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有英文课,单冬打算一下课就去找人。黑田在台上点名,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他一点完名就开始放电影。 电影放到中后段,单冬就忍不住斜眼去看黑田。教室很昏暗,黑田一如往常,只不过心情似乎不太好,鬱鬱寡欢的样子,嘴角低垂,整个人像株缺水的绿植,奄奄一息的。 突然,门后有动静,有个陌生人从教室后门悄悄进来。单冬一愣,那个人男的,看样子约莫也是个老师,他一进来,摇头晃脑,一发现黑田,就往黑田的方向走去,哈着腰在黑田的耳边说了什麽。 黑田点点头,他站起身,直接往他这边走过来。单冬看他靠近,绷着身子,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下意识就趴着装睡。 只见黑田迳自经过他,往第一排走去,停在魏实森的位置旁。魏实森坐在单冬的斜前方,但中间隔了一排,有点距离。 黑田扶着魏实森的椅背,蹲在他旁边,由下往上地看着魏实森,小声地和他说着话。 魏实森志得意满地笑着,沉浸在受信任的满足感里,他点点头,和黑田有说有笑。 单冬看着,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起,眼周的肌肉不禁抽了抽,心里一阵不耐烦。他手指点着太阳穴,像头护食的豹,有着掠夺的雄性本能,亢奋着,焦躁着,磨着爪子,弓起背,找准时机就要咬断对手的喉管放血。 最后还得要找块地,将人给圈起来,做上标记。尖爪是界线,利齿上的血作为威吓,赶走正在觊觎观望的人。 黑田很快就说完了,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和那老师走了。单冬一怔,他看了眼时间,离下课只剩下十分钟。 单冬叹口气,看来他是不会回来了。 到了午休,他没去训练,也没去找那个新老师,反而在走廊上走走晃晃,最后装作无意地开了黑田办公室的门,一熘烟地跑进去。他一进门,就往黑田座位上看,位子上是空的,人不在。 单冬撇嘴,心里失望,默默走到他座位旁,发现他桌上摆了一个熊木凋,栩栩如生的,就压在考卷上。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挂着:「外出办事,有事麻烦您留下联络方式。」 他盯着熊,黝黑的黑珠子有他的倒影,过一会儿,才转头去问隔壁老师:「老师,你知道黑田……老师去哪里吗?」 隔壁老师吃着便当,一下就认出他是之前找黑田重补修的学生,就没多想,直接和他说:「嗯?可能是在主任办公室吧。但最近午休也常看他去图书馆,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去哪里。」 图书馆?单冬和隔壁老师借了张纸条,并道了谢。他拿着笔,坐在小凳子上,左思右想,最后只留下自己的line ID,没有署名,也没有留言,就这样压在那木凋下。 但直到放学,他的手机都没有跳出任何新讯息,单冬看着讯息栏,挑了挑眉,这是在刻意避着他吗? 他反复刷新页面,直到有个人一把拍上他的背。单冬肩膀一抖,他扭头去看,是展正,只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怎麽?去训练啊!在等昨天那个妹的讯息?」 单冬懒得回答,烦躁地挥开他,抓着书包直接起身,语气有点低气压:「你先去吧,我等等就去。」 说完,迈着大步,气势磅礡地往办公室走。展正在他背后看,忍不住笑出来,那副样子,简直跟高利贷去讨债一样,但就是不知道要讨金债,还是和谁的感情债。 单冬很快就到办公室,角落那位置上还是没有人,甚至还少了平时放在一旁的包。隔壁老师看他找人找了几次都扑空,有些不忍,就直接和他说:「找黑老师吗?他已经回家去了。」 单冬一愣,不禁脱口而出:「这麽快?」隔壁老师也觉得奇怪,跟着附和:「对啊,平时也没那早走的,今天不知道怎麽了。」 单冬走到他位置上,发现那隻熊还在,只是换了个牌子:「休息中。」他拿起来,发现下面有张纸条,是他中午留的那张。 纸条上的ID还在,只是下面多了行字,字迹清秀乾淨:「记得去上重补修,不要第一天就翘课。」 单冬愕然,心里骤然火冒三丈,眼角一抽,气急败坏。妈的,耍人好玩吗?搞得他像个智障一样! 大手一握,就想把纸给团了,扔了。他握着纸条的手捏得死紧,指尖连着手腕都在发抖,胳膊上的青筋直跳。 就这样握了一会儿,单冬陡然松了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最后还是狠不下心,他摊开掌心,纸皱巴巴地躺在上面。 他看了眼纸条,发现角落涂了立可带,有点厚,像是反复修改了很多次,单冬举着纸条,对着吊灯去照。 发现黑田在背后画了隻熊,那隻熊旁边还比了个赞,他似乎是想描line里面的那隻,只不过描的不好,整隻熊歪歪扭扭的,黑田可能也知道,涂改了几次,最后乾脆自暴自弃,什麽都不画了。 单冬都能想像黑田那样子,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拿着笔,笨拙蹩脚地在小纸条上来回画。 彆扭又爱面子的大叔,单冬在心里这麽吐槽,最后还是把纸收进衣服口袋里。 隔壁老师在一旁默默目睹了一切,脸色又青又白。 这学生看到了纸条,脸上先是一黑,过没多久,又不知道在害羞什麽,表情晦涩难懂,他拿着纸条盯了好久,最后还收起来。 这感觉……就是有隐情。 黑老师该不会惹到他了吧?