼠标的位置,更是完全落在小方框外。 丁凯复把黑光灯扔回抽屉,起身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窗户。 浅青色的春天,飘着混沌的云,不干不净。林立的高楼像是一根根大钉子,铅灰,青白,直挺挺地扎在地上。 他已经接受了余远洲不喜欢自己。但他万不能接受余远洲在自己背后扬刀。 心脏变成了三角形,在胸腔里转着圈地扑腾。丁凯复又伸手在胸前抓了几把。 想不明白原因。 余远洲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为了什么?段立轩能给他的,自己哪一样不能给? 走廊响起了皮鞋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远洲。”丁凯复没有回头。 “嗯。”余远洲走到助理的桌旁坐下,用电脑屏幕挡住脸。 “周五有个家宴,晚上我不回去了。” “嗯。” “你不问问是什么家宴?” “什么?” “我回归丁家的纪念日。” 余远洲点开邮件查看,鼠标的咔哒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是么。” 丁凯复转过头。他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掉下来一绺在额角。被梆硬的风通过,像是根扬起的鞭,狠狠抽打着他的眉眼。 “远洲,我好像从没问过你。”丁凯复很少用这么软的口气说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余远洲仍旧没有看他。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回复并不重要的邮件。 作者有话说: 余哥:我想要你shi。
第三十八章 周五那天傍晚,丁凯复一走,余远洲就掏出手机给段立轩发消息。 “今晚。在哪儿?” “金鹿酒店2301。” 余远洲膈应丁凯复,恨屋及乌,连金鹿酒店那一片都不想去。 “能不能换个地方?” “D城就他家隔音最好。” 余远洲叹了口气,摁灭屏幕。穿上大衣准备走人。 刚推开办公室门,就见到蹲在墙根的傻强。他露出个略讨好的笑:“大嫂,好久不见。” 余远洲胸口一紧。如今这样面对面地看,更觉得像。 “这几天没见着你,去哪儿了?” “去南方出趟差。” “今儿换你监视我?” “别说那么难听,这是贴身保护。” 余远洲大步往电梯口走:“我不想吃外卖,你陪我在外面吃一口吧。” 傻强不疑有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吃啥?老婊子烧烤?” 余远洲回忆了下老妹子烧烤的地理位置和内部环境,答应道:“行。走吧。” 六点半,烧烤店还不算满当。两人一进门,傻强就轻车熟路地跟老板打招呼:“辫儿,包厢有空的没?就我和嫂子俩人,不占你大地儿。” 老板脸上的肉颤了下,像是记起了余远洲。他从柜台后走过来,笑呵呵地摆手:“别的,就去最里面那间儿,桌子太小东西排不开。” 两人进包厢落了座,傻强拿着菜单嘬了下嘴:“哎呀,还得是大包厢舒坦。” 余远洲从镜片上扫了他一眼。 曾经傻强的心眼子让他觉得可爱,今日却分外可憎。 “你酒量怎么样?白的能喝?” “能啊。嫂子也来点?” “嗯。酒我点吧。” 菜上得很快,没一会儿桌子就摆满了。 余远洲给傻强倒了杯酒,傻强连连推脱:“嫂子,别,该我给你倒。” “今天我有事想问你。”余远洲放下白酒瓶,开门见山。 傻强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戒备地看他:“什么事?” “丁凯复以前交往过多少人?” 傻强愣了下,随后拍着胸脯顺气,嘴里哎了半天:“哎我去,心脏都被你整突突了!我当是啥事,合着是吃醋的事儿啊。枭哥私生活不脏,算上你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放一百个心。” “有没有一个老师?” “你是说韩秋阳吧。那是枭哥初中班主任。” “他喜欢这个韩老师吧。” 傻强拿起一根钎子,揶揄地笑:“我说你看着清心寡欲的,没想到醋劲儿还挺大啊。” 余远洲道:“少阴阳怪气。你不说,这顿饭我一毛钱都不少要你的。” 傻强看了眼那一桌子的烧烤,怎么也得六七百来块。再看开的这瓶白酒,要命,国窖1573。 这小破烧烤店不都是牛栏山老村长吗! “这泸州老窖假的吧,我看看是不是护州老窖。” “假的也一千五一瓶。” 傻强一拍大腿,给余远洲比划了个大拇哥:“行,嫂子,你牛。知道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心疼钱。” 他抿了口国窖,徐徐开口道:“你知道枭哥小前儿(小时候)的事儿吗。” “知道点。今天不是他回归丁家的纪念日?” 傻强连连点头:“对。是今儿。十五年前的今儿,枭哥回的丁家。然后就被老爹用钱砸D大附中念书去了。哎,你也知道老大那个文化水平。老师嘛,肯定都是喜欢好学生。枭哥这种靠钱进来的文盲,人家看不上。” “不止如此吧。丁凯复没什么教养,大概率是骚扰人了吧。”余远洲冷笑,“比如拿手机偷拍被人家发现了。” “别这么说枭哥!”傻强罕见地拉了脸,用扦子点着余远洲,“你问我为什么比枭哥大,还管他叫哥。因为我就是靠着他,才有今天。你知道我们怎么长大的?流浪狗似的住在烂尾楼里边儿,饿了就去偷,去抢。”他激动地摆着手,唾沫横飞,“营养都没有,还他妈教养。