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做不到了,他不敢去做这个打算,也不能有办法在“顾濡永远消失”这个前提下进行任何一点理智又清晰的算计。 找到他。有且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找到他。 邵柏千的动作很快,不仅调动了专业的私人佣兵进行搜救,而且还动用了当局的部分搜救力量。亏得刑氏财团并不止有着庞大的经济实力,还在国际上也确实有着一定的名声和口碑。当然,里面弯弯绕绕地还有多少私人关系,那就是不便细数的东西了。 可这样大的仗势,竟然一时半会还是没有找到顾濡。没有办法,虽然网织得密,可是如果在广阔又多杂物的海域里找一只虾米,必然无法只一次下网就完成。 刑济铎要亲自去找,将身上过于优雅的那些东西换下来,穿上曾经熟悉过头的硬质防护物。风有些起来了,说明今晚会有涨潮,而这也是为何此地持续荒凉的缘故——过强的浪潮对沿海的建筑曾经造成过强烈的损坏,在几次反复建设后政府最终放弃了这片海灾频发的地块。 近海那一块已经陆续撤回了搜救人员,只留着直升飞机还在盘旋。 邵柏千想劝说刑济铎别去,退一万步说由他代替也可以。但刑济铎冷冷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将求救用的强亮灯放进口袋里:“邵柏千,你知道我要去找的是什么人吗?” 这竟然叫他这样浴血数载的前佣兵打了个寒颤,还好天已经黑透,老板看不见他的失态,否则必然要被解雇。 刑济铎决绝离开的背影莫名让他觉得悲凉又伟大,像一团冰冷的青焰火。 海边嶙峋的怪石堆成了众多鬼魅一样的断崖,行走时也必须小心,尖石扎人,残垣坠命。刑济铎再急切也没有办法走快,呼喊顾濡的声音被海浪和风声阻挡,嘴唇已经被海风刮擦得裂皮,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 浪已经起来了,时不时会冲刷到他所站立的高地上。但刑济铎还要继续往下,下面是他还没有去找过的地方。 在峭壁的探照灯已经寥寥无几时,刑济铎总算发现了乌黑的石板上有一点红色的血迹。他又是心疼又是狂喜,顾濡可能就在这附近,他已经很接近他了。 刑济铎最终是在一处岩洞里找到的顾濡——因为严重的脱水和体力不支,他已经昏迷了过去,十指上狰狞地结痂,是抠开木板造成的伤口。 但他还有呼吸,即使刑济铎一触碰到他时,能够感觉到烫得不像话的体温,但无论如何顾濡还活着,就在他怀里安安全全地还有生命。 刑济铎如获至宝抱着顾濡走出岩洞,将求救的信号灯点亮。他庆幸自己身上带了极小瓶的一点水,在此时可以立刻渡给顾濡,并且借由这急救的机会能够与他接吻。曾经多么凡常甜蜜的小动作,此时都成为需要这种契机方可享受的奢侈——因为他已经不属于刑济铎了,就算这又一次他欠了刑济铎多一条命,多一辈子。 搜救队的直升飞机放下梯子和人,意欲分开他们,分别带上去。毕竟刑济铎也还是异国人,且显而易见状态和装备并不如专业的搜救人员。在瑞典方眼中,刑济铎也应当是被保护被救援的对象,但他坚持不愿意放开顾濡,声称自己一秒都离不开自己的妻子,固执地让他们用绳子绑着二人一同上去。 此时为了在浪灾降临前及时撤离,搜救队只好哭笑不得地答应了这爱妻老男人的无理要求。他们在黑暗中看不清刑济铎怀里是男是女,于是便这样将错就错地认为,直到上了飞机有灯火,才发现这其实是个清瘦的中国青年。 这个民族或许比他们想象中的开放,又深情得多。
第二十五章 观心连翘 顾濡惊异刑济铎为何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照理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过世了,在他跌跌撞撞逃出蒋南平的厂房,然后不慎跌落到海崖下面去时。 这个时候刑济铎应该在刑氏总部进行例行的周一早会,筹划着即将到来的天盛开幕仪式才对……天盛!他的账本应该到了刑济铎手上,而刑济铎来了瑞典也应当是知道了自己给他的暗示。 那这男人还在这里做些什么,就应该快些回国去把蒋氏的骗局揭开。 顾濡挣扎地坐起身来,果不其然被刑济铎轻柔地摁回了枕头里去。刑济铎习惯性地要去握住顾濡的手,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去:“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尽管说吧。” “你都知道了,那你应该快点回国。天盛马上就要挂牌开张,现在撤资也不可能完全撤干净,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你想让我走。” 刑济铎无视掉顾濡为了清晰理智的打算,打断的声音如冷钢劈下。顾濡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层层缠绕的纱布,再抬头回望: “对。” “你是刑济铎,你没有充分的理由留在这里。” 你是刑济铎,是刑家的家长,刑氏财团的董事长,应当快些回去将你的帝国与家庭从这个骗局里拯救出来,而不是为了一个触怒你忤逆你的人留在异国浪费时间。身为得力情人这么多年来,虽然经常出现他还要冷静哄驯刑济铎的情况,但顾濡觉得这样简单的公式计算刑济铎不可能不明白。 刑济铎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几声苦涩的干笑。他站起身,指了指靠墙的椅子:“你的行李,我已经帮你取回来了。我不会打扰你了。”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去。 顾濡坐在床上,看着刑济铎的背影,胸腔里有什么滚烫酸胀的东西让他感到不安失控。