隔壁老师不免想八卦一下,于是装作不经意地探听:「黑老师写了什麽啊?」 「没什麽。」单冬收起神色,淡淡地回答,他长腿一跨,转身就离开办公室。他拿出手机,找出那个之前询问梦的讨论串,他翻了翻,点开那个曾有共梦经验的人。 黑田的证词28 隔天清晨,黑田早早就搭上公车去学校。自从那天出柜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尴尬,一旦他在家,母亲就会待在元宝的房里不肯出来,刻意避着他。 母亲的态度让黑田无措,他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倚在车窗上,去看来来往往的车,手机里已经存了一些租房的网页。 或许是时候该搬出去了。 他一到学校,就发现昨天压在桌上的纸条没了,他打开line,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没有陌生讯息,黑田吐了一口气,看来这孩子应该是放弃了。 黑田今天早上只有一堂课,在第三节。他打开笔电,操作起学校内的系统,点开公文、开始试算经费、写企划。 老师们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有些人去盯班级打扫,有些人边吃早餐边滑着手机。 坐黑田隔壁的老师也来了,他一到位置上,就主动和黑田打了声招呼。 黑田对他点头:「刘老师早安。」隔壁老师姓刘,也是教英文的,已婚,为人很热情,曾听说他帮学校里的老师牵线说媒。 刘老师坐下,隔没多久,就滑着办公椅凑到黑田身边。黑田疑惑,只见刘老师一脸神秘兮兮地问:「黑老师,我就问问,你也别想太多……」 通常拿这种话当开场白,接下来的话就没办法叫人不想多。黑田神色如常,手离开键盘:「怎麽了?」 「就是那个,昨天来给你留纸条的学生……」黑田听到这话,心不由提起,神色也严肃起来他,他紧绷起身子,反驳的话就架在嘴边。 刘老师看他认真的神色,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赶忙接着问他:「你是不是得罪那个学生了啊?」 「啊?」黑田怔住,刘老师看他一脸无辜,就知道自己问错了,打哈哈地说:「没有啦,我只是问问而已,那学生举止也是很奇怪,你要小心一点,昨天他放学来找你,看到你留的纸条,他的脸色齁……」 刘老师话音突然顿住,想了想,抓耳挠腮,貌似是找不到一个词去形容。黑田看他这样,心里焦灼,单冬的脸色……怎麽了? 刘老师左思右想后,只说了:「很难说。只能说是不太好看,一下黑一下红的。」 黑田一愣,有些不太理解,单冬的脸黑他是领教过,但脸红是怎麽回事?气到发红? 黑田倏地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那些……都不应该是他现在要去想的事。 单冬来找他,估计是跟火车上那次一样,想来问清楚事情。但有些事,本来就不该说,也不能说。 他转头去向刘老师好一番解释,经过一通保证和说明,才让他相信他们俩没有什麽过节。 午休,他到各个处室去送公文,顺便和英文科主任去清点财产。下午第一节的上课钟打了,黑田才抱着资料回办公室。 黑田一开办公室的门,刘老师就快步走过来,推搡着他,将他推到门外。 刘老师神色慌张,一边往办公室里张望,一边压低音量,似乎怕被什麽人听到:「黑老师,你先别进去!那个学生又来了,而且这次他坐在那,等了整个午休。上课钟都打了,他都没回去!」 黑田抱紧资料,也跟着压低音量,他拍着刘老师的手肘,安慰道:「没事,他只是我班上的学生,我来去把人劝回去。」 他走进办公室,一路缓慢地走到角落,就看见一个高大身躯窝在他位置上,留着寸头,穿着运动外头。单冬正趴着睡觉,背一起一伏的。 黑田没有声张,只是凑近去看,单冬脖子上不知道缠了什麽,白色的,像是松紧带子。 黑田小心翼翼地放下资料,眼神无奈夹着缱绻,他收起神色,摇着单冬,轻声把人叫起来:「单同学,起来了……」 单冬醒得很快,他骤然抬起头,直起腰,整个人迷迷糊糊。 黑田正要开口让他回去上课,就看到他左手上缠着绷带,还用吊带挂着,他左手受了伤!黑田一愣,不禁脱口而出:「你的手怎麽了?」 单冬朦胧间看是他回来,想都没想,就一把拽住黑田的左手腕,力道很大,像是咬住猎物不放的凶兽。黑田被他手上的温度吓到,连忙去看办公室,门口的刘老师不知道跑哪去了,其他老师不是在午休,就是去上课了,没有人发现他们。 他右手去掰单冬的手,发现扯不动,手反而越束越紧,黑田转而低声去和他交涉,软声道:「单同学……你先放开好不好?」 单冬似乎是回过神,他渐渐松开黑田的手,垂着头,不敢去看黑田,像知道自己犯了错一样,整个人萎靡不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黑田握着手腕,不知道他是怎麽了,看他的模样,怕他是心里有话找不到人说,就忍不住用气音去问:「怎麽了?你还好吗?」 单冬听到他的话,手又轻轻搭回黑田的手腕上,像在依恋、贪图他的触感。单冬喃喃低语,声音很小,黑田听不清楚,只好手给他挨着,蹲下到他面前,凑近去听。 「我被陈导骂了……」他声音低低的,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像是第一次诉苦,不太熟练,但断断续续地想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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