你这种投生好人家的小孩儿,压根儿就想象不到我们过得多可怜!” 余远洲没有说话。低头抿着酒,眼镜上一片青白的反光。 傻强有点酒上头了,滔滔不绝地说起来:“韩秋阳,哼。”他把嘴里的脆骨使劲呸到桌面上,像是发射子弹,“tui不是东西!枭哥多喜欢他啊,成宿成宿地背那些个古诗,就为了让他夸两句。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会什么古诗。从拼音开始自学,字典都翻烂了仨。可他说枭哥什么呢,耗子屎。文化人儿啊,真能埋汰人。”傻强眼睛红了起来,“当年在烂尾楼里边儿,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抖抖被子上的耗子屎。” “后来呢。” “没有后来。”傻强拄着脸撸串,“后来枭哥上了高中,第二年韩秋阳就调走了。” “我和韩秋阳,是不是很像。”余远洲问。 傻强目光迷离地看他,点头道:“嗯,像。你比他洋气点,但身上那股劲儿是真像。这么几个人里边儿,你最像。” “是么。和老师像,真荣幸啊。”余远洲忽然诡异地笑起来,“我父亲也是老师,在L县二中教数学,叫余光林。”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霹雳,直接把傻强劈焦在原地。他端着酒杯,直瞪瞪地看向余远洲。 “怎么不接着说了?阿强。”余远洲把手揣进大衣口袋,握紧了电击枪,“或者该叫你,黄喜?” 傻强噌地一下站起来,但有准备的余远洲比他更快。他猛地拽过傻强的领子,一把将电击枪怼到他肚子上。 傻强瞬间翻起白眼,身子像是面条一样滑到地上。 余远洲从他身上摸出钱包,翻出了身份证和驾驶证。上面的名字均是黄喜。 这时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瞅,正好是段立轩的火上浇油。两张男人的照片,一水儿的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就查到这俩。第一个花40万包了半年,第二个花120万包了一年。” 余远洲看着屏幕。 蓦地,他笑出声来。拄着桌子越笑越开,简直要喘不过气。 老天。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又下作好笑的事! 他一直以为,丁凯复再怎么不正常,对自己多少也是有点真心。只不过他的真心充满了控制欲,让人窒息。 但事实是,这点真心也是误会。丁凯复的真心,只给了韩秋阳一个。 那他余远洲是什么。 是戏子头上的假玉,是珍珠里的鱼目,是痴情种的退而求其次,是白月光的平替。和那些个卖屁股的情儿一样。 不。更可气,他连情儿都不如。40万。120万。他倒好,他妈倒贴50万给丁凯复上!给这个杀父仇人变着花样上! 余远洲,你可真够贱的。 他真希望现在就劈下来两道雷,劈死丁凯复,也劈死他自己。 余远洲回头看倒在地上的傻强,眼睛里燃烧出狂怒的火焰。从不主动惹事的他,生平第一次选择用暴力宣泄情绪。他抬脚狠踹着地上的男人,踹一脚骂一句。 “付金枭可怜!黄喜可怜!就余远洲不可怜!” “余光林不可怜!” “张菡不可怜!” “好人家!毁了!没了!” “下流胚,下流!!猥亵罪,去你妈的猥亵罪!” 刘晓雯该死。黄喜该死。丁凯复该死。余远洲该死。 统统都是下三滥,全都应该下地狱! 余远洲发泄了好一会儿,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拄着桌面平复了几下呼吸,把裤腰掖紧,又把耷拉下来的额发往头上一推。随后大步走出了包厢。 七点半,烧烤店忙了起来,到处都是混混沌沌的人气儿。余远洲走到前台,连打单都没等,直接转了三千块。 “阿强喝得有点多,一会儿有人来接。” 伙计不疑有他,殷勤地绕出来把门拉开:“大嫂慢走。” 余远洲像是被针扎了,厉声叫了起来:“不准这么叫!”他指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我叫余、远、洲。远方的远,绿洲的洲。不是他娘的什么嫂,跟姓丁的傻B也没半毛钱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二刀【替身之辱】砍完。开始第三刀【雷霆修罗场】。 第三刀场面比较复杂,我得寻思两天结构。今儿妹油双更,咱们周四不见不散!
第三十九章 金鹿酒店。 国风餐厅的包厢里,大圆桌上围满了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天。丁凯复叼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插两句。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下,是洋辣子发来的消息。 他握着手机伸到桌面下,点开了对话框。 三个视频文件。 第一个视频。摄像头正对着酒店门口,两个男人进了门。打头的穿着黑色国风大衫,架着圆片的茶晶眼镜。正是段立轩。余远洲跟在他身后,穿着件宝蓝色的呢大衣。俩人在门口停留不过七秒,就出了镜头。 第二个视频只有段立轩,在门口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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