在他及时意识到之前,先一步喊出了“刑叔叔”三个字。 刑济铎还没迈开几步,仍然站在顾濡的床边,回过身等待顾濡的下一句话。顾濡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这样奇怪地要去挽留刑济铎,希望他能够无用地在自己身边浪费时间。兴许是因为接连的身体受创,连带着精神上也一直无理地变成了任性病人的状态。 他最终只能说出一句:“刑济铎,再见。” 这句非常普通平凡的话似乎对刑济铎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叫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顾濡越来越不懂刑济铎了,但他其实也从来没太透彻地懂过。 刑济铎靠过来,猛一用力摁住了顾濡的后脑勺,迫使他微微抬头,跟他接了一个吻。这并不是个充满欲望和柔情的吻,可以说是过于粗暴,狠戾地摩擦着四片嘴唇肌肉,舌头被强行勾出来交缠,齿列之间啃噬吞咬着。 他从这个吻里感受到的是哀伤和悲凉,情绪似乎真可以通过物理接触流通在人与人之间。 顾濡条件反射地想用这具破败的肉体去取悦刑济铎,但那男人却放开了他,手掌轻轻抚摸过他贴着纱布的脸颊。 刑济铎离开顾濡。 过于浓重的别愁离绪让顾濡也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抽离出来,怎么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又不是再也见不到,自己不还是会回国的么?刑氏财团需要他打点工作的事情,只要刑济铎吩咐,还不是一样尽心尽力地要做? 顾濡想是这样想,只是心口处却隐约抽痛,明明内部脏器的伤口早就愈合了。 高福利国家的私人医院,环境和看护都十分到位。顾濡静养了几天,期间也没忘持续搜索着国内关于沿海开放的政策。他总算能跟外界联络上,首先就是找关子宰:“你收到我寄给你的东西,交给刑济铎没有?还有刘思瑶的。” 关子宰吞吞吐吐地答:“我现在……嗯……不在国内……你寄给我的那半本笔记本我拿到了,刘思瑶的没有吧。管家也没跟我说过。” 原本听着前半句,顾濡已经蹙眉,然而后半段让他立刻抛却别的想法。他怎么就忘了,刘思瑶在荷兰还是被掌控在蒋家手里的!那剩下半本东西肯定没能寄出去,也不知道刘思瑶现在的安危情况…… 顾濡立刻挂断,拨通刘思瑶的电话,关机。他又尝试拨打那间荷兰别墅的座机,这回虽然是通的,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 而就在他手机发出这个讯号的十分钟之内,一条匿名的视频短讯传了进来: 视频里的女人被蒙着眼睛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呜呜地发出求救声。不长,只有一分钟不到,没有其他的人,画外音也只是滋滋的电流声。 随附着的文字是一串国内的地址,还有要求:“一个人来,所有证据,天盛的剪彩结束后我会放你们走。” 看样子蒋南平并不知道还有半本账本在刘思瑶的身上,也不知道另外一半其实已经在刑济铎手上。顾濡明知道这是危险的,应该立刻找刑济铎商量,但他想起几小时前那个冰冷的吻,莫名地有一些空落,下意识地逃避了这个选择。 于理,现在被连累的是他有孕在身的未婚妻;于情,就算只有半本账目,顾濡觉得刑济铎回国也能做到脱出蒋氏的陷阱,依旧风光地全身而退保有实力。 而且他要是能想到办法重新取回来那另外半本账本,交到刑济铎的手里,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退一万步说,如果只是用他一个人就可以同时牵制住蒋南平,那绝对是一桩划算的牺牲。并且刘思瑶在这整件事情里,应该算是受了他无故牵连。一个女孩子,怀着孩子,受到这样的对待,虽然尚未正式缔结夫妻关系,顾濡也确实对她没有爱情,但他承诺过自己会负责。 蒋南平给他的时间也很少,毕竟天盛的开幕已经迫在眉睫。顾濡甚至没有办出院手续,次日清晨就把东西收拾好,一个人慢吞吞地离开了医院—— 蒋南平给他的地址是昭城开发区的一处森林公园,还就是政府划给蒋家进行管理的。说是公园,实际上就等于是一大块荒山野岭。顾濡以前也帮刑济铎管过类似的地皮,基本上都是人迹罕至,只有些伐木工人,连邻近村子的原住民都来得少。 他下飞机后没有冲动地前往蒋南平处,而是先回到了星碧水苑。顾濡从主卧的床底下拖出一只黑色的手提箱,里面是一只袖珍手枪和电子追踪器。成年他开始接手刑氏财团的工作,便已经有涉足危险的自知,每一年这一套装备都会拿去更新,以便哪一天真的可能用上。 实际上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右腿还是一瘸一拐拖着走的,应该不具有能够好好使用枪械的能力,但顾濡觉得他一定能用上。他将追踪器的贴在脚踝上,打开后丢在床上,电子屏幕上显示出移动的小红点。 电话一定不能再继续使用,在被蒋南平关起来那会肯定被植入了什么东西,完全处在了监控之下。顾濡深呼吸一口气,把手枪藏进了外套的内侧,走到外面去打出租车,前往蒋南平要求的地方。 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才勉强到达荒山的附近,并且车子在这时就不开了,还得自己走一小段山路才能到达。顾濡的右膝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未长好的软组织无法保住硬骨间的摩擦,使得他每走一步都要承受磨